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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金榜 ...


  •   贺明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叔父作为嘉乙门出身的武将,自然考过科武试,加之他技本超群,被人记住也是件寻常事。

      他接过老掌柜给的房牌,收敛了心头的念想,解释道:“老人家,您说的汤将军都是好些年前的考生了,早立了汗马血功,我可不敢同他相提并论。”又笑脸嘻嘻道,“在下名叫贺明舟,虽初出茅庐,但我自觉命有不凡,终一日能与之并肩!”

      季长沢见他又是手舞足蹈地比划,又是一脸意气盎然,不自觉垂下眼低笑了声。

      那掌柜似乎也听得是懵了些,一张皱脸扭了半天,最终舒展开来哈哈大笑。老人道:“那老夫真是老糊涂了。”说完又叹道,“不过方才见小公子你出手相助那位公子,还真真是犹似再见汤郎面啊。”

      贺明舟听得心中欢喜,连称了几句“自愧不如”,还欲再说。幸得季长沢催了几催,他才恋恋不舍从柜台下来,跟着两人上楼找住房。

      三人的客房安在三楼廊道的最里端,途中只点了微弱的烛光,显得极为阴森。好在季长沢提早问小二要了灯,三人才免于摸黑走去。

      供给考生落脚的客房都是些中等房,里头地倒是宽,却只有一两张木床。他们这一共三人,自然被分到了一张木床的房间。

      贺明舟上前用手丈量了番,转头道:“这床只容得下两人睡下啊。要不长沢兄你和宋公子歇下,我叫小二拿床被褥在地上凑合一晚得了。”

      闻言,宋研忙道:“今日多谢二位兄台相助,怎好意思叫贺公子睡在地上。我平日在左府常就地而卧,习惯了地上的硬度,我看还是让我睡吧。”

      贺明舟一听,差点冒火,为宋研打抱不平:“这也太不是人了吧!怎么着也不能对旁亲这样对待啊!不行不行,我睡地上吧!”

      季长沢点了屋中的烛灯,道:“歧中山夜里不比柳杨湾一带暖和,明舟你习惯三巫的环境,本来对柳杨湾也不太适应,何况说在这里席地休息?”他道,“我睡。”

      贺明舟“哎呀”一声,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摆手道:“你们俩真是。长沢兄你都说了我长在三巫,皮糙肉厚惯了,睡在地上又怎样?宋公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今夜若是受了凉,明日就与笔试进榜无缘了。”
      他转眼看向季长沢,摸摸下颚,道,“再说长沢兄你嘛…美人不可被这般对待!”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静默。季长沢看了眼贺明舟颈后的肌肤,心道哪里皮糙肉厚了。

      接着三人又是争辩几个回合。最终小贺公子一马当先在地上铺了层被褥躺下,大获全胜。余下二人无可奈何,只得作罢,在床两侧躺下而眠。

      山中夜凉,季长沢临靠窗边,半夜被一袭寒风吹醒。

      他从木床上坐起来,伸手掩上窗,之后垂头看向打地铺的贺明舟。隔着层薄薄被褥,多少也感受得到地下潮气,贺明舟仿佛睡得不安逸,蜷着被子缩成一团。

      季长沢无奈地叹了一气,下床把人打横抱起,放在自己睡的床那一侧。他为贺明舟掖好被角,蹭到这人手背都是一片冰凉。便又嫌这被褥太轻薄,起身取来自己的外衣,搭在贺明舟身上。

      夜空之上,有薄风拂去清云,月白顺势打进屋中。

      季长沢躺进贺明舟铺的地铺,指尖勾去了半分枕上那人尚未消散的余温。

      -

      五天科武考试眨眼便过,一群少年仿佛刚到这里,就要收整行装各自回家去了。

      射策是第五日最后一项考核,那些没抽中此项的考生早已离场,现在歧中山考试的一片地区清净了不少。

      贺明舟和季长沢刚考完这项,就见贺卫真远远站在场外冲两人挥手。贺将人高马大,就是身后没跟手下,站在人群间也相当显眼。

      季、贺两人快步上前。贺明舟抹了把汗,问贺卫真道:“爹你平日可是忙得影子都不见,今天怎么有闲来接我和长沢兄了?”

      贺卫真道:“我儿第一次科武考,当爹的还不来瞧瞧啊?你这孩子前面几次小试我都没见着,这科武可不能落下了!”说罢转头对季长沢道:“老季和沉萫也来了,就为了接你们俩小子。”

      季长沢淡然一笑,道:“劳烦您们跑一趟了。”

      贺明舟似乎嫌热,敞开了衣领,问:“留我娘一人?”

      贺卫真一掌拍在他后脑上,喜气洋洋道:“哈哈哈,你娘怀着你兄弟姊妹,长途不得,今早硬要跟着来,还是被你沉叔母劝住了才作罢的。”

      贺明舟摸摸后脑勺,只觉得滚烫得紧,憋了股气道:“爹你知不知道你手劲大如斗牛!”

