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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汤郎 ...


  •   贺明舟看着男人的面孔思索了半晌,也没想起认识这么个中央集署的高官,心觉蹊跷,答说:“后辈是也。”

      秦惟叫人扶起蜷在地上止不住打颤的少年人,目光仍紧盯贺明舟,把贺明舟看得愈发不畅快。他微微歪了歪脑袋,道:“大人?”

      男人移开视线,没说别的了。

      倒是一旁的胖子跳下马,砸吧砸吧行了个礼,给来人解释道:“各位考官大人,这不是什么大事了不得的,就我家一小弟头次来这大场合没见过世面,又骨瘦如柴架不住马,才惹了祸,大人几个且宽待宽待,我回头再教训他。”

      秦惟没答他,只垂眸扫了眼白水鸡华服上的血色,启唇:“这血迹从何而来?”

      胖子道:“歧中山地域险峻,一路免不了受些苦,刮刮碰碰是常有的事,想必大人是知道这些的。”

      说着默默收了自己的长鞭,肉脸上堆满笑意。

      贺明舟听了,憋着一肚子火气,冲着那肥头大耳的男子道:“饭乱吃可以,你小子话怎么还乱说呢!这位公子,不如你今日就弃了科武,去考茶馆说书之道吧,否则世上还少位奇才啊!黑的都被你说成白的了。”

      胖子驳道:“胡说八道!”

      秦惟面无波澜,抬手示意,打断两人道:“不必多争论。”他扯扯缰绳,又道:“今日你们三人暂且取消骑竞考试,明日待命。”

      一席话落,男人又看了眼贺明舟。后者欲争辩,男人却侧身对后身的下属说了些什么,便不再分给贺明舟半点目光,调转马头,拂风而去。长袍翻动时,贺明舟隐约看见那人腰间有一抹转瞬即逝的赤红。

      一众绿衣来者只剩三人留下。
      两个人搀扶那白水鸡,另一个大概是个新官,是个记事打杂的,留下来报贺明舟和这两个少年的名字。

      胖子先登上自己大名。他似乎包了口唾沫,不耐地啧啧,随后跃上马去,也不等那白水鸡写完,自个儿扬鞭催马去了。

      白水鸡手还在轻微抖着,写得字歪七扭八。那官看不下去,嚷嚷一声:“写得了吗?写不了开口,这写得什么啊。”

      贺明舟于是接过毛笔,道:“我来写吧。”又问那少年:“公子姓名?”

      白水鸡答:“宋研,石开研。”

      贺明舟在纸上落了两个字,字迹洒脱,一撇一捺,很是赏心悦目。接着,他登了自己的姓名,后把纸笔交给登记的官员。

      官员看后,满眼不爽,道:“小公子,你这登记只登姓名,我们上哪儿找你啊?”

      贺明舟道了歉,补上“嘉乙贺氏门府”几字,那官的脸色才稍稍变了变。他佯装不知,问白水鸡:“公子是哪家的?”

      白水鸡皱了皱眉,犹豫半天,才道:“西城左家。”

      贺明舟不是很了解宁安世家的布局,并不清楚西城左家在什么地方,权当是个小有钱财的商富家,登上名字后将纸笔归给官吏。

      后又心头疑惑左家的孩子作何异姓,便问:“宋公子既是左家的孩子,为何为宋姓?”

      宋研面上难色稍露,道:“旁亲罢了,不从主家姓。”

      贺明舟不再过问。

      两人各自骑马,逆行出歧中山。一路马背颠簸,身上负伤的宋研吃了不少苦头,终于在第二处烽燧之地,二人分道扬镳。

      -

      另一边的季长沢刚下赛场,方才顶着烈日与一个牛高马大的少年打了几个回合,现在已叫他满额汗水。

      他接去一旁监考官递来的手帕,抹去汗水,找了个阴凉地方休息。

      与旁的白打不相似的是,科武考生白打只需与一名对手较劲一场,因为考官看得是考生的基本功和招数,输赢胜负对于考核而言不算很重要。不过季长沢考完还不能直接走,须听考官指示,拿到赛后文书才能离开。

      之后的一轮是两名女子对打。两人上场后,底下围观的考生和达官贵族们发出不小的躁动。并非是场上人是两女子的缘故,景国历朝允许女子从政参军,有女考生不足为奇。

      而是因为两者的身份。
      其中一个是生面孔,多半是百姓当中推举来考核的。另一个则是万府阁来的姑娘,季长沢有缘见过几面。

      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官员凑在一起闲嘴。
      一人道:“那女子是万府阁刘大人的女儿吧,怎么送来考科武考核了?”
      另一官员同样探身望去,道:“谁知道这些高官贵族什么意思,摸不准是想换了做官渠道,谁不知道万府阁的考科文难于寻常?”

