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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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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意穿过一排排空座位走来时,原拓正望着舞台上散场后零落的灯光设备出神。
直到她的身影进入余光,他才梦醒般,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怎么不到前面去和秦姐一起?”
“没事,后面也看得很清楚。”
她笑了笑,“什么时候过来的,希希排练的时候都还没看见你。”
“刚刚才到的,”他声音里带着歉意,“今天上午乐队有排练,所以迟到了一会。”
“乐队排练?那没耽误你的事情吧?”
原拓连忙摇头,“没有,是我自己没有安排好时间。”
柳冬意没有停留在过道,而是侧身,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那排练的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
座位与座位之间,隔得很近。
原拓看见的手肘,仅与她分寸的距离。
他的腰背瞬间挺直,老实回答,“我们之前都没有过组乐队的经验,所以都不知道怎么配合对方,结果也不是很好。”
“第一次排练是这样的,希希她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跳得很乱,不过时间一长就会慢慢默契的。”
“嗯,这个我明白。”
他目光投向前方的舞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低声问:“刚刚您跳的舞…是什么?”
“《吉赛尔》,怎么了?”
原拓抿抿唇,“就是觉得您刚刚跳的舞很专业。”
柳冬意略带好奇地侧头,“专业?从哪里看出来的专业?”
他思索片刻,斟酌着字句,“看您跳舞的时候,能感觉到角色是真实存在的,那种开心的情绪在您身上也是真实存在的。”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两秒。
他忍不住转头看去,恰好撞上柳冬意的目光。
她正静静看着自己,目光沉静如水。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词不达意,最后却也只是抬起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颈。
“你是想说,我不是在表演开心,而是真的开心,对吗?”
听她轻易理解自己的意思,原拓突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抱歉,我好像总是说一些很奇怪的话。”
“没关系,我上学的时候还是挺喜欢做阅读理解的。”
“啊?什么意思?”
看他这副愣怔的模样,柳冬意不禁失笑。
“看得出来你语文很差了。”
话音落下,原拓看见她抬起右手,朝自己伸了过来。紧接着,他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风落下,拂过额前的几缕黑发。
而后,他便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如何一点一点渗透进肌肤,与自己的体温交融。
原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怔怔地抬起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眼前的柳冬意。
她那么近,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近到一切无关的东西都被推得好远好远。
舞台上的音乐,周围的说话声,甚至方才还有些纷乱的思绪,都像退潮般远去。
让他的整个世界,都被一种温柔的力量收束,最终只剩下,且只需要容纳一个人的余地。
可只是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短到原拓还来不及感受更多,那只手就已经收回。
离开的瞬间,空气中好似被她的指尖拉扯出一道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想要向前,再靠近一点。
见原拓眼睛瞪得浑圆,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柳冬意才猛地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么失礼。
借着他发愣的间隙,她快速将手收回膝上,借由整理裙摆的动作摆脱指尖那不寻常的触感,语气尽量维持着方才的轻松,尾音却泄露了一丝颤动。
“抱歉,大概是这段时间当老师当习惯了,把你也当成学生了。”
“没事,”原拓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几圈,下意识地胡诌了一句,“我…我语文老师也经常这样拍我的头来着。”
随即,他立马撇开视线,低头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束从座椅缝隙里溜出来的虚光,掩盖那股快要从脖颈蔓延到脸颊的热意。
两人都没说话,交谈便突兀地断在了这里。
一阵沉默悄然降临。
并非完全的安静,舞台上排练的音乐,观众席说话的声音都回到了它们原本的轨迹,却反而让彼此呼吸的节奏变得更清晰。
方才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悬浮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些未尽的言语和加速的心跳都笼罩其中。
原拓的视线仍牢牢钉在地面那束光影,仿佛能从中钻研出什么可以打破尴尬的话题。
但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额头上那微凉的,已然消散的触感又开始隐隐发烫。
短短的几秒,被无声的心绪拉得无比漫长。
“其实你唱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柳冬意突然开口,收束了这张沉默的网。
“什么?”原拓一愣,没反应过来。
她眉眼弯起,再度望了过去,“能让人听懂你的情绪,和歌词里想表达的感情,很专业。”
原拓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羞赧,撇开了视线,声音低低,“谢谢。”
“我也谢谢。”
这过分礼貌,近乎幼稚的对话,像一场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又像一种心照不宣的掩饰。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自觉地笑了一声,让方才那点微妙的尴尬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所以,您之前不是老师吗?”原拓接起话题。
“不是,”柳冬意回身靠进椅子里,“是个芭蕾演员。”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想了想,“从十六岁第一次登台表演到两年前退役,有十四年了吧。”
十四年,原拓瞳孔一震。
也就是说…
其实他并非没有想过柳冬意的年龄。
只是他没想到,两人之间会差得这么多。
十一岁,几乎是他现有生命的一半长度。
“没想到我会比你大这么多吧?”柳冬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嗯,”他没有否认,因为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不过想到您能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坚持跳到现在,更多的还是震撼吧。”
柳冬意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声音里有些许感慨,“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跳这么久,跳着跳着,二十多年就这样跳过去了。”
她的目光投向空荡的舞台,眼神有些悠远。
原拓歪头看她,看她被远处灯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看她投向舞台的目光被映得发亮。
“那…为什么会退役呢?”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问完,他便看见柳冬意的眉眼倏然垂了下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抱歉,”他赶忙道歉,“是我问太多了。”
“没关系,”柳冬意摇摇头,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合拢,轻声说,“也没什么,因为要结婚了,不想总是异地所以就选择退役了。”
原拓眼皮一跳,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她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放弃了坚持十四年的事业,是因为想留在丈夫身边吗?而那个男人,仅仅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将她留在了身边吗?
