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不堪寒》花溪溪

64、仙魔两道

　　“师尊，那人逼死了您阿父，您真当他会放过微生毋若吗？”寻鹤声轻抚着他的背为他顺着气，“他若是位真君子，怎么会做出那般恬不知耻的事。”
　　微生泠任由着他摆弄，面色惨白，他轻声道：“那你为何要引着我去北渚。”
　　他眼中无神，轻声道：“前生今世所有往事，你都记着，是不是。”

　　微生泠指尖微微泛出光来，他试着动用灵力，却怎也施展不出，魔息倒是像在灵丹中扎了根，顺着灵力便散发出来。
　　百年间，在那座经受许多风霜的小医馆中，他试过很多次动用自己那闻道榜第一的灵力，哪怕只有一成，也足够支撑他回到苍梧山。
　　就算是此时灵力无法恢复，他也认了。
　　偏偏是灵魔两力掺杂。

　　堂堂正派，苍梧山门门主，竟是个灵魔两力共存的人。

　　在那之后，微生泠一旦动用灵力就要承受刻骨钻心之痛，哪怕只是细微一缕，此后一天之内微生泠都难以清醒，眼前心中皆是一片模糊不清。
　　渐渐地，微生泠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两份糖的桂花糖糕，是他最后一次能尝出来的味道。

　　他曾天真的以为那只不过是害他之人下的毒，是他医术不精，没能探出是什么毒，没能解了这个毒。
　　可他是真的不清楚吗。
　　还是不愿想明白。

　　寻鹤声垂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微生泠正颤抖着，他只好抱得更紧些
　　“我记得的，只是......来北渚并不是我设想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一生都不要想起这些伤心事。”
　　“微生毋若留下的那抹神魂记忆残缺，我分他一缕分神附身，他讲了三天三夜才讲完。”寻鹤声言语中不自觉地卖着乖。

　　“是嘛。”微生泠轻声道。
　　“嗯......”

　　“啪——”
　　微生泠甩了甩发疼的手，一双眼冷冰冰地看着他，寻鹤声捂着自己的半张脸，愣愣地缓缓看向他。
　　“寻鹤声，百年不见你真是长胆子了。”微生泠抬手又甩了一巴掌上去，“现在，放我从你这破烂记忆中出去。”

　　话音落下，记忆便泛着波光散去。
　　自记忆中脱身不是件易事，微生泠只觉着眼前一片模糊，看不真切又恶心得很。
　　他揉了揉头走到长夜殿内的小榻上。

　　“师尊......”寻鹤声放轻声音，缓缓地向着微生泠走去。
　　微生泠阖着眼，他抬手五指张开挡在身前，那是一个喊停的手势。
　　寻鹤声一瞬定在原地。

　　“跪下。”
　　“是。”

　　寻鹤声答应得果断，跪得也干脆，“砰”的一声，余音在长夜殿内缓缓回荡。

　　殿内一瞬变得极为沉寂，微生泠闭眼，眼前就是这短短几天内看见的所有过往。
　　快乐的，伤痛的，沉闷的......都如同飞灰一般在眼前飘过后散去。
　　明明才想起这些曾经不久，明明想起的所有加在一起不过是短短几十年的过往。

　　为何痛得他喘不上气，为何如此痛彻心扉，绕在他的心头不肯散去。
　　为何仿佛世间的苦痛皆洒在他头上，洒在这北渚城的上空，不得闪躲。

　　使得他与父母兄长受了两世的苦痛与分离。

　　“你为什么——”
　　为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愿告诉我？

　　微生泠尚未说出口的话堵在嘴边，如同失语般难以道明。
　　说什么？
　　说他其实是一个魔族人，说他上辈子死在升仙台？

　　说了......又有什么用。
　　哪怕是重来一世的涒滩也没能料到自己的死没能换自己儿子的活下来。
　　悲欢离合，生死离散。
　　谁又说得准。

　　只是，为什么人生来就要承受这般的艰辛与痛苦。
　　微生泠单手撑着床，一手捂着胸口，他眼前一片模糊，呼吸不畅，只好微微张着口吐气。
　　他抬眼，泪珠就顺着脸颊滑落。

　　他此刻怪罪寻鹤声，又有什么用呢。

　　“......师尊。”寻鹤声看着他，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师尊本就体弱，贪梦好是落在他身上的，他受的反噬不比涒滩微生镜少，又因灵魔两力冲突灵台混乱神魂不稳。

　　寻鹤声一点点地用膝盖挪到小榻边，他轻轻地碰了碰微生泠的指尖，冰凉的体温顺着指尖涌上心头。
　　寻鹤声垂眼，如坠冰窖。

　　重来一生，他自以为所做的皆是为保师尊，却弄巧成拙，一事无成，反倒师尊一身病骨难以安眠。
　　他轻揉着微生泠的掌心，缓缓地朝着他体内输送着灵力，将微生泠体内乱窜的灵魔两力抚顺。

　　微生泠看向他，体内渐渐平静，眼中的模糊也如晨雾般散开。
　　眼前清明时，便是寻鹤声抬头，望着他的一双眼。

　　恳切，担忧，依赖......种种种种，都藏在那眼神中。
　　他脸颊上还挂着那鲜红的掌印，却像是不知痛一般不甚在意。

　　寻鹤声见微生泠的眼神落在了实处，他便知微生泠已经清醒了。
　　“师尊，这般还冷吗？”寻鹤声小心翼翼地说，“一切都是不渡的错，是不渡不对，是不渡不该惹师尊生气——”

　　“不渡。”
　　望着那双眼，微生泠一瞬说不出什么重话，迟疑片刻，他垂眸，道：“你回苍梧山吧。”

　　“回苍梧山？”寻鹤声手下的动作一停，“可是师尊身体尚未恢复，若是用阵法，神魂不稳怕是难以舒坦，可若是舟车劳顿师尊的身体更是折腾不起......”
　　“我不回去，”微生泠轻声道，“我回不去。”

　　......
　　“为什么？”

　　微生泠长叹一口气，“不渡，你先站起身来，不必再跪了。”
　　寻鹤声贴得更近了，眉间紧皱，他话语间是藏不住的讨好，“师尊是怕我赶不上闻道会吗？无妨的，无妨的，师尊要是想我拿闻道会榜首，我便是让他们两轮也可以的。”

　　“不渡。”
　　微生泠别开头。

　　许久，他才吐出几个字：“我是魔族人。”

　　“魔族人又如何？！”寻鹤声脱口而出。

　　“仙魔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微生泠的声音很轻，揉进风里转眼就不见，可落在寻鹤声耳中却恍若雷鸣。

　　“师尊......”寻鹤声声音颤抖，“您不要我了吗？”
　　他不敢信，也不甘心。

　　“没关系的师尊，是魔也没关系的，用不了灵力也没关系的，有我在呢，有我在不会有人非议你的。”寻鹤声垂下头喃喃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去求师叔，我去求苍梧山上下同门为你正名，你只是魔族人，你什么都没做错。”
　　寻鹤声拽着他的手，恳求道：“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
　　微生泠不愿看向他，只道：“走吧。”

　　身前的人沉默许久，微生泠以剑入道，向来习惯等待。
　　此刻，或许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在等待中煎熬。

　　许久，脚步声响起，逃也似地走向殿门。

　　微生泠看去，只看见一片模糊。
　　他抬手，指尖便布满泪水。

　　怎么哭了......
　　微生泠抿起嘴，真丢人。

作者有话说

　　多更一章(*????｀*)
明天见[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