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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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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伊万?”
汽车旅馆的前台翻动油腻的登记簿,百无聊赖地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客人毫无疑问是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成熟美女,与这间开在橡树区边缘的便宜旅馆格格不入。她身后站着个东张西望的女人,眼神和举止都像个条子似的招人厌恶,又像个躲在家长后面的顽劣小孩,一不注意就会搞点破坏。
前台懒得揣测她们是什么人、什么关系,在橡树区,一切皆有可能。她从柜台下翻出对应房号的钥匙,抛在台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低下头继续看手机。朱迪瞥了一眼,发现她在搜索框里输入“les vedio”,眼珠转向罗斯往里走的背影,又转回前台,心想你要是知道她是谁,就得搜索“law suit”了。
房间很小,一张床就占去了大部分面积,罗斯指挥朱迪取下墙上的一副风景画,从后面的保险箱里开出一些现金、几张银行卡和笔记本电脑,甚至还有一把枪。
朱迪吹了个口哨:“百宝箱?”
罗斯白了她一眼,往床头一靠,打开电脑就开始处理住院期间耽误的工作。
朱迪趁她无暇多嘴,穿着鞋往床上一躺,这一侧就算被她的邋遢细菌感染了,有洁癖的罗斯碰都不会碰一下这半边,除非她再开一间房。朱迪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否则这个黑心侦探一定会打发她去睡地板。
朱迪枕着后脑,茫然地盯着遍布霉斑的天花板,和浆硬洁白的床单还真是鲜明对比。就像罗斯一样,再怎么讲究表面上的干净亮丽,也无法洗去污点律师的过往。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地,不去抬头看真实的世界罢了。
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要和罗斯呆在一起,她大脑里就像有一根弦被抽走,可以无所顾忌地当笨蛋,甚至被她责骂也很轻松愉快。聪明人有她来当就够了。
等到罗斯那机关枪一般的敲击键盘声停下时,天色已经黑了,茶几上摆着朱迪去附近买来的赛百味和柠檬水。罗斯只是瞥了一眼,并不打算享用。
朱迪说:“真不好意思,这儿没有鹅肝配鱼子酱和黑松露。”
罗斯摸着腹部,隔着衬衫,她对那段被刺的记忆十分模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被你抓住的那个女孩,她是黑暗之子的成员吧。也就是,我的敌人……”她冰冷的眼神投向朱迪,后者顿时如坐针毡,“但——她是‘我们’的敌人吗?”
“你什么意思?”朱迪装傻。
她哼了一声:“你喜欢她?”
朱迪知道她很敏锐,但没想到敏锐到像是会读心术,她到底调查过多少?
“你可能不太喜欢听这个答案。”
“那你先说来听听。”
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对她说谎了。
现在朱迪不是和私家侦探针锋相对的辖区警察,而是彼此有共同目的的助手。
“我可怜她。”
“同样的地方。”朱迪凑近罗斯,向她的腹部伸出手,悬停在一寸不到的距离,罗斯身上淡淡苦涩的咖啡香气仿佛萦绕在她的指尖。
“我也捅了她一刀。”那么柔软,那么湿润。
伊芙琳的目光宛若溶化在虚空中一般,翕动着的双唇咕哝着“琳达·麦德森”这个熟悉的名字,那是一切孽缘的开端。
“有机会的话,我想救她。”
即便朱迪要听从罗斯的吩咐,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她毫不退缩地直视罗斯,做好了被她斥责的准备。
不料,她却勾起嘴角,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应声虫到处都是,我不讨厌有个人欲求的助手。”
她从保险箱中拿出一枚鸦眼造型的黑色领针,递给朱迪。朱迪一掂就知道这玩意儿不单纯,她翻到背面,指甲摸索到一个缝隙,轻轻一撬,里面果然有个小型装置,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微弱红光,从正面看,仿佛是瞳孔深处的生动流光,完全不会令人起疑。
“以针孔摄像头和GPS来说,有点太奢侈了。”朱迪把它别在衣领上,领针与黑色风衣几乎融为一体,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你作为警察来说,太没有警觉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橡树区活到今天的。”罗斯不屑地合上电脑。
“新闻只报道了你那个宝贝妹妹被捕,并没有报道本·维克托越狱的事情吧?”她把懒洋洋的朱迪从床上拽起来,“今晚不许睡。那家伙说不定已经盯上我了,这里不一定安全。”
朱迪诧异:“盯上你?”