      此时,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季长沢闻声看去。

      只见台上两位女子身手矫健,灵敏迅速。和男子白打不同,女子打起来多几分柔劲,却不逊色分毫,一起一落,一拳一掌尽显英勇,确实是习武的好料子。

      季长沢暗自称道:“好身手。”

      忽然,季长沢感到身后一沉,有只手搭在他肩头。季长沢眉头一皱,尚未回头,便捏住那人的手臂,却听一声笑闹着求饶声:“哎呦呦,长沢兄,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松开!”

      这厢正是从歧中山赶来的贺明舟。

      季长沢松了手。贺明舟笑嘻嘻揉了揉手腕,玩笑着说:“长沢啊长沢,你当真是好大的劲,捏得我生疼。”季长沢自然知道他这句是在说笑,跟着道:“自作自受。”

      贺明舟登时面露奇色,狐疑着看了季长沢两圈,道:“长沢兄,你输了?”

      季长沢道:“怎么说?”

      贺明舟抱臂,两眼一眨,道:“你怎这么说我,平日可从不这样说话的!”

      季长沢一愣,正要笑着同他解释,话到嘴边却打了个弯,疑他为何在这里,便问:“那你倒是说说,骑竞考生贺明舟为何在这个时间在白打赛场?”

      贺明舟突然就尴尬了,说了个来龙去脉。边说还边演刚才他们几人是如何表情各异,演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季长沢却听得眉头紧皱。
      贺明舟还以为他觉察出什么蹊跷事,也跟着凝神,正欲问,却听对方——

      季长沢道:“你可受伤?”

      贺明舟怔了一怔。
      就此言,他在季长沢面前团团转了个圈,道:“哪那么容易受伤啊,我们只是唇枪舌战,又没操真刀,再说我可是贺明舟,要受伤也轮不到我啊。”

      季长沢像松了口气,才道那白水鸡的状况:“宋研,我怎不知左家有这一号人物?”

      贺明舟回忆宋研的话,答:“那位公子说他是旁亲,你不知晓也正常。那胖子呢?长沢兄你认识吗?”

      季长沢道:“这人我有耳闻过,不是个善茬,是左家的嫡长子。”
      长沢兄都这么说了,那恐怕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贺明舟心说。

      季长沢知道这些,还亏了程斩玉这个眼观六路的小姑娘。这姑娘在外结识见过的人奇广,良人遇到的不多,纨绔倒是遇上一大堆。

      左家那小子是其中之一,名叫左莽。季长沢现在还没忘程斩玉那日从外回来一脸怒气让萧景桓给左家定罪,说是左莽出言不逊,招惹了不少姑娘小姐。萧景桓平日虽然跳脱了点,看起来无法无天,其实他心知肚明王法不可乱用,对此只能和季长沢安慰两句程斩玉,别的无能为力。
      最后程斩玉实在气不过,偷偷叫左莽外出小会,趁着月黑风高,给这人胖揍一顿。

      贺明舟若有所思,道:“左莽左莽,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顿了顿,他又道,“话说那秦大人如何认识我的?”

      季长沢同样疑惑。
      嘉门三乙贺卫真确实是声名远扬,况且贺老当年本就要升官去中央集署,若要这么说秦惟听说过贺明舟倒还说得过去。可贺明舟常年在边境界,今年才回京,秦惟哪来这么多闲工夫打听他长什么样,更别说毫不犹豫叫出名字来,怎么看都蹊跷。

      季长沢摇头道:“不清楚。不过今日骑竞已过,能不能重考都是问题。”

      贺明舟却心态奇好,除了刚听到判决时稍有不甘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道:“这有什么,哎呀长沢兄,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嘉乙的明日之星,你金榜题名就好了嘛。至于我嘛,我小你些日子,本就不该提早来考科武,进不进榜又如何?”

      季长沢无奈勾唇,问:“不同我一决高下了?”

      贺明舟伸出只手指,左右一晃,道:“一山不容二虎,我这叫王不见王。”

      正这时,白打监考官叫了季长沢的名字,要他去拿赛后文书。

      季长沢刚走,便有人驾马来。马蹄止步在贺明舟面前,那人翻下来,对着贺明舟展开一道文告,道:“公子可是贺明舟?”

