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龙一起长大》花九千和

1、第 1 章

　　当西雅甫在雪原上遇到这个可怜的小孩时，那个小小的身体正全力去掏山崖缝隙里的鸟蛋。
　　西雅甫在后面叫他，大声喊道：“你多大了，孩子？”
　　这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男孩的耳边炸响。他哆哆嗦嗦地回过头，用手拨开乱糟糟的黑色长发。
　　一个穿着红色布衣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我十岁了，先生。”男孩用游丝一般的声音回答。
　　这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西雅甫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蹲下身，双手摸上对方不停抖动的胳膊。一个十岁的小孩，双臂干瘪，如同骷髅。
　　男孩很怕他。西雅甫可以感受到，在这薄薄的单衣下面，小孩瘦削的胳膊在不停地颤抖。
　　“你住在这附近吗？”
　　“是的，先生。”
　　“你的父母呢？”西雅甫接着问道。
　　“我没有父母，先生。”男孩的声音微弱且颤抖，“他们都死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前面的镇子上，那家旅馆，我就住在那里。”男孩指着远处有灯光的地方。
　　“你的名字呢？”
　　“我叫奥里昂，先生。”
　　“奥里昂，”西雅甫蹲下来，用自己的大手握住奥里昂的小手，温柔说道：“带我去那里好吗？”
　　“您要住宿吗，先生？”
　　“是的。”
　　“那请跟我来吧，先生。”

　　西雅甫牵着奥里昂的小手，被他带到了百格里小镇上的旅馆前面。
　　天上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西雅甫伸出手去接雪花。寒风不断地将雪花吹入他温暖的手心，雪花一接触到这个小火炉，便化为了一滴水。
　　寒风接连不断地向奥里昂的衣服里面钻，往他的袖口与领口里面钻，让这个小男孩被冻得直跺脚。“好冷，好冷。”奥里昂呢喃自语道。他的一只手被红衣先生握着，就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套包裹着。“前面就是沃茨先生的旅馆了，先生，您看。”他伸出那只被冻得通红的手，给西雅甫指路。

　　沃茨一家的旅馆在百格里小镇广场的左侧。
　　现在的这一位沃茨先生是这家旅馆的第三位主人。他已经四十五岁了，头发掉了一大半，头顶上有一层稀疏的薄发，风一吹，便会像树叶一般起飞舞蹈。镇上的孩子经常会嘲笑他。这些调皮的孩子们私下里给镇上的秃头男人们排了榜单，排名第一的便是沃茨先生。他们会一起聚在他的店门前，领头的孩子在自己的头上放一块猪皮，他们一起高声喊道：“沃茨，秃子王！”
　　店里的客人们会被孩子们的搞怪表演逗得哈哈大笑。
　　沃茨先生又急又生气。可等他匆匆拿着鞭子准备出去教训一下这些调皮坏孩子，他们便像是一块散开的云一样飞走了。
　　“我要告诉你们的爸爸，让他用鞭子把你们的屁股抽开花！”肥胖的沃茨先生大声喊。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家长愿意帮助沃茨先生，他们总是轻飘飘地说一句“知道了”，便再也不过问这一件事情。
　　没有人喜欢沃茨先生。孩子们讨厌他，因为自从他接管维纳家的百货店后，百货店里和蔼可亲的维纳老奶奶便换成了凶蛮不讲理的沃兹老太太。她总是用自己气球一般的身体堵住百货店狭窄的入口，用鹰一般的眼睛检查每一个进去的人，像是有着一百只眼睛那样，紧紧地盯住他们的手和口袋，用自己沙哑的嗓子大声叫喊“别乱碰！”
　　没有人会在老太太那种盯仇人的眼光下开开心心地选购，特别是在付款的时候。老太太会用自己那布满皱纹的，长着黄色指甲的手，一个个地去细数每个人的篮子里的货物数量。
　　让人恶心的老太太！
　　没有人能忍耐这个慢吞吞的老太婆用怀疑的目光盯着篮子，用像是盯小偷一般的目光盯着客人。如果有人敢对老太太那比乌龟还要慢的速度说三道四，老太太便立马会用她那布满血丝的老鼠眼瞪向对方，大声叫喊道：“闭嘴！”
　　孩子们不喜欢她，自从沃茨一家买下维纳家的百货店后，玩具与糖果都涨价了。“讨厌的沃茨一家，秃子王，烂泡婆娘和肥秃鹫！”
　　没有大人喜欢这一家。若不是因为生活物品要低于其他的商店，谁愿意去忍受沃茨老太太用充满浓痰的喉咙嘟嘟囔囔，“呸！”
　　人们不禁开始怀念老沃茨先生。他乐善好施，和蔼可亲，总是向人们免费发放啤酒，面包和烤猪肉。
　　虽然老少两位沃茨先生都是肥胖的体型，但老沃茨能让人想到漫漫长夜后的太阳，而小沃茨则只能让人想到一只肥胖的猪。
　　总是有人旁敲侧击提醒现在的沃茨先生，“你还记得你父亲吗？他可真是个好人啊，他在的时候，总是向我们赠送面包和啤酒。”
　　“够了！”沃茨先生大吼一句，“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他！”
　　沃茨先生恨死自己的父亲了。那个大圣人，为了撑面子，收养了一大群孤儿，那些没有血缘的弟妹分走了多少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妈妈从小就和他说，“不要让别人抢走你的东西！”
　　还好那个大圣人死得早，自己不仅二十多岁接管了这家旅馆，还把自己那些年轻的弟妹全都赶了出去。哈，这下这个旅馆终于属于自己了！
　　然而沃茨先生并没有就此得到安宁。当十年前的那个早上，一个深冬的早上，当他打开旅馆的大门，看到门口的那个小襁褓时，他的整张脸都黑了。
　　“拜托你，善良的沃茨先生，请您帮我们抚养这个孩子！他的名字叫奥里昂。”
　　哈，一个婴儿！一个红眼的，残疾的婴儿！
　　沃茨翻遍上下，没有从里面找到一分钱，连一块婴儿食物都没有。
　　“一对穷鬼。”沃茨抖抖手上的襁褓布。“这东西一分钱也不值。”
　　“我们应该把他扔了。”沃茨老太太嫌弃地看着这个婴儿。
　　“我也这样觉得。”沃茨先生回答道。他抱起小婴儿，粗蛮的方式让其哇哇大哭，“你来错地方了，亲爱的，善良的沃茨先生已经死了，现在这里的，只有自私的沃茨先生。”他哈哈大笑。

