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浮生》星夜下

24、冰渊之下

　　房间内，一炉上好的雪顶寒烟静静燃烧着，清冷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却丝毫化解不了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对峙。云无涯坐在主位，玄色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灵魂深处。

　　"百年不见，你倒是比从前沉得住气。"云无涯率先打破沉默，指尖轻轻敲击着寒玉扶手，"记得你刚入宗门时，还是个遇事就要找师兄出头的小丫头。"

　　柳月璃端坐在他对面，姿态从容："人总是要长大的。倒是师兄，百年过去，还是这般......锋芒毕露。"

　　这话中带着几分试探，云无涯岂会听不出来。他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厅堂内回荡："在这极北之地，若是收敛了锋芒，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永恒的白雪皑皑，远处冰原上的风卷起千堆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当年我离开琮阳宗，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云无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力度，"掌门说我离经叛道，长老们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可是月璃，你可知道，我为何非要走这条路不可？"

　　柳月璃沉默片刻："师兄向来有自己的主张。"

　　"主张？"云无涯转过身，目光如电，"我看到的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劫！琮阳宗却还在固守着那些陈规旧矩，整日里争权夺利。你可知道，就在我们说话的此刻，极北之地的空间裂缝正在不断扩大？"

　　这话让柳月璃神色微动。她想起宗门典籍中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想起那些关于上古时期天地倾覆的传说。

　　"师兄指的是......"

　　"归墟。"云无涯吐出这两个字，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那里不是什么秘境，不是什么福地，而是天地法则最为薄弱之处。上古时期天柱倾塌，女娲炼石补天，其中一块五彩石碎片就坠落在极北之地，化作了传说中的补天髓。"

　　他走到柳月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这些，琮阳宗的典籍里可曾记载？那些整日里勾心斗角的长老们，可曾有人真正关心过这片天地的存亡？"

　　柳月璃抬起头，与他对视："所以师兄选择在此建立听雪楼，是为了监视归墟的动静？"

　　"监视？"云无涯冷笑，"是镇守。这百年来，若不是听雪楼在此坐镇，那些从空间裂缝中溜进来的域外邪魔，早就肆虐人间了。"

　　就在这时，莫潇忍不住插话："云前辈，请恕在下直言。既然事关重大，为何不传讯宗门，集正道之力共同应对？"

　　云无涯的目光扫过莫潇，带着几分讥诮："传讯宗门？就凭现在那个一盘散沙的琮阳宗？还是凭那些各怀心思的正道门派？莫道友，你也是经历过宗门剧变的人，难道还看不清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真面目？"

　　莫潇一时语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许恣阳见状，上前一步："师祖，弟子有一事不明。既然您在此镇守百年，为何在我师父灵根被夺、宗门遭难之时，不曾出手相助？"

　　这话问得直白，却也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云无涯的目光在许恣阳身上停留片刻，竟露出一丝欣赏之色："问得好。但我且问你，若是我出手相助，今日站在这里的，还会是现在这个领悟了冰髓之体、道心更加坚定的柳月璃吗？"

　　他转向柳月璃，眼神深邃："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有些劫，终究要自己渡。月璃，这百年来的苦难，未必不是一场造化。"

　　柳月璃指尖微微颤动。这番话，竟与她在无数个痛苦夜晚中的感悟不谋而合。

　　"师兄邀我前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云无涯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冰原："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彻底封印归墟的裂缝。而要完成这件事，非混沌灵根不可。"

　　他转过身，神情严肃："你的灵根受损，不仅是你个人的损失，更是这片天地的损失。那些域外邪魔为何对你的灵根如此执着？因为它们知道，混沌灵根是修复天地裂痕的关键。"

　　秦臻臻忍不住惊呼："所以那些袭击琮阳宗的域外邪魔，是为了阻止柳师姐修复天地？"

　　"不止如此。"云无涯的目光变得幽深，"它们想要的是完整的混沌灵根，用来彻底打开归墟的通道。到时候，就不是几头邪魔溜进来这么简单了。"

　　姜灵浍轻声问道："云前辈，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修复月璃的灵根，找到补天髓，彻底封印归墟。"云无涯说得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出路。"

　　柳月璃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师兄为何如此笃定，补天髓就在极北之地？"

　　云无涯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朴的皮卷，摊在桌上。皮卷上绘着玄奥的星图，其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正指向极北方向。

