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引》海枍知风

103、止息，不若延年益寿？

　　这声音不大，却叫头脑昏沉，意志不坚定地，立时昏睡过去也有可能，素玄只感觉到周身的空气一会儿收紧、一会儿舒张，就像是很多玄鱼在极小的一泓水洼里互相拥挤推搡，让人脖颈发痒。
　　紧接着这细微的“滋滋”声，似乎从人们的后背慢慢爬上后脑，进而又酥酥麻麻地攀上颅顶，最后，在人的颅顶上轻点一下跃向高穹。人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随着这种感受，纷纷抬首向空中张望。素玄用眼角余光向周边扫视了，毫无例外，大家都是同样的反应，同样的动作。包括朔玄和临月他们，素玄和朔玄二人短暂地对望了一眼，而后继续警惕地向空中和四周梭巡着。
　　这状况持续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突然，众人的发丝都轻微地动了一下，声音便消失了。众人微怔，而后不明所以地互相用眼神询问着，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又都没有人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威胁或是变化。然而，仅仅是两三个呼吸过后，院子里诸多物件，甚至是人们身上佩戴的，都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力量强烈的召唤，颤颤巍巍地对准了空中的某一处地方，疾疾飞了出去，而后猛烈撞击在一处，发出“锵锵”声响。
　　这期间，只有朔玄，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已隐约察觉到，那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幻化出一座穹顶似的屏障，只不过这屏障众人肉眼几不可见。但见这些被吸拢而去的物件，其材质无一例外皆为恶金。朔玄向茅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继续聚焦到穹顶最高处那一团吸附其上兀自悠悠旋转的各类小物件，心下思忖着。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与席明琇之前所提到的记录在上古宓录中的那半副祭坛，必有牵扯。
　　就在朔玄刚刚想到此处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姜婉的一声惊呼，就见先前还好好安置在凉棚下的云倾朝，还没被姜婉来得及纳入她的药匣，就已经悠悠悬浮起来，向着穹顶处漂浮而去。
　　不知缘何故，不知如何好，在场众生就这样呆呆地看着。
　　“唉！”一声女子的轻叹，素玄后背就是一紧，这是席明琇的声音，尽管只有一声轻叹，但他就是能清楚地感应到，这是席明琇马上就要暴怒的征兆。既如此，他和朔玄对视一眼，飞速确认了对方眼神中的意图。
　　电光火石间，朔玄带了临月和在场大部分祭灵、素玄带着姜婉并书净和院子里来得及带上的重要物什，只用了寻常人眼皮合上的功夫，统统原地消失了。
　　“这是什么地方？”姜婉的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身边一阵叮当乱响，似乎有一大堆东西掉在地上，而后两三声急促的呼吸起落，素玄的声音传来，“这里是间密室。”紧接着姜婉听到“呲”的一声，微弱的火光进入了姜婉的眼孔，她向着光看过去，素玄的脸映在那缕微光之后。
　　还不待他们再说什么，两人便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猛烈的雷劈之声，似是要将他们头顶上方的阻挡都劈开一样，连带着他们二人的胸口都跟着狠狠起伏了一帧，素玄强行将喉头那股腥咸压制下去，看向对面的姜婉，同样的，她也没好到哪去。
　　紧接着，二人便听见临月凄声叫道，“朔玄，你不能去！”
　　飞快地将萤烛塞到姜婉手里，素玄提气便向一边的黑暗处迎了过去，听见两堵肉墙结结实实地撞到一起的声音，姜婉来不及多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跟过去，她手里微弱的光线也跟着移过去，就看见素玄紧紧抱住朔玄，两人似乎还在暗暗较劲，临月的面容也浸在光线能看到的范围里，姜婉看到她略为放心的表情。
　　“我得出去看看！”朔玄说话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显然，喉间同样是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血。
　　“你忘了她的话了吗？听话！”素玄也吼回去，两手死死钳制住朔玄的双臂。这个对策是一早就同明琇商量好的，就算清除过之前和枢空在骆钺附近打斗的痕迹，仍然不可阻止的是，若是云澜苍马不停蹄地进极域赶来骆钺小院。那么集合现有的全部力量，最终也不过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我不想欠你们这片大陆上任何人的，也不想和你们有什么瓜葛。”朔玄想起席明琇的话，无助却固执。回想当年苦苦寻找功息石的自己，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不知道该不该给临月承诺还是干脆带着临月共赴鸿蒙，却又狠狠地生自己的气。他明白，所以，他不能做什么。放任她，才是懂她！才是懂她么？
　　朔玄的眼神忽地坚韧，他看了看临月的脸，又将视线移到她的肚子上，而后定定地看回素玄，随后素玄看到了朔玄共济给他的记忆。
　　“你要生？还是要死？”这是当初明琇将临月拉到朔玄眼前让他做抉择时的那个画面。
　　放任她，哪里是懂她？放任她就是放任了！所以，能放么？
　　猛地将临月圈进怀里，深深吻过她的唇。如果当初没找到昆仑玉玺，如果没遇到明琇……所以多出来的这几百年，应该够了吧？朔玄没再犹豫，离开了密室。临月不像他，她很睿智，这里面除了自己几个，知道怎么出去的，就只剩临月了，所以把这一大摊子留给临月，他放心，她向来没有偏激和冲动。
　　临月的唇上溢出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她想伸出去箍着他的，但是她没有，甚至都没有让朔玄感受到自己的双臂有任何的动作。她生生克制住了，她的手臂就那样死死挡在腹间，她需要很大的力气去阻止自己拥抱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快把自己的手臂折断了。
　　他既要去，那就干脆些让他去。他要做的事情，她必是要，推上他一把的。如若不能，至少，莫要他生出牵绊之心。
　　举烛陪着临月站了良久，姜婉才想起一人来，慌忙看向四周，忽地抓起临月的手臂问道，“素玄呢？”
　　临月从痛彻心神的隐忍中回过神来，微弱的光很好地掩饰了她脸上的嘲讽，她自幽暗中开口道：“素玄？他是朔玄的幻形、分体，你难道，当真不知道？”
　　留下一脸绿芒的姜婉，临月由身侧两个侍女搀扶着，向另一间密室走去。姜婉呆立当场，他甚至，都没看自己一眼。忽然，她和素玄刚刚待过的密室中，传来了很轻的一声脆响，姜婉端着烛火朝着刚才发出声响的角落走了过去，那串七曜铃静静地呆在角落里，烛光挨过去，只反射了璀璨的华光到她的眼中。他甚至，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临月尊主，那边姜婉姑娘好像不太好。”去看过的侍女回来低声说着，祭灵私下只称姜婉姑娘，其他敬称独对着席明琇才有。“呼吸弱得很。”
　　临月朝着那边密室方向看了一眼，兀自闭上眼睛养神，凡是带进密室的祭灵，此刻都已经安置好，开始做着各自的事情，训练有素地未发出任何声音，“若是她真的不呼吸了，也好。那样的话，时间岂不就是停在了他们离开的那一刻么！”
　　一旁两个侍女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很想弄懂临月的话，又似乎根本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