“噢,我和他可是老熟人了。”罗斯微笑,眼里却毫无笑意,“我可能是他这辈子想得最厉害的女人。”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我也能竞争一下。”毕竟是朱迪向检方提交了足以判他终身监禁的决定性证据,他应该很遗憾没在垃圾场那时候报仇雪恨。
只不过,伊芙琳和露西娅恐怕是不会再站在她这一边了,而罗斯的优势不在战斗力上,朱迪顿时觉得压力十足。
她刚想开口问问罗斯和维克托的旧怨,旁边却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您好,客房服务。”
汽车旅馆哪来的客房服务,朱迪摇摇头,这手段也太粗糙了,不过他们来得倒是挺快的。罗斯用被子裹着手枪上膛,掩盖住机括的咔嚓声,边应答边向门边移去,朱迪紧紧地盯着她。
她的深灰色长发上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红点,朱迪本能地将她扑倒在地,与此同时,门板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冒着硝烟的小孔。
朱迪轻啧一声:“忘记拉窗帘了。”
被她扑倒的罗斯却面露痛苦之色,竭力忍住呻吟,看来是扯到了伤口,所幸没有出血撕裂。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声调却毫无起伏。
“您好,客房服务。”
“您好,客房服务。”
“停车场有一辆备用的车。”罗斯低声,“恐怕那里也有人了。”
薄薄的空心板门开了一道竖口,露出消防斧弯曲的刃边。留给她们突围的时间不多了。
对付狙击手,抛出诱饵总是百试百灵。朱迪,贴墙匍匐着往窗边靠近,窗下就是茶几,她抓起烟灰缸,绷紧手臂肌肉,以棒球投手的姿势往窗外投出去,烟灰缸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在空中不出所料地迸裂为碎片。这不过两三秒的时机,足够朱迪拉上窗帘。
扭头一看,罗斯正忍着疼痛爬到门框旁,举起手枪瞄准,她朝朱迪勉力笑了笑,朱迪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嘴唇翕动:“开枪的指令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三——”
“二——”
“一……”
门板倒下的刹那,子弹也随之出膛。
“唔!”
朱迪再一次扑倒了罗斯,发出一声闷哼,罗斯的脸上划过一道温热的液体,朱迪近在咫尺的手臂上晕开一片血渍,然而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对方换了热成像瞄准……真是一环套一环啊。”
“朱迪!”罗斯似乎是第一次这么急迫认真地喊她的名字。
“没事……一点皮外伤。”
“皮外伤不会出这么多血!”
饶是一向冷静的罗斯也不由得手足无措,朝着破门而入的歹徒又开了一枪,手枪烫得几乎无法握住,她还要继续,朱迪一把按住她的手背,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言语:“够了……我们快走。”
罗斯把她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绕过肩膀,互相搀扶拖拉着来到走廊,虽然走廊也是半开放的,但这一侧似乎没有埋伏狙击手,两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往下俯视便看到停车场上逡巡着四五个持枪的□□成员。
朱迪不忍心把体重都压在罗斯身上,给她造成负担,摇摇晃晃地挣脱了她的搀扶。“目前最好的策略是,由我来引开他们,你趁机开车逃走。”
“别犯傻,他们要抓的是我,你这样出去只会被当成靶子。”
“我是警察,他们不敢随便杀我。”
罗斯刚开过枪的手还在颤抖:“但这里是橡树区。”一切皆有可能。
那双颤抖的手揪住朱迪的衣领,把她拉向她,罗斯那笔挺的鼻尖几乎碰到朱迪的:“听着,哈恩。我最讨厌窝囊地接受别人保护,尤其是你的人情。”
“可是在变色龙酒吧你已经欠了——”
“闭嘴,那个已经还了,作为你当助手的条件。”
“诶——?好不划算啊。”
“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还讨价还价?”
罗斯火冒三丈,恨不得朝她脸上吐口唾沫。每次遇到朱迪,她引以为豪的精英素质就会迅速崩坏。
“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你去牺牲。要么我们都活下来,要么就都死在这里。”
不管是FBI时期还是片警时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朱迪的性命,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警察的天职如此。有时,就连警察的家人也抱有同样观念。
他们不仅自己随时准备去死,家人也随时准备好接受他们的死亡。
从这点上来说,警察和杀手,并没有什么分别。
她的父亲,大卫·哈恩,在一次事件中壮烈殉职……
人们给予他莫大的哀荣,在他活着时,却从未将他捧到如此地位。
罗斯是第一个认真地阻止朱迪献身、不允许她奔赴属于荣耀宿命的人。
这不是社会上公认的正义,而是属于罗斯的正义。
朱迪连疼痛都忘记,完全愣住,罗斯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她的伤口。
“你干什么!”她哀嚎。差点远去的意识也在这一刻被拽回了现实。
罗斯说:“我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