　　"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星陨图'，记载着补天石碎片的坠落之地。"他指着那颗明亮的星辰，"百年来，我按照星图指引，几乎找遍了极北之地的每一个角落，最终确定，补天髓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冰渊之底。"

　　严桓抱着剑，突然出声："既然如此，前辈为何不亲自去取？"

　　云无涯看了严桓一眼，对这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因为冰渊深处，有一道特殊的禁制，只有身负混沌灵根的人才能进入。这些年来，我尝试过无数次，都无功而返。"

　　柳月璃轻轻摩挲着腕间的柳枝手环，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微弱共鸣："所以师兄赠我此物，是为了......"

　　"为了帮你稳定冰髓之体，也是为了在必要时，能为你指引方向。"云无涯接话道，"冰渊之下的寒气，比外界要凌厉千百倍。没有充分的准备，就算是化神修士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走到柳月璃面前，递给她一枚玉简："这里面记载着冰渊的详细情况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明日让白鹰带你去冰渊外围，你先感受一下那里的环境。"

　　柳月璃接过玉简，神识微微一扫，就被其中记载的凶险所震撼。冰渊深处不仅有极寒之气，还有空间裂缝、上古禁制，甚至可能存在着从未见过的恐怖生灵。

　　"师兄对冰渊似乎很了解。"

　　云无涯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百年来，我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冰渊外围研究那些禁制。可以说，除了那个核心区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冰渊。"

　　许恣阳突然问道："师伯，您可知道是什么人布下的禁制？为何非要混沌灵根才能进入？"

　　云无涯赞赏地看了许恣阳一眼："据我推测，布下禁制的很可能是上古时期的大能，他们预见到了今日的危机，特意留下这道禁制，等待身负混沌灵根的有缘人。"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为什么非要混沌灵根，我想，可能是因为只有混沌之力，才能驾驭补天髓中蕴含的造化之力。"

　　众人陷入沉思。若真如云无涯所说，那么柳月璃的灵根被夺，就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关系到天地存亡的大事。

　　柳月璃站起身，向云无涯施了一礼："多谢师兄告知这些。明日，我便去冰渊一探。"

　　云无涯点点头，难得露出一丝温和之色："记住，量力而行。若是感觉不对，立即退回。补天髓固然重要，但活着才有希望。"

　　就在柳月璃准备告辞时，云无涯突然又道："还有一事。近来冰渊附近的域外邪魔活动越发频繁，我怀疑它们也在打补天髓的主意。你们要多加小心。"

　　柳月璃神色一凛："师兄的意思是......"

　　"我怀疑，宗门内可能有内奸。"云无涯的声音压得很低，"否则，那些域外邪魔不可能对混沌灵根的特性如此了解，更不可能精准地找到夺取灵根的方法。"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若真是如此，那么琮阳宗的覆灭，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离开云无涯的居所后，众人都沉默不语。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需要时间消化。

　　许恣阳陪着柳月璃回到住处，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觉得云师伯说的都是真的吗？"

　　柳月璃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冰渊方向，轻声道："真真假假，现在难以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她转过身，目光坚定："冰渊之下，确实有着与我们息息相关的重要之物。明日一探，便知分晓。"

　　夜幕降临，极北之地的夜晚格外漫长。柳月璃独自在房中打坐，腕间的柳枝手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她的冰髓之体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她能够感觉到，冰渊方向传来一种若有若无的召唤。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她遗失已久的一部分，正在那里等待着她。

　　但同时，一种莫名的不安也在心底蔓延。云无涯的话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那个关于内奸的猜测，更是让她心生警惕。

　　若是琮阳宗内真有内奸，会是谁？这个内奸与夺取她灵根的域外邪魔，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直到天明。

　　当第一缕曙光洒在雪原城上时，白鹰已经在外等候。这个沉默的执事依旧是一身玄衣，神情冷峻。

　　"仙子，请随我来。"

　　柳月璃带着众人跟随白鹰出了城，向着北方行进。越往北走，寒气越发凌厉，就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谷，宛如大地上的一道伤疤。裂谷中幽蓝色的寒气翻滚不休，即使站在边缘，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这就是冰渊。

　　柳月璃站在冰渊边缘，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召唤，腕间的柳枝手环发出轻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