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科举实录》黎融

21、杳霭

　　齐南不说话，半晌哼笑道：“万一你叔母真把那小孩搞的半死不活，你能狠下那个心？”

　　盈悠慢慢坐下，手指轻点桌面：“这不是都没见过面，谈什么狠不狠心。既然他已经答应了，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最好不过。

　　她给齐南倒了杯茶，突然想起来：“对了，丞相煜州的事，怎么样了？”

　　“陛下不是让赵夫子处理了吗？”

　　“表哥不和我说，我也不敢问他。”

　　“劝你不要抱太大指望，我娘也说了，顶多罚他几个月的俸禄，真贬官的话不大可能，不过是希望陛下逐渐厌弃他罢了。”

　　“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事倒适合秋后算账。”

　　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盈悠抿了口茶，不过放过他真是可惜。

　　—

　　待盈悠能出门时，兰儿已经好了大半。

　　她掀起车帘向外探去，疑惑道：“姑娘，我们这是去哪？”

　　盈悠正靠在梅双怀里闭目养神，闻言轻笑。

　　“法华寺。”

　　兰儿手一抖，盈悠睁开双眼，只见她颤着声音：“姑娘，你想做什么？”

　　“灵空住持说他煞气已解，当然是把我那小堂弟接回来了。”

　　盈悠打量几下道：“兰儿，你经常来看他，对吗？”

　　“我每年会送过一点东西来，姑娘。”兰儿嗫嚅道，“你就把小公子留在那吧，眼下二夫人怀孕了，她又不知道老爷还有个儿子，小公子他这时候回去...”

　　“怎么，怕把她气流产了？”

　　兰儿猛的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又没在她要生的时候带回去，怕什么。”

　　“可是我怕小公子要是被欺负——”

　　“你知道我叔父不喜欢他？”

　　兰儿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你且放心，我此次是把他接到勇国公府。毕竟他岁数也不小了，和他同龄的孩子早就开蒙，总得为他以后打算不是？”

　　“是。”兰儿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浮现了笑容。

　　法华寺在京郊的山上，为了虔诚，来上香的香客大部分都是徒步登山。盈悠爬了半个时辰山，两腿战战，只能坐下歇歇。

　　梅双帮她擦擦汗：“哎呦，早知道让人抬你上去了。”

　　“我也该锻炼锻炼了。”盈悠锤了锤腿又站起来，“继续！”

　　一路上看到几个和尚上山或下山，甚至还有幼童。盈悠奇道：“他们每天都得这样爬上爬下的吗？”

　　兰儿应道：“既是修行，自然得靠他们自己自力更生。”

　　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这样的精力，看来小堂弟还是有闹事的潜力的。

　　灵空住持得了消息，早早就在寺门口等待，盈悠远远望去，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孩子，应该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弟了。

　　这么长的山路，爬的人气都要断了。

　　她搓了搓被风吹的僵硬的脸，扬起笑容。

　　“灵空师父，这就是我弟弟吗？”

　　灵空住持微笑着点头，对着那小孩道：“杳霭，来见见五姑娘。”

　　那孩子虽七八岁了，身形却明显小了一圈，估摸是常年食素的缘故。

　　盈悠忙蹲下身，和那小孩对视。

　　“杳霭，来，姐姐接你回去。”

　　杳霭垂眸不语，他的眼珠黑漆漆的，看不出神采。盈悠倒是能理解他，这么多年对他不管不问，一个好好的公子哥待在寺庙，能对他这个突然冒出的姐姐有好感才怪呢。

　　盈悠拉过兰儿道：“你还记得兰儿姐姐吗？”

　　杳霭抬起头，眼神有所松动。

　　“让兰儿姐姐抱你回去好不好？”

　　杳霭小声道：“我自己走。”

　　“好。”盈悠讪讪地站起身，她真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

　　“灵空师父，这些年真是劳烦您了。”

　　“姑娘严重了。”灵空住持和善道，“杳霭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只担心他回去后会不适应，还望府上的人能对他多点耐心。”

　　“师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盈悠心头一暖，牵起杳霭的手便下山了。

　　盈悠尝试着和他拉进距离：“杳霭，灵空师父有没有教你认字呢？”

　　“嗯。”这小孩低低应了一声，过了半晌抬起头，“五姐姐，为什么是你来接我呢。”

　　兰儿忙宽慰道：“老爷他平时太忙了，其实大家都挂念着小少爷呢，这不，灵空师父一说煞气解了，就接你走了。”

　　盈悠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替二叔父找借口有什么用。到时候他真回了元府，一看渣爹对自己不管不问，小孩子又不是傻子。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盈悠轻轻握住他的手：“杳霭，你要记住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关心你，你父亲怎么想不重要，你也不要想着指望他，知道吗？”

