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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读书使人进步 ...

  •   “咔嚓!”
      话没说完,谢行清右手一握拳——
      这个僖夫子就碎成了一个个的瓷片片,“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鼓起了一个小丘。
      一缕荧蓝色的灵气从小丘的尖尖上幽幽地钻出来,跟冒烟儿了似的。
      他的眼底透出讥笑,鄙夷道:“你家主子派你出来,你转眼就对外人揭主子的老底?”
      其余所有僖夫子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身盯着谢行清。
      谢行清垂眼就看见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他眼神一暗,收了眼底讥诮的笑意,眼神逐渐犀利。
      下一秒,有两个僖夫子却跟解了定身术的人似的,一下子活泛起来,叽叽喳喳地开口。
      听到它们的话后,倒使得谢行清一愣。
      “大人打得好!”
      “就是就是!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剩余的僖夫子也突然解冻,猛的对着他点头哈腰,爆发出阿谀奉承的声音,嘻嘻的笑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对刚刚破碎的同伴的怜悯。
      那堆碎瓷片瘫在地上,兀自发出闷闷的声音:“哎呀……大人,打人不要打脸嘛!”
      “啵唧!”
      说话间,那堆碎瓷片就幻化出两只小短手,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身体粘合起来,重构成了刚刚那个僖夫子。
      最后一抹金色的灵气给它的额头点上金痣,瓜皮小帽也被灵气捡了起来,盖到了头上。
      最后这缕灵气又从僖夫子的额间痣进入它的体内。
      说来也巧,其余的僖夫子见它又复形,一瞬间都噤了声,好似在欲盖弥彰,重新忙活起了自己的活计。
      安静地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鉴于谢行清还在旁边,刚刚复形的僖夫子敢怒不敢言。
      它重新凑到谢行清身前,小声解释道:“我们虽然是江从盏炼制的灵器,可是他只教给我们要忠于主人,一点隐瞒都不许有,没有教过我们换了主人该怎么办呀。”
      “我们只知道,我们现在的主人是您,所以我们就应该毫无保留地偏向于您。”
      其余僖夫子干完了活计,都站在他面前点头。
      同频率同幅度,看起来怪渗人的。
      谢行清沉默了。这种奇怪的忠诚,可能是不适应,他觉得很渗人。
      僖夫子见他没反应,还以为是自己不够狗腿。他又凑上来,明里暗里地推销着自己的“秘密情报”。
      “大人,实不相瞒,江从盏他的心……”
      “停。”谢行清挥手打断它们,说:“我不想听他的秘密,你们可以出去了。”
      僖夫子也没有继续坚持,嘻嘻哈哈地退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的房里就只剩谢行清一人了。
      冷冷清清的,谢行清却觉得独处更自在。
      几千年前,他身边是没有仆从的。起居生活都是靠得自己的一双手。
      他的很多法术,比如移物咒、遣火术、御水法都是那个时候悟出来的。
      谢行清起身,走向书柜。
      他深知未知是最大的恐惧,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多。他需要读一些书,来加深自己对现在这个世界的理解。
      木质的书柜高大又清雅,透过明亮的玻璃门,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书目。
      谢行清指尖掠过鎏金的书脊,却在看清烫金书名时骤然顿住。
      《霸道总裁的落跑甜心》,《重生之我与阎王谈恋爱》,《情迷九百九十九次:少夫人她又逃跑啦》
      这是什么……?
      他皱着眉头随手捏起一本书,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十分钟后。
      “咚!”
      "僖夫子!"他抄起那本《恶魔校草别吻我》甩向墙角,书脊撞在白墙上擦出粉末,“这是什么?解释。”
      瓷瓶后窸窸窣地钻出个沾满了蛛网的僖夫子,瓜皮小帽被撞歪了半寸:"我以为……以为……"
      它绞着根本不存在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书里的人类都活得轰轰烈烈……很适合了解现在的人类……"
      谢行清拎起它后颈提到眼前,发现这神器竟然用朱砂在扉页批注——"第三十六页壁咚技法可取"。
      荧蓝灵气不受控地从他袖口涌出,把满柜的话本绞成碎片。
      "换成史书。"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补充:"再敢放这些没用的东西,本座就把你揍扁了,嵌进这里面当书签。"
      瓷娃娃眼眶里突然泛起水光,晶莹的泪珠大块地流下来,跟细碎瓷片碰撞出清越的叮咚声。
      谢行清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它的背后有道裂纹,应该是方才撞到博古架留下的。
      他眨了下眼,屈指弹出一道灵气给它修补,嘴上却冷硬如铁:"要哭去别处里哭,浸湿了宣纸,仔细我削了你的头。"

