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视角》慕铭理

10、初入天地

　　刘珩几日未合眼了，他仰卧在床。月光压覆在他的心头，直逼他上气难接下气。在这种朦胧的窒息感中，两点泪从他如玉的脸庞坠下。

　　妻子怎么可能弃他而去。她的一颦一笑、慌乱时不自觉握紧手腕的习惯，如未病前的妻子一般。

　　她就是妻子。妻子只是病了。她只是忘了他们间的一切，只是心底终究没有自己那般爱他。这才病得糊涂，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

　　可万一，不绝不能有那万一。如若妻子真得离开。苍天在上，求让他也速速离去。

　　她走了，而他还活着。

　　这让他如何承负？

　　第二日，刘珩起身。见一方面宽肩的汉子来拜。原是庾府的亲家挂念女儿，便遣这庾敬来送信。

　　刘珩几日前怕精神错乱的庾怀月当真不管不顾地出府，到外头遭遇磨难，便下令让她在荷园中静养。

　　现下，他又调好对妻子的心态，心下正缺一个补救的时机。知晓庾敬的来意后，心下欣喜，便允了他。顺着撤走对妻子的静养。

　　那庾敬随着仆人穿过蜿蜒的小路，走至一处雅致清幽的院落。

　　庾敬低着头，走进屋内没拜到想遇之人。他随着仆人又来到庭院，只见池子旁一雅衣女子凭栏斜坐，望着一池残荷。

　　庾敬跪下向庾怀月行礼道：“卑职无礼，唐突了小姐的雅兴。”

　　庾怀月听到这鲁莽汉子的声音，泪落了下去，吩咐让他起身。

　　她幼时听兄长清谈，听闻老庄。记得当时席中名士辩难庄周梦蝶。她当时兴趣了了，满心想着如何溜出席间，去暖阁中看上几本时新话本。

　　而今想来却是怅惘，不知这一遭，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庾敬见主子落泪，倒是慌了神态。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待她微静下来，向她回禀：“老爷和夫人从庐陵遣人来，带来几封亲笔写的信和小姐爱吃的吃食。”

　　在庾敬心中向来只认庾家人，而不认旁人。即使是贵如刘珩这般人物，他心底不亲近，私下里仍称呼庾怀月“小姐”。

　　庾怀月看了父母的信，无非说些家常话，像是“努力加餐饭”“相离但相思”之类的平常话语。

　　看得她愈发伤心，又愈发升起了念头：“凭何他愿锁我，我就要如他愿地留下？人人生下皆是赤条条，又有何不同。凭甚他要言我疯，我就必在这院中垂泪，待他回心转意？”

　　庾怀月并非没有骨头的小娘子。当年嫁与刘恒半是时局催催，半是自身的意愿。而今，她要走了，要离开这锁了她的院落。

　　庾怀月抹净了泪，对庾敬吩咐了些什么庾敬瞪大了眼，惊诧又顺从地看着她。

　　庾怀月跟刘珩间恢复了原处那种一人热情一人冰冷的局面。

　　过了十几日，庾怀月提议要去香火鼎盛的庙求送爹娘的平安符，刘珩允了。庾府的亲卫领队庾敬念着江陵最近不太平，求跟着去，刘珩也允了。

　　而后，一行人到了庙中。刘珩的人围着庾怀庾到了庙中，吃了一顿斋饭便被都昏倒过去。

　　庾怀月自小被庾夫人压着学的马术，这时派上了用场。

　　她握着马鞍，骑在红血高马上，身后的几个庾府亲卫骑在黑油骏马上。

　　庾怀月带着一行人，在江陵冬季来袭的日子，抛下了满城的难以解开的纠葛，策马向着故乡奔腾而去。

　　只见江陵城外围着前拥后簇的矮山。极目望去，就见矮山后是更为高大威猛的高山。除了一条被穿甲执戈的武士看卫的平坦之路，除了身后繁盛的江陵城。

　　前路皆是崇山峻岭，越过一处，更高更陡的山便随着压过来。

　　庾府的亲卫们看着重重的山，微有些忌惮。

　　先下还算秋末，冰雪没有封山。但再过几日，但破秋风卷起了大地，这令人胆寒的山路只会更险。

　　一行人你瞧我、我瞧你，皆等着庾怀月下令。

　　“哒哒哒”一个夹腹，红血的马直冲了出去，义无反顾地没入了茫茫的秋瑟中。

　　“人间纠葛何斩断？看我策骑骏马，了断平生难情。”

　　除庾怀月一行出江陵，要进京向鲁武帝上报江陵诸事的人马也悄然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