　　“五姑娘！”

　　“他又不是缺心眼，你瞒着有什么用。”盈悠示意道，“有这工夫，你能说动叔父才算本事呢。”

　　“我知道。”杳霭拉了拉她的手，“那些东西都是兰儿姐姐自己送来的，不是父亲让她送的。”

　　“好孩子，你明白就好。姐姐也不是要带你回元府，而是去我母亲家先住些时日。”

　　“五姐姐母亲家？”

　　盈悠笑道：“就是勇国公赵家。”

　　杳霭听到母亲后不知在想什么，盈悠摸了摸他的头：“你外公这些年很想你，不过他一直不在京城，所以没法来看你，不过他现在被召回京了，有空就带你去找他。”

　　杳霭一直住在寺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马车。他虽拘谨，生怕举止被人轻笑了去，但毕竟还是孩子，眼神难免好奇。

　　梅双拿出一盒点心让他吃。杳霭拿起一块，犹豫了一下。

　　盈悠问道：“怎么了，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杳霭摇摇头：“我想起师父，他每次下山都会给我带点心。”

　　“灵空住持真是个好人。”盈悠感叹道，“不过你以后可以经常去看他啊。”

　　杳霭慢慢咬了一口，眼眶似是有些湿润。

　　盈悠收回目光，这孩子沉默寡言，心思深沉，不过有灵空师父的教导，内心还是善良的。这么一看，比在叔父身边养好多了。

　　突然带了一个孩子回来，盈悠有些心虚，幸好姨妈很喜欢小孩，戳着杳霭的脸蛋笑道：“你看，这孩子怎么和玄济一样，从小就没个笑脸。”

　　盈悠脑海里浮现出赵玄济板着脸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

　　“姨妈，我堂弟就住在我院子里吧。”盈悠捏起一颗甜松子，“我二叔母怀孕了，府里正忙呢。”

　　杳霭听到后面色不改，姨妈倒是有些惊讶，小声道：“盈悠啊，怎么是你去接他，这孩子不会是你的...”

　　“嗯？”

　　“虽说这亲上加亲的事也不少见，不过姨妈觉得——”

　　“咳咳咳！”盈悠差点被松子仁给呛死，周围的丫鬟见状连忙端茶的端茶，拍背的拍背。

　　盈悠擦了擦嘴，无奈道：“姨妈，您想多了，他才多大呀。”

　　盈悠忙暗示梅双先把杳霭带出去，方小声道：“我叔父对他不管不问，这孩子从小就待在寺庙，我看不下去，这才接他过来的，等过些时日再带他回去。”

　　姨妈闻言皱眉：“也是可怜，没想到你叔父如此无情，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

　　赘婿的基本盘罢了。盈悠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姨妈，您这些日子身上好些了吗？”

　　“你一过来，我的身体就好多了。”姨妈摆摆手，张妈妈拿过一道请柬递给盈悠。

　　“这是什么？”盈悠好奇打开。

　　“马上就是春花宴了，我想着不如让你去散散心，听说和你要好的齐家姑娘也会去。”

　　“春花宴...等等，这春花宴怎么是郡主办的？”

　　姨妈笑道：“怎么，你见过郡主？”

　　“这倒没有。”盈悠无声尖叫，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露面啊！

　　“嗯，你且放心，我已经派人回了郡主了，郡主让你不用怕生，她会对你多加关照的。”

　　姨妈......

　　盈悠欲哭无泪。

　　—

　　“明明也算是在宫里，不知道从哪找的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出家了。”

　　盈悠默默嚼着菜叶，这熟悉的寡淡口味，她大概知道是谁找的厨子了。

　　“来，我阿爹做的葱炸排骨。”齐南不知从哪掏出的食盒。

　　盈悠两眼放光，虽然凉了，但真是一等一的美味。

　　“唔唔唔好次，你爹居然还会给你做饭，真好。”

　　”应姑娘。”兰九端着自己的饭菜过来了。

　　“怎么了？”

　　她低着头犹犹豫豫：“你过会儿有时间吗？”

　　盈悠垂眸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兰九见她似是不会改变主意，张了张嘴，小声道：“我娘这些天病又复发了，想和姑娘再借一些...”

　　盈悠险些被气笑了，她当初给的钱可够普通人家吃一年的，这么快就花完了？天天吃人参阿胶不成？

　　“你这才一个月不到，又来了，我现在哪里有钱？”

　　兰九抿抿唇，盈悠奇道：“你姐姐不是国公府夫人么，钱肯定比我多，你怎么不去求她？”

　　齐南应和道：“对呀，而且向亲姐借钱不比向外人方便些？”

　　兰九不语，盈悠也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便走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走，夜里便得知了兰九投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