      三个时辰后,谢行清陷在青鸾衔枝纹的圈椅里。
      荧蓝灵气如云气萦绕着《殷墟卜辞研究》,甲骨拓片在他专注的瞳孔里飞速重组。
      谢行清合拢《宋会要辑稿》时,暮色乍起。
      那是一个林雾被染成琥珀色的时刻,归鸟的翅尖正掠过最后一道金箔般的光瀑。
      春芽萌生的溪涧边,百年高树投下剑戟似的长影,树叶间漏下的碎光在腐殖土上跳成忽明忽灭的密码。
      他屈指轻轻摩挲着书脊,惊落了几粒乾德年间的香灰,在暮光里飞灰成尘。
      僖夫子进来送茶时,正看见满室悬浮的史料与文字。
      谢行清的指尖拂过史料,不同朝代的典籍便在尘埃中渐次苏醒,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好似一呼一吸。
      泛黄纸页在穿堂风里组成星图,谢行清站在暖黄色的光尘中,广袖拂过处,皆是毛笔字悬浮在半空的影像。
      篆书庄重,隶书典雅;楷书方正,行书流畅,草书奔放,瘦金锋芒毕露……
      宣纸的长卷被他捧在臂弯上,忽见谢行清将某页起居注浸入灵气。
      荧蓝色的灵气领着墨迹化开的瞬间,空中的星图骤变——
      汉简《盐铁论》的麻绳应声而断,桑皮纸卷轴滚落展开,露出桓宽与贤良文学争论的盐税数字,墨迹间似乎还沾着天汉四年的海风的咸涩。
      《贞观政要》即将脱落的鎏金封面,魏徵谏言"十渐疏"的朱批文字渐次浮空。
      在穿过《开元占经》的阳光里,与《唐六典》记载的均田制数据交织成网。
      “主子看这《东京梦华录》……"
      僖夫子话音未落,谢行清已抽出夹在兵书里的残页。
      宋真宗御笔的"天书降世"解构成无数墨点,一笔墨痕把它们领在前方。
      有道是万点墨翎雀,一抹乌痕领。
      它们正与《梦溪笔谈》记载的蝗群迁徙路线重叠。
      "祥符四年春,泰山有雀十万集。"谢行清振袖扫去万千幻象,灵气在虚幻的青砖上蜿蜒成黄河的故道。
      大河泱泱,历史汤汤。
      僖夫子小小的脑袋吃力地仰望着天花板,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莹润的灵气与暖阳的光辉映刻在无数古朴的史书上,好似千年的时间真的化作了长河,涤荡着世俗的心灵。
      这是极顶级的幻术,也是世间最美丽的术法。
      僖夫子洁白的瓷身上闪耀着流光溢彩的白色,它好像看见了泛黄的汴京虹桥图在暮色中漫漶,漏壶的滴答声里,它恍若听见了康乾盛世的钟鸣。
      “不够。"
      谢行清忽然拂袖,万千书页便如惊鸿归巢,他要看执笔人藏在袖笼里的手。
      《宋季三朝政要》翩翩飞来,对着日光照出纸背暗痕——
      那些被浆糊掩盖的,原是端平入洛时阵亡的士卒和颠沛流离的黎民。
      ……

      荧蓝色的灵气不断地从谢行清身上生长出来,像是有意识般,伸入了古籍之中,帮助他汲取知识。
      不一会,在幻术的帮助下,一柜子的书就全被谢行清读完了。
      所有的史书好似感应到了他的沉默,纷纷静止在半空中。
      明光里,点点灰尘漂浮在空中,与书记相伴,好似弹指一挥间的历史里浮沉的凡人。
      他转头看向窗外茂密翠绿的竹林,风过竹倒,风逆竹逆,百鸟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
      当翻完最后一卷《数字时代的人类学观察》时,竹影已从东窗爬到了西墙。
      风过回廊,带起泛黄的宣纸页簌簌作响。
      谢行清望着窗外摇曳的湘妃竹,恍然觉得那些斑驳泪痕都化作了时光的刻痕。
      他突然生出一瞬间的恍惚。
      领略过数千年的时光,再次回到现实世界,真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原来,自他沉睡起,世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曾经祭祀用的青铜酒爵,如今成了拍卖行的天价古董;昔日他亲手封印的九尾狐,竟在话本里谈起了跨种族的恋爱;几千年前不知名的山精野怪都成了《山海经》里的神妖巨兽。
      世事易变,沧海桑田。
      怪不得江从盏这样雄踞一方的神明都不认识他。
      他有些失落,准确的说,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情感。
      逃又逃不掉,躲又躲不了,像是一块温软的海绵,将他浑身紧紧包裹,挤压着他,仿佛要把他溺亡在里面。
      "主人……"瓷娃娃不知何时趴在他膝头,手里捧着新拓的《兰亭序》。
      他低头,就是刚刚那个搬书的僖夫子。
      它的眼神里充满期待,带着跃跃欲试的声音说:“主人,要不要去看看这里的藏书阁?”
      它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怂恿的意味:“主人想要的所有书,都在里面都哦。”
      情绪一瞬间收拢,谢行清愣了一下。
      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上古时期魅惑人心的九尾狐。
      ——这小东西好像会读心。
      僖夫子在前面带路,他最后还是跟着僖夫子出了门。
      山间的风阵阵吹过,林涛阵阵,带来了城市里求而不得的清凉。

