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与三叔》rosemary525

39、三叔来了

　　阿媛被抬上救护车没多久，还没到医院就醒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睁开眼睛就呕吐不止。

　　有人按着她，大声喊她：“不要乱动，你现在不能动。”

　　她听见这个声音像大锤一样砸在她脑袋上，让她更恶心了，她呻吟出声。

　　那个巨大的声音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头疼得仿佛要裂开，那声音响在耳边，她没有力气回答，她只想吐，她喃喃说着：“我要吐了。”

　　话音未落，喉头一痒，一股力量推着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从嘴里鼻子里喷出来，有人把她的头侧到一边。

　　她惊恐地哭出声，抑制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反胃，吐得满身都是污物。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系你的家人？”

　　那个声音反复地问她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好像她失忆了一样，她觉得非常荒谬，她不光清楚地知道自己叫什么，她还记得她是怎么翻下车子的。

　　那几秒钟在她记忆里很长很长，她知道这肯定是错觉。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翻滚，记得青草扎在脸上的疼感，记得瞄见的蓝天，记得疼痛袭来眼前一片黑暗。

　　她在最后的几秒钟想起爸爸妈妈还闪过林怀正的脸，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会就这样死了吧？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救护车上的随车护士王冉听见这个年轻的病人嘴里吐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她按着这个病人的头，怕她被呕吐物窒息，仔细听了一下才分辨出她在说数字，她很快明白她在说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打到了林怀正那里。

　　当时他正在开会，手机静音放在一旁，第一遍打来的时候，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号码没接，几乎就在挂掉的同一时间，第二遍又打进来，他的心无来由就提了起来。

　　这天早上他一直心神不宁，往常他是不会在开会的时候把手机放一旁，这天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做了。

　　这对他来说是极其极其罕见的事情，他的情绪和他的感情一样很少有这么细腻纤细的时候，他的感情是大开大合的，想要就用尽手段得到，不高兴了也要让别人知道，没有那么多曲曲折折。

　　他不喜欢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喜欢去解决事情，无从下手的事让他坐立不安。

　　他所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都和一个人有关，那个人不久前冷冷地一点不客气地告诉他，“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自作多情，不要烦我。”

　　他被一棍子打倒在地上，一声也不能吭，把打掉的牙吞进肚子里，把满嘴的血水咽下去，还要若无其事地讨好她，说“好”，但凡换个人来试试？

　　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久没这么窝囊过了。

　　他在她跟前莫名就气短，像有什么的短处被她拿住。

　　明明不久前她还是个小屁孩，在他面前作天作地，只要他一板起脸，她马上就像茄子过了霜一下子就蔫了，只敢抬起眼皮偷偷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天地就翻了个个，只要她眉头一皱，眼睛一瞪，马上换成他蔫了，恨不得把她捧起来放手心里哄，低三下四，伏低做小，全不在话下。

　　他哪有什么短处，无非就是把她装心里，让她长到自己血肉里去了，让她拿住了，把她的喜乐放到了自己之前。

　　爱欲是罪孽的深渊，让人成魔，她说得对，“爱情是杀死自己，”他在忍受着杀死自己的凌迟之疼，不能反抗，不能言语。

　　德廉看在眼里，他了解林怀正，知道他被某种深沉的痛苦折磨着，他会忍不住盯着阿正眼下的青黑看，猜测他的痛苦来自哪里。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吃饭，林怀正居然叫了一瓶酒，他心下骇然伸手去拦，阿正的身体他知道，他一向离烟酒很远，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居然主动喝起酒，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了？

　　林怀正笑着摆摆手，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线索，他慢条斯理地给德廉把酒杯满上，又把自己的酒杯满上，笑着说：“不要紧，能忘一时是一时。”

　　德松问他：“阿正，你要忘掉什么？”

　　林怀正嘴闭得紧紧的，他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阿正不胜酒力，喝了两杯，酒气就上了头，脸上飞红，他长久地低头垂着眼皮把视线落在酒杯里，好像那杯子里有什么秘密或者是什么人？

　　他的眼角眉梢分明写着落寞和失意，德廉这样的大老粗看一眼也能看出来，他不忍心再问，只能陪着喝了一杯又一杯。

　　两人对坐，没有多话，林怀正每喝一口酒，拧一下眉头，嘴紧紧抿着，好像那酒是刀子难以下咽，他仍然自虐般喝了一口接着一口，酒入愁肠愁更愁。

　　林怀正抬手打断正在说话的谢蕴，接了这个电话。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他们的老板并不是手机不离身的人，没见过他在开会或者跟人说话的时候看手机，这一天他居然打断谢蕴说话，接了一个电话。