　　然而当他正准备找个山沟，把这个小婴儿扔掉的时候，却有人出来阻止了他。“沃茨，这是谁？”
　　是镇上的治安官科里先生。
　　“您好，科里先生。”沃茨一看见他，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情。
　　“这是谁的孩子？”科里询问沃茨。
　　沃茨的脑子飞速运转，想要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但对方却先发现了字条，“一个婴儿，他的父母把他交给了沃茨先生，”科里拿起那张字条，使劲抽了几下烟斗，端详起来，“但是很可惜，他们应该不知道，沃茨先生已经死了，他们来得太晚了。”
　　“沃茨，”他对沃茨喊，“你就替你父亲收养这个孩子吧。”
　　“可是先生，”沃茨急忙说，“我还有三个孩子，他们都需要钱。”
　　“沃茨，”科里吐出烟圈，把婴儿呛得小鼻子紧紧皱起来，“你应该学习你的父亲，做一个善良的人。”
　　他不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沃茨的心里在大喊——他只想要钱，只想要钱！
　　“你应该留下他，沃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该留有善心。”
　　沃茨听着科里的话，只感觉对方烦烦叨叨的，但他也不敢得罪对方——科里先生是从城里退休的，听说以前在白光城的时候，他是个大官!
　　沃茨还想要离开这个穷山沟呢。

　　于是奥里昂就这样留在了沃茨的家里。
　　其间，沃茨联系过他的那些弟妹，希望他们能够把这个孩子接走。但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哈，瞧瞧吧，他早就说过，大圣人收养的孩子都是一群自私鬼。幸亏自己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不然现在他们就要和自己争家产了。
　　他们曾经尝试过在寒冬的夜里把孩子扔到野外，过几天便和人们说是被野狼叼走了。然而每次当他去抛弃地看孩子的情况时，便发现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仍然在啼哭。
　　真是奇怪。
　　沃茨如此想道。
　　他有想着把孩子抛远一点，然而却每一次都能被人找到。

　　“沃茨，你的孩子被野狼叼走的次数太多了。”
　　科里的眼神让沃茨的心里发毛。
　　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科里的。
　　等到奥里昂再长大一点，他便能自己回来了。沃茨也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这时的奥里昂已经在店里帮忙了。
　　他穿着最破旧的衣服，吃着最少的食物，干着最多的活。
　　最令沃茨不满的是，没过几年，科里便走了——他回到城里，去跟自己的儿子一起住了。他的上升途径没了！
　　沃茨便把这些愤怒全都倾洒到了奥里昂的身上！
　　“奥里昂，去干活！”
　　奥里昂每一天都有着干不完的活，像是一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永远也不停歇。他几乎不休息，往往要累到昏厥后，沃茨先生才会让他休息上半天。
　　今天上午，奥里昂又晕过去了。沃茨先生大发慈悲，不仅让他休息半天，还给了他十个铜子，让他出去买个面包吃。
　　然而沃茨只给他放了半天假。
　　“他怎么还不回来！”沃茨先生的太太——卡尼在刷桌子。她把木桌斜靠在墙边，脚边放着一桶水和肥皂，手里拿着一把猪毛做的刷子，像是刷牛皮一样，来回上下刷。
　　“你少用点力。”沃茨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桌子——猪毛做的刷子在上面来回上下飞舞，“小心刷出划痕。”
　　“哼！”卡尼把刷子扔回桶里，“一会儿让我用力，一会儿又让我少用力，真难伺候。”
　　“你为什么非要刷桌子，”沃茨先生大声问道：“现在是冬天，你这样要用多少水啊。”
　　“明明是你说的，”卡尼瞪着自己的丈夫，大声回敬道：“是你这些天在我的耳边抱怨，这桌子太脏了，要刷！”
　　“我没有要你刷！”
　　“那就要奥里昂来，他在哪里？”
　　“奥里昂！”
　　两个人大喊大叫。

　　当奥里昂走到旅馆的门前面的时候，正好听见了那夫妻二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害怕极了，不受控制地往后面走了几步。
　　“不要怕，”西雅甫拉住男孩，用自己的大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小手，“我保护住你。”
　　奥里昂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今天刚刚见面的陌生人会对自己如此的善良，还说要保护自己。他感受到了自己这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感受到的爱意，就像是被一股暖流所包裹。
　　“我们进去吧。”西雅甫对他说道。
　　“好的，先生。”
　　奥里昂和西雅甫一起踏进了沃茨旅馆。

　　“奥里昂，你去哪里了？”当沃茨先生看到晚了几个小时的奥里昂时，他的怒气便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
　　“还有，你旁边的这一位，”沃茨注意到了紧握着奥里昂手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气，“您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