      谢行清经过回廊时,江从盏的青玉帘外飘来断续的呜咽。
      在明式的翘头案上,一盆垂丝海棠从钧窑天青釉盆中倾泻而下,花瓣飘落在摊开的《芥子园画谱》上。
      旁边的铜质香炉升起缕缕青烟,清淡幽雅的香气阵阵弥漫,却完全掩盖不住浓烈的妖气。
      他心下好奇,漫不经心瞥向半敞的雕花门——
      江从盏支着下颌斜倚案几,脚边跪着个抽泣的兔耳女子,两只大耳朵无精打采地垂着。门外十几条蛇妖盘踞如黑云压城,窸窸窣窣地攀谈着,腥膻妖气熏得玫红色的海棠都蔫了三分。
      "啧。"
      他转身欲走,月白的衣摆却不小心扫过蛇妖青鳞密布的尾尖。
      数十道黏腻的视线骤然绞来,就像江从盏的那个破药一样难看。
      谢行清转头,就见蛇妖们用一种极其露骨的眼神盯着他,垂涎三尺,仿佛下一秒就要生吞活剥了他。
      十几个蛇妖缓缓向他走来,眼神游离在谢行清身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撕碎他。
      谢行清心头涌起一股恶心,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起,手指不自觉地掐起了诀。
      荧蓝灵气在掌心凝成冰刃。领头蛇妖吐着信子逼近,竖瞳里翻涌的欲念突然被一簇白影斩断。
      "放肆!"
      僖夫子飞速攀上在谢行清肩头,瓷片相撞声清越如剑鸣。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蛇妖们看见僖夫子,都愣了一下。
      然后突然伏低身躯,他们扭曲着身体,假装要伏下身子行礼,鳞片刮过青砖发出刺耳摩擦声。
      原本轻蔑的声音也变得谦卑:"原来是僖夫子大人,小妖眼拙......"
      他们又抬眼向谢行清行礼,行为恭敬,但眼底是拼命掩盖的欲望。
      “这位也是来求江大人办事的兄弟吗?不知是哪座山头的,要不要一起……”
      “闭嘴!”
      僖夫子立马打断了他们的话。
      它的语气跟刚刚对待谢行清时的讨好不同,这次它的语气极其严肃,几乎是在呵斥那几只蛇妖。
      “这位是江大人的贵客!胆敢再多问一句,小心江大人削了你们的脑袋!”
      “是,小妖们冒犯了,不知阁下竟是江大人的座上宾,小妖们自罚一巴掌……”
      谢行清冷眼看着蛇妖们谄媚作揖,指尖的冰刃化作霜花消散。
      好一个前倨后恭。
      这些低等的妖物还是不死心,在僖夫子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一根试图缠上脚踝的蛇尾落空,在蛇妖们隐晦不明的眼神中淡淡道:"滚。"

      "主人这边请。"
      僖夫子扒着他衣领指向北阁,瓷制身躯裂开稀碎的纹路——方才强撑的气势已快耗尽江从盏上次赐给它的灵气。
      这小瓷器算不上多么机妙,本质上来说只是个完全死的容器。
      也就是说,它和江从盏、谢行清这种活物不同,不能自己吸收天地空气,只得通过主人给它传输灵气。
      谢行清想到此,拎起它的后颈丢进袖袋,缓缓地给它输入了灵气,脚步也不自觉地缓了三分。
      "江从盏就只是口头调解吗?"他忽然停步,望着回廊尽头斑驳的日晷。
      也似乎是在望向江从盏的房门。
      屋里的抽泣声越来越大,谢行清几乎能想象到屋内焦头烂额的样子。
      僖夫子从袖口探出半颗脑袋:"嗯……主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没用的。"谢行清淡淡道,"对这样的流氓地痞,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转身走向藏书阁,白色的单鞋碾过碎石,惊起满地尘烟,"护佑四方靠的是雷霆手段,不是一味的讲道理。"
      曾经,在他护佑四方时,像这种劝了一个时辰还听不进去的,一律开打。
      把人打服了也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多亏了他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纠纷的时候效率大涨。
      曾经犯了错的狼族,畏惧于他,第二天就送了一百车灵玉来谢罪。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他管理的四方土地竟也能井井有条,言出必行。
      所以谢行清不是很理解江从盏怎么能在这么小的一件事上纠结这么久。
      僖夫子讷讷地开口,解释道:“那个,主人有所不知,这几只蛇妖都打不得也骂不得,毕竟这几位都是北方神送来磨炼的弟子……”
      “哦。”
      谢行清应了一声,回忆起那几只蛇妖前襟上,好像确实绣着青龙的图标。
      他不想对这个北方神做出什么评价,只是冷哼一声,循着僖夫子的意思向藏书阁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读书使人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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