      贺明舟行礼,道:“正是。”一顿,继而:“这是何意?”

      那人道:“公子今日因在骑竞考核中一事,被取消骑竞资格,总考官现要公子你前去申报处。”

      贺明舟满脸惊奇,道:“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人道:“这个就不知了,公子前去才知。”

      -

      季长沢拿完赛后文书,见贺明舟盈盈笑意靠在树上,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贺明舟答非所问,神秘兮兮道:“长沢兄,我突然觉得我才华横溢、天赋异禀,我看你我还是可以再争一争这第一的。”

      那人马未走远,背影被季长沢尽收眼底。季长沢便笑说:“好。”

      贺明舟突然“扑腾”站直身子,两步向前,一把捉住季长沢的手臂,不等季长沢反应过来,撒腿就跑。这小子手劲跟贺卫真如出一辙,季长沢险些没撞在那棵树上。

      贺明舟喝道:“同我一道去申报处!”

      -

      申报处有人看守,只容贺明舟一人进去,季长沢只得在外头等人出来。

      少时,季长沢便看见贺明舟蹦蹦跳跳从里面出来。他上前迎他,见贺明舟这般兴高采烈,道:“如何?”

      贺明舟伸出一只手揽住季长沢的脖颈,把人压得低了一截,和自己靠在一起。贺明舟朗然道:“长沢兄啊长沢兄,我和你派到同一个赛事了!太有缘了吧这真是!”

      季长沢心底毫无来由地发烫,他不动声色捉住贺明舟那只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轻轻捏了捏,随后放在他身侧,才道:“射策?”

      贺明舟笑得眼睛都弯了,道:“对!咱们可以一起去考!”

      “好。”季长沢道。

      临近戌时,天穹已有些泛起黛色,两人收整妥当,才往歧中山脚下的客栈赶去。

      那客栈名曰“丑灯”,在歧中山下已有近百年历史了,规模很大,平时却鲜有人前去,店里清闲得很。每到科武考核时才热闹起来,负责科武考核吃住的万府阁一部会将丑灯客栈包个五天,供考生夜里歇息。

      徒步好些路,二人终于风尘仆仆到了地。

      天色愈加暗下,客栈的店员早早在门口悬挂起了灯。丑灯客栈虽名唤一个“丑灯”,所挂的灯却丝毫瞧不出丑样,跟宁安城中最繁华的街道所挂之灯比起来也分毫不差。

      此时店内已然人众如海,许多考生同样刚刚赶回,汇在一起闹闹哄哄作一团,吵得人脑瓜子疼。贺明舟和季长沢没掺和进去,绕开挡在门口的几人径直到掌柜那里取房牌。

      掌柜年纪已是古稀,佝偻着腰从身后的木抽屉里取出一个房牌,头也没抬在店薄上记了个号,拖声拖气问两人:“公子几人啊?”

      季长沢道:“两人。”

      掌柜摆摆脑袋,记账的手颤微停下,旁的店小二接腔道:“公子,须得三人才能入住呢。”

      因为科武考核的考生每年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丑灯客栈就是再大也容不下五百人一人单一间,所以科武考规定每间客房必须凑齐三到五人,少一人都不得入住。
      也不知季允是觉得这事不算一事,还是真的忘了,季长沢竟从不曾听他提起。

      贺明舟道:“这,我们打哪儿去找第三个人一起住啊?”他环视一周,只见堂里许多少年都结伴而行,乍一看还真没有落单的。

      季长沢问掌柜的:“少一人都不行吗?”
      小二道:“实在没法子公子,一人都不行。”

      季长沢又问那小伙子:“那往年凑不够三人的如何是好呢?”
      小二道:“非得两人住,那恐怕要等到客房分配得差不多了,空下个一两间才行,不过那剩下的都是靠里的屋了,潮得很。我看公子还是趁客房还多,找个人凑合一晚吧。”

      季长沢不愿让贺明舟住后面剩下的,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和贺明舟找找人凑合。谁料他转头一看,贺明舟已经跑没了影子。

      小二已跑去二楼送水,老掌柜则正垂着头记账,季长沢没开口问他。

      季长沢正找着,猛然听到一道大斥:“你找事是不是?”

      只见十步外为了一小圈人,挤在一起不知道闹哄哄在做什么,圈的中间站着三个人。季长沢一边劳烦别人让步一边往里走,就见倏地看见贺明舟站在那圈子中央。
      而另两人,则是左莽和一个身材瘦弱的白净少年。

      贺明舟将那少年护在身后,一只脚踩在横木凳子上。他眉宇浅皱,笑不达眼底,道:“左公子你这就没意思了吧,白日骑竞赛上耍耍诡诈就算了,现在一天都过完了你还不肯放过宋公子,这成什么话?”