　　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投到了一个方向。

　　没两秒钟他们看见林怀正的脸上失了颜色，好像泰山在他跟前塌了，他站起身，一句话没说大步往会议室门口走，临近门口的时候，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的脚崴了一下，身体一歪差点跌倒很快站直消失在门外。

　　林怀正非常冷静地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意识抽离了自己的身体，飘在空中看着自己有条不紊地下楼开车，甚至看见对着自己打招呼的门卫，他也记得点点头做回应。

　　他后来想这是他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不然他根本撑不到医院。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阿媛正在CT室外面等着做CT，她躺在一张移动的病床上，一个圆脸的护士跟着。

　　她的身上枕头上都是呕吐物，脸色苍白，额头上挂着冷汗。

　　他的心像被人挖开，他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他，他宁愿自己受百倍的痛也不想看见她这个样子。

　　他低下头想去叫她，喉咙口像被锁住发不出声，想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阿媛眉头皱着，发出不适的呻吟，没一会脖子一梗大口往外吐黄水，想来她的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

　　林怀正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一旁，把里面穿的羊绒衫脱下来，揉成一团，俯身轻柔地擦阿媛脸上的污物。

　　阿媛掀起眼皮看了看，认出是他，眼泪从眼眶里成串地滚下来，好像怪他来得太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受了这么久的罪，委屈得很。

　　林怀正把头贴在她额头上，五脏六腑都被她搅到了一起，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话，“三叔来了”。

　　他的脸上衣服上沾满了污物，这个时候就是让他吞下这些污物他也绝不会有二话，哪里想得起来平时自己的洁癖。

　　爱是杀死自己。

　　一圈检查下来，阿媛被推到了病房，医生断定除了脑震荡没有别的内伤，脑袋后面有个石头磕破的伤口，肿起来像鸡蛋那么大，别的外伤也没有，留院观察一晚就行。

　　林怀正帮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

　　她一直低声叫着：“我的头好晕，好晕。”

　　林怀正的嗓子无缘无故地哑了，他摸着阿媛惨白的脸，低声哄她：“三叔知道，你乖，再忍忍，慢慢就好了。”

　　阿媛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扯上帘子，小心翼翼地帮她脱衣服，脱下她裤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咬了咬后槽牙，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这次是把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全吃了，她居然来着大姨妈！

　　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没看住，让她被糟践成这样，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脱上衣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要挪动她的身体，阿媛不配合，身体一直往床上挣，痛苦地喊着：“我晕，别动我。”

　　她每喊一声，林怀正的手就抖得更厉害一些，他心慌地想就此算了，但理智又知道不能妇人之仁，痛一下就痛一下，穿着湿衣服过一晚，她没病也得冻出毛病来。

　　阿媛开始小声哭起来，痛苦里带着委屈，说话语无伦次，“你想弄死我，你走开，我晕死了，林怀正，你怎么这么坏，你总是没完没了。”

　　“骂吧，都是三叔的错，”林怀正咬着牙，大冬天的额头居然汗津津地挂着汗。

　　他打了一盆水，淘了一条毛巾，先是帮她擦腿，她的腿像冰块，一点血色没有，他想起从前这腿生龙活虎地踢在他身上，绕在他腰上,活色生香，他心就痛得像六月的大麦锅刺挠挠的。

　　他低头把嘴在她腿上贴了贴，恨不得拿嘴一点点帮她焐热。

　　擦完了腿，他拿被子把它们严严实实地裹牢了。

　　她的腰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躺那，肚子往里凹一块，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着，他把自己的大手放在她小腹上试图帮她暖和过来。

　　他的另外一只手拿着毛巾往上擦，翻过陡峭的山丘，走遍每个峡谷，山上有两株樱花开着黄豆大的粉色花朵，在寒风里颤巍巍，迎风招展，这里曾是他封疆拜土、策马奔驰的领土，是他的掌中之物。

　　阿媛晚熟，一直是纤细的身材，两年后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不再是单薄的身板，一把细腰上去的起伏，曲线的陡峭可以跌断他的脖子。

　　他的阿媛没一处不好，没一处不长在他的心上。

　　等身上擦干了，他拿被子仔细地帮她裹好，轻轻扶着她的脑袋，帮她擦脸。

　　阿媛烦躁地想拍掉他的手，他低头轻声哄她：“马上就好，脸上臭了，再擦一下就不擦了。”

　　阿媛晕得天旋地转，林怀正来了，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又哭又喊痛，他没到之前只有护士在，她忍着最多哼哼几下。

　　她感觉林怀正帮她换了内裤，感受到了新换的卫生巾的干爽，她一时间觉得尊严全无，懊恼不已，又加上挪动的眩晕，两下夹击，心里不爽到极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哭起来，抽抽搭搭。
　　一时间，她哭她的，林怀正擦他的，一边絮絮叨叨哄着，急得满脑门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