      贺卫真佯装不知,翻来覆去把手心手背看了个遍,随地趁其不备,又是一击。

      -

      收拾了丑灯客栈的物什,一行人便要动身返回嘉乙。

      贺明舟托着个布袋往楼下走时,恰巧撞见贺卫真在同那老掌柜叙旧。他撞撞身旁的季长沢,示意其看去,道:“哎,这么看来掌柜还真认识我叔父嘛。”

      季长沢同样托着个布袋,闻言点头道:“汤将军当年在宁安威名不小。”贺明舟乐了,乐滋滋道:“这话我爱听。”

      出了丑灯客栈,果真见嘉乙门一众车马停在外面,几人上车就座,往嘉乙门走。

      路上来接人的三位长辈一个劲围着季长沢跟贺明舟问东问西,仿佛想要金榜题名的不是当考的考生,而是他们几人似的。

      贺明舟被吵得头疼,直往季长沢身后躲,一边晃季长沢的肩一边低声道:“长沢兄你快应付一下,这事儿你最拿手了,我头都要裂了!”

      季长沢听命同那三位周旋,答得从善如流,又是信誓旦旦说“进榜是必然”啦又是自谦道“考官包容,试题简单”啦,叫那三人是听得春风满面。

      贺明舟佩服得五体投地,暗自叹季长沢口才了得,简直比左莽还该去茶馆说书。惊叹之余,又唯恐他爹把矛头转向他,问些考试的问题,索性把脑袋枕在季长沢肩头,两眼一闭,装死。

      谁料装着装着真到了“弥留之际”,困意席卷而来。
      朦胧间,他像是感到有人拢了拢他的肩,使得他与季长沢靠得更近了。又或是马车颠簸,他没过多思考,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行至嘉乙门,正值晌午。

      贺明舟还没踏过门槛,就听屋里传来一道声震天地的大叫:“长沢,明舟!!!”紧随其后是一道截然不同的少女声音:“萧景桓你吓我一跳!”

      季长沢亦是一惊,道:“景桓出来了?”

      贺明舟没答他,同病相怜似的大喝回答萧景桓:“景桓兄!!!”喊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季长沢再是一惊。

      抬眼就见一对少年一前一后出来。男子满面红光,近乎是生了对羽翼,飞奔过来;女子则无语至极,打着抄手走来,嘴里嘟囔:“我就知道你们三聚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说话间萧景桓已经跑到了归来的二人面前,还不忘回头怼上程斩玉一句:“你这姑娘年纪轻轻嘴里是一点好话都憋不出来。”

      程斩玉“嘁”一声,道:“跟你说好话,浪费我唾沫。”说完便不再理萧景桓,也走到两人跟前,弯了个乖巧的笑:“长沢哥、明舟哥,你们考得如何呀?”

      贺明舟听了一路此话,耳朵都快起茧了,连连唉声叹气道:“我的妹妹啊,你怎么跟我爹和叔伯叔母一个样儿啊,休要问这话了!我听了头大。”

      既听如此,程斩玉摆摆手道:“不提便罢。明舟哥,你不知道,你和长沢哥去考试那几日,我一个人在府上吃了多少苦头!”

      贺明舟不屑,道:“你在家中苦从何来?”

      程斩玉抬手比划了一圈,夸张道:“先生叫我读了这么多书!”

      贺明舟呵呵一冷笑,佩服道:“那确实。”

      这时萧景桓插嘴进来,道:“我在宫中软禁也是苦不堪言啊!除了批奏折就是念书,我阿姊还动不动说教两句。”

      季长沢道:“那你此次出来多久?”

      萧景桓登时换上一副笑脸,洋洋得意,颇有些忘形,道:“这嘛,本王这次出来可就没限制了!这亏得我阿姊新给我找的先生,不仅为人正直,教书也通俗易懂,还帮我给阿姊说了好话,才叫我有机会出来的!”

      程斩玉嘀咕:“依你这性子,过不了多久不被捉回去才怪了。”

      贺明舟被逗得捧腹,道:“你可别咒他了,上回就小玉你恶语成真,说中了景桓兄的命,这回再口出狂言的话,他真要跟你闹了。”

      季长沢也笑,转头见萧景桓龇牙咧嘴,就听他道:“程斩玉你给我好好说话!”程斩玉也不甘示弱,道:“事实而言罢了。”

      萧景桓下了狠话,道:“那我便告给你教书先生,你偷偷扔了几册书。”程斩玉吃了瘪,一时噤声,乖乖闭了嘴。

      贺明舟见状打了个圆场,道:“你们俩天天争来争去倒不嫌累,我和长沢兄可是累坏了,赶紧往屋里走,省得站在门口听你俩大闹天宫。”讲罢,抬脚往里走去。

      季长沢跟着拍拍程斩玉,温声道:“景桓吓吓你啦。”话落也跟着贺明舟往里走。

      萧景桓和程斩玉则各自往旁边一转,不再理睬彼此。

      -

      科武考试成绩一月后方出,展在柳杨湾口的榜文牌上。

      这个把月里,四个少年玩得是不知天地为何物,把嘉乙门前山后山皆跑了个遍,天不黑不落屋。
      起先季长沢还试图劝说其他三人别整天野人似的四处乱窜,被几人一通狗屁不通的反驳词驳回后,便再不作声,索性跟着一起东西奔走。