为什么呢?是因为爱吗?
可爱情是这样自私的东西吗?
如果是的话,他抬眸去看柳冬意,
那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
没等他深想下去,她站起身,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嘴角扯出的笑容有些生硬,“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过去看她们排练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待会把耳机和伞给你。”
原拓也跟着她站起,“我不着急,等您有空了再给我就行。”
“那好,你在这…”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呼唤从观众席后方入口处传来。
“柳老师。”
原拓本能地跟着柳冬意一起朝身后看去。
入口处的光线下,站着一男一女。
那个女人他没见过,而站在她身旁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原拓记得很清楚,是珊姐酒馆开业那天,和柳冬意一起出现的那个男人。
“抱歉,我先过去了。”
匆匆留下这一句,柳冬意便转身朝着那两人的方向走去。
原拓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走到那两人面前,他只能看得见她的背影,和那个男人望向她时,专注而柔软的眼睛。
他忽的想起方才那个问题。
爱情,真是那么自私的东西吗?
他说不清。
但在这一刻,他的答案是肯定。
就在原拓的目光即将移开之际,那个站在柳冬意对面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眼睛陡然抬起,越过她的肩头,望向站在后排阴影里的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原拓心头一跳,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避开,但某种隐秘的自尊心又让他硬生生拦住了自己,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迎上那道的视线。
然而,那男人的注视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探究,更没有敌意,更像是一种属于另一个世界和年龄段的疏离与确认。
而后,那份专注和柔情再次落回他眼前的柳冬意,将方才那片刻的审视掩盖得无踪无影。
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原拓。”
柳冬意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拉回,他迅速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看向正朝自己走来的她。
“怎么了?”
声音出口,被喉咙挤得发紧。
“我待会要走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耳机和伞拿过来给你。”
原拓本想说不用,可不等他开口,柳冬意就已经跑向后台的侧门,身影消失在通道里。
他站在原地,放在腿侧的手用力地攥紧。
那个男人,会在看自己吗?
原拓却不敢回头确认,他怕那把刀真的刺向自己,而此刻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后台休息室里,成堆的演出服像小山一样堆在衣架和长凳上,一片凌乱。
柳冬意凭着记忆走到自己之前休息的角落,在一堆蓬松的白色纱裙里找了半天,都没看到自己的包。
“堂姐,你怎么在这?”
柳荨刚从前台结束工作。
“我有点事,你看见我包了吗?”
柳冬意头也不抬,语气有些着急。
柳荨走到自己位子看了看,“没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老板和文聿哥来了,他们说有些事想和我谈谈,我得提前走了。”
说完,柳冬意才终于在一件天鹅绒幕布下找到了自己的包。
“啊?”柳荨一惊,“那我是不是要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把包挎到肩上,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行,那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两人快步回到舞台前的观众席,柳冬意从包里拿出耳机和那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雨伞,目光在观众席里扫了一圈,却没看到原拓的身影。
“你找谁吗?”柳荨问。
“刚刚在这里有个穿黑衣的男生,很年轻,你看见他人了吗?”她又朝后排和角落看了看。
“穿黑衣服的男生?”柳荨回想了一下,“哦,是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个吗?好像是看见他在这里来着,怎么突然不见了?”
柳冬意蹙起眉头,又在人群中仔细搜寻了好几遍,依旧一无所获。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他打电话。
屏幕亮起,有原拓的一条未读短信。
「冬意姐,抱歉,学校里突然有点急事需要回去处理,耳机和伞您交给秦姨就好,麻烦了。」15:17
柳冬意握着手机,嘴唇轻抿,神情黯了一分。
她手指动了动,「好的,路上注意安全。」15:20
“那男生谁啊?”
柳冬意收起手机,将耳机和伞重新塞回包里,“希希的哥哥,本来有东西要还给他的,他有急事就先走了。”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原拓刚才坐过的那个空座位,停顿了两秒,才缓缓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