      季长沢看了眼他身后的少年,样貌不算惊人,却也是个清秀脸蛋。不过这人实在形销骨立,也难怪贺明舟叫他白水鸡。

      左莽“砰”一声扔了手里的一碗茶水,酒碗登时落地成碎石,半碗茶水滚撒了一地,冒起阵阵白烟。
      胖子嗤笑道:“我左某何时是耍诡诈了?倒是你们嘉乙门的小公子爱多管闲事,搞一套行侠仗义,到头来还血口喷人说我使阴招了,引人发笑!”

      贺明舟道:“我血口喷人?白日你故意纵马直撞宋公子,被我救下后又以拳脚相待,若非秦大人及时赶到,不知宋公子要吃何等苦头。这些皆是我亲眼所见,你哪来的理说我血口喷人?再说方才,你拿煮沸的茶水硬灌给宋公子,在场无人不见,也是血口喷人?”

      左莽稍有怒色,抬脚踹翻了张木桌。那桌直直撞向墙壁,发出“哐当”一响,旁人齐刷刷躲远了些。
      左莽道:“我管教旁亲与你何干?真当自己出身嘉乙就能无法无天了,旁人家事也能掺和两脚!”

      贺明舟不怒反笑,甚至抱起手臂来回踱了两三步,道:“我贺明舟平生最恨些欺软怕硬之人,这种人简直叫人哭笑不得,可悲又可怜。仗着自己丁点的势力去压榨软弱,看见真权霸却避之不及。”左莽闻言,正要发怒,却见贺明舟话锋一转:“不过左公子呢,不是此类人。”

      左莽噎了一口气,又听贺明舟道:“你这小子简直非人哉!”

      围观的少年人纷纷起哄笑了,叫左莽脸上越发挂不住。他怒喝一嗓子,从桌上抓起一盏酒碗就往贺明舟那边掷去!

      贺明舟没躲开,掷把宋研更往后拉了一拉,随地闭上眼准备迎上一击。

      一、二、三…贺明舟在心里默念,直到数到第五声,痛感还未如期而至。贺明舟奇了怪了,刚开睁眼,就听到一道冷漠的男声道:“左公子,到此为止了。”

      季长沢挡在他面前,单手接住那盏掷过来的酒碗,对那胖子道:“科武考试考得是真才实学,不是你仗着背景欺凌弱小的戏台,三番五次如此,便是你不要脸面了。”

      左莽认得季长沢,道:“季公子所言甚是,可我看这也不是你逞威风的地儿吧。你们嘉乙门一而再再而三妨碍我的家事,又是出于何原何故呢?”

      季长沢将那碗放置桌案,还未作回答,身后一直哑着的贺明舟抢先道:“看你不爽,还能怎样?”

      眼见左莽脸上的猪肝色越加明显,人群中有人大叫道:“中央集署的人要来了,快散了吧!”

      店外似乎真的响起阵阵模糊的马蹄声,一众少年慌忙散开。左莽也混在其中,被人拉扯着离开,一场好戏就这般落幕。留下季长沢和贺明舟带一个落单的宋研。

      季长沢一转身,就看贺明舟眉眼弯弯,道:“你看长沢兄,这不就有个人了吗?咱们三人一起住吧。”

      季长沢朝宋研微微颔首,问:“宋公子有同伴否?”

      宋研摇头道:“没有。”他忽地跪倒在地,道,“贺公子、季公子,今日之事,多谢相助!”

      贺明舟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把人从地上拉起来,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你这小伙子怎么就任人摆布呢。”他瞟了眼宋研的手臂,又道:“算了,你也是无可奈何。”说罢,他还拍拍宋研的背。

      三人重新到柜台取房牌,准备入住。

      见三人同到,那掌柜抬首眯起满是褶皱的眼睛,眼皮耷拉着打在睫毛上,盯住贺明舟看了半晌。

      贺明舟有些发毛,举手挥了一挥,道:“老人家?”

      掌柜开开合合几次嘴唇,似乎想吐出个什么词来,却又像是半天记不起是什么,好半天才模糊不清道:“汤郎。”

      贺明舟没听清,向前倾身,道:“老人家,劳烦你再说一次。”

      掌柜又吞吞吐吐说了句话。这次贺明舟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汤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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