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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酸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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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眸,即使是白日阳光下,也仿佛波光粼粼却无法倒影出任何的深潭,像黑暗中的镜子。
原白凤想到昨日那位钦天监神使见星昼,茯神猝不及防撞见对方的真容,那么近的距离,却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那位见星昼大人与他都是雍都美男子榜首常客,因见星昼是仙师弟子,罕见露面,自带一层神秘,有时名次还在他之上。
可见茯神是一视同仁的木头,并非只对他冰冷。
原白凤又想到,昨晚茯神还未见过自己面甲下的脸,此刻她眼里的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他忽然觉得更有趣了,不打算表露自己是原白凤。
他放轻了声音,不同于昨夜的轻佻风流,彬彬有礼道:“我来给公主送午膳。公主饿了吗?”
他打开食盒,将精美的食物展现在她眼前。
如同对待一个孩子般,耐心温和可靠。
当一个世家公子屈尊降贵想要取悦一个女子的时候,可以做到极致的体贴周道。
看过之前那些预备送来的粗简的食物,他理所当然认为,这些珍馐会令她对他放下戒备,产生好感。
对美食和美色无法抵抗,是人的天性。
但茯神只是静静望着他:“多谢将军,我已经用过了。”
原白凤:“……”
他第一时间觉得她是因为怯于陌生男子而撒谎,毕竟他才见过她的侍女手中劣质的食盒。
但很快他就发现,茯神的目光并未向那些珍馐瞥来一眼,自若地垂眸专注于木板上了。
对方并不擅长撒谎。
原白凤意识到了,看来有人在他之前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难得献次殷勤,不想有人捷足先登。
也是,这毕竟是位公主,不是什么无亲无靠的小可怜。
他顿时有些索然无味。
装出来的彬彬有礼,温雅和善也有些无以为继。
似他们这样的人,风流浪荡、负心薄幸不是恶名。
无论是什么样的美人,多看一眼都会有人抢着送上门来。
因为各种原因,主动制造机会,自荐枕席的高门贵女,甚至公主帝姬也不少见。
美人就如同瓷器名画。
文人雅士的辞赋注解,名门公子一掷千金的追捧,才令她超世绝伦、举世无双。
倘若是为了什么京都明珠,或是顶尖的花魁娘子,便是那位帝王最心爱的二公主软宁倒也就罢了,对手都是差不多身家之人,都是熟人,逢场作戏也没什么。
但眼前之人除了是个公主,容貌只是普通清秀,最多只是有些神秘费解的特别气质,与众不同,才令他有些许在意。
只能算是素胚,无名之作。
逗弄一二也就罢了,倘若真沦落到与人相争的地步,便是自降身份。
原白凤收敛起了有意无意的蛊惑笑意。
立时风度翩翩,再无一丝轻佻暧昧,正经礼貌道:“是在下唐突,打扰公主,告辞。”
说完不做留恋,径直离去。
但走了一段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回了一下头。
茯神从始至终都未曾抬眼的样子,依旧是方才的专注,带着一点木头似的,不谙世事的纯真,却由此自然而然的轻慢。
原白凤些微迟疑,他真的只是好奇她在画什么。
“应该看一眼再走的。”
但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纵使他想看看茯神在画什么,也不值得落到和人争风吃醋的境地。
吸引一个男人,尤其是风流骄傲的美男子,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永远都是不理会他。
如果还有,那就先引起他的好奇,再不理会他。
越久越好。
但这是下策和中策。
……
好像一种默契的约定。
从那天晚上开始,早晚的打水倒水的杂务都有人默默做好。
有时候对方来得很早,有时候有事耽误晚到,就会沉默地走到茯神身边,主动从她手中接过。
一开始他的脚步快,茯神会落到后面。
后来他像是有意迁就,茯神并不刻意也能跟上他。
这种时候是很少的。
“公主待在这里就好。”对方像对待一个脆弱无依的小鸟,怕她走失,安顿着。
又像是需要他守护的宝物,细心妥善珍藏。
撞见过一次她的早饭,他将自己的给她,换下她的。
那之后,一日三餐的饭食也是他送来的。
后厨的人敢克扣一个无依无靠破落公主的餐食,但不敢当着年轻将领的面,为了讨好另一位公主的宫女,而将茯神的份例给她们,给茯神最差的,从中层层克扣,拜高踩低。
傍晚。
又一次打来热水。
衣袖被轻轻拉住。
他的眉宇微凝。
他并不想听到她的感谢,也不想在她的脸上看到因为不知如何感谢他而出现的无措。
更加不想看她因为不确定他做这些的目的,而出现的防备或疏离。
不想听到她问为什么……
那样代表他似乎被她排除出她的世界。
他希望她感到习惯,习惯他的存在,如他未曾出现前那样坦然。
希望他们是默契的,理所当然的,给予和接受的关系。
他不要她的谢谢,只想看着她。
就只是看着。
这双清水一般的眼睛看向他的一刻,像淋湿的鹭,苍白寂静,无法倒影出任何的水泽一般的眼眸,从中窥见的安静的无助和脆弱,令人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他本就是为着她的目光才做的这一切。
感到烦恼。
这几日有人看到了他们在一块,同僚几次私下问他,他并不在意那些目光言语。
但议论声也会传入她的耳中。
他担心这些嘈杂带来的变化,打破他们之间的宁静。
却听到,她说:“能守在外面吗?”
心怦然一声:“……”
“一会儿就好,我想洗个澡。”
她的声音轻轻的,少女的柔和里有湿润的山野的风,并不需要婉转,就已足够动听。
血液有些迟滞。
随着心跳上升到他的耳尖。
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情,用略低的声音,诉说心事一般道:“总觉得有目光在周围,我感到害怕。”
侯爷军纪严明,不会有人敢这么大胆。
他这样想,想安慰她。
但只是嗯了一声。
她害怕有人,但不害怕他。
是比之前,更加重要的信任。
心上血液的河流不时轻微的炸开。
高兴于她的信任,却又为她所信任之人是谁而酸涩。
如果帮助她的是另一个戴着这个面甲的男子,对方也会得到这样的信任吗?
他为有可能出现的,但毕竟未曾出现的对手,感到嫉妒和庆幸是自己先占据了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