      有回李倩灵白日回嘉乙后府一趟,见其他三人正蹦跳着在院中那棵槐树上,唯有季长沢站在树下叹息。

      她心头一堵,刚要叫几人下来,怎料恰巧贺明舟脚下一滑,一跟头栽下来。李倩灵饶是什么场面没见过,也被吓了一跳,幸亏季长沢眼疾手快把人接下来,只是叫他们两人都滚了几里路。

      李倩灵当即摸摸孕有一子的腹部,道:“往后可别再有个这样闹腾的孩子。”

      直到张告前夜,季允带回科武考成绩,几人才消停下来。

      不出所料,季长沢中了金榜。
      府中纷纷贺喜,唯贺明舟满面愁容,不甘道:“我觉得我也该金榜的啊,怎就单长沢兄一人了!”

      贺卫真想来就气,道:“你自然金榜不得了!你骑竞考试那日遇着个瘟神,虽给了重考机会,却也自然要扣去些分。莫不如此,你小子必能争口气!”

      程斩玉也道:“那左莽就是个不要脸的!过去欺负别家年轻姑娘,科武考上还敢胡作非为,左大人就是把他宠得娇纵了,叫这妖怪不知天高地厚出来害人!”

      季允叹了气,道:“左公子因此除了名,且近三次科武考不得准许参加,左家恐怕要去闹上几番了。”

      科武考核一年一度,只录前十名者,先不谈左莽能否挤得进榜,若是他三年不得参加考核,而左家次子又不及十七,那其家族在朝中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左家必然要去大闹一场。

      后季允又对季贺两人道,“待明日张告后,不须半月朝廷便要下达官令下来,那时你们二人务必收了心去,好生从官。”

      季长沢应了好,贺明舟也哭丧着脸回答是。

      几个长辈没多留三人,沉萫就催促着要三少年赶忙回屋休息去,否则忙活大半晚上,明早晨起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程斩玉的闺房靠嘉乙后院的入口,转角就到,她很快跟两人岔道而别。

      季长沢和贺明舟并肩走着,迎面吹来些许薄凉。季长沢比贺明舟高些,侧头微微垂头看了他一眼。这一路贺明舟显然兴致不高,耷拉着脑袋,魂不守舍的。

      季长沢从不见他这样,开口道:“还在埋怨自己没中金榜?”

      贺明舟似乎没听到在同他说话,依旧无精打采迈着步子。于是季长沢伸手轻轻拉了下这人高束起长发的发带,这才把贺明舟拉醒。

      贺明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拉相当不解,长长“啊”了声,转头眨眨眼问:“你问我啊长沢兄?”

      季长沢弯起眉眼,音色清冽,道:“除了你,我还能问谁?”

      “哦。”贺明舟鼓了鼓腮帮子,垂下睫毛道,“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郁闷这么久,你把我想得太看重名誉了长沢兄。”

      季长沢也不拆穿他,闭了嘴。贺明舟低声喃喃自语:“我就是不甘心而已。”

      季长沢挑挑眉发出个疑惑的“嗯?”。
      贺明舟赶紧摇头答道:“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

      走到贺明舟的房门前,贺明舟从思绪中回神,朝对面的房屋望去,后转过来问季长沢:“长沢兄你住对面的,跑我屋前做什么?”
      他顿了顿,换上往常打趣的口吻道:“还是你科武考时跟我一间屋子住惯了,今夜单独睡还不习惯?这我倒可以为你敞开房门。”

      也不知季长沢是被他这想法逗到了,还是想到别的什么,他竟温柔地勾起抹笑来。
      恰有月光从屋檐洒下来,晕在季长沢唇角处,却也不及此时他眼底的笑意。

      贺明舟被他这样子整得莫名脸上一阵燥热,别开脸,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季长沢看向屋檐外依稀可见的、那悬于夜幕的明月,轻声道:“你我两名之差,却不是你所导致,心里自然有不甘。”他稍作停顿,继而道,“不如我们再比一场,你若胜了,我便给你题个金榜。”

      贺明舟惑道:“如何比?”

      季长沢道:“让这月光洒到你身上,便算你胜。”

      贺明舟这下更不高兴了。他靠着房门站,而孤月在天,季长沢还严严实实挡住了流落下来的银白,他怎么也不可能沐浴这皎洁月色。便道:“无赖。”

      然而就在此时,季长沢抬脚,往旁边侧了侧身。

      倾时,月光擦着屋檐而下,映得地面仿若经了一夜霜白。
      同时毫不吝啬地落在了贺明舟身上。

      “恭喜贺公子高中金榜。”

      季长沢的声音极轻,却清晰地落入贺明舟耳中。

      此外,他还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钟鸣,徘徊于耳,经久不散。

      后来,那晚贺明舟独自仰躺在床榻上。
      那钟声似乎尚有余音,回荡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

      贺明舟想,那或许是他的心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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