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浮生》星夜下

23、听雪楼故人

　　白鹰所谓的“秘径”，并非寻常山路，而是一条隐藏在北嶂山脉腹地的古老冰道。通道内寒气刺骨，四壁皆是万载不化的玄冰，折射出幽幽蓝光，灵气在此地几乎凝滞，若非有白鹰引路，外人绝难发现，更别说通行。

　　白鹰在前默然带路，身法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依旧稳健异常，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他对柳月璃态度恭敬，却并不多言，只是偶尔会提醒后方之人注意脚下某些隐秘的冰缝或不易察觉的寒气漩涡。

　　柳月璃沉默地跟在后面，腕间的柳枝手环在进入冰道后，光泽似乎更温润了些，与她体内的冰髓之体产生着持续而微弱的共鸣。越往深处，她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便越发清晰，甚至引动了她残缺的混沌灵根，产生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久违的活跃。她几乎可以确定，炼制这手环之人，不仅修为高深，且对冰系法则的理解达到了极致，其力量本源与她同出一脉，却又更加圆融浩瀚。

　　莫潇、许恣阳等人紧随其后，皆是全神贯注。这冰道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那无处不在的极致寒意，仿佛能冻结灵力与神魂。

　　如此行进了约莫一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穿过一道如同水幕般的冰蓝色光晕，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凛冽却清新的寒风扑面而来。

　　他们已置身于北嶂山脉的另一侧。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垠的雪白。天空是那种被冰雪洗涤过的、近乎透明的蓝，阳光洒在广袤的冰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远处，一座巨城的轮廓巍然矗立在冰天雪地之间，城墙高耸，竟似完全由巨大的冰块垒砌而成，在阳光下流转着瑰丽而冰冷的光泽——那便是雪原城。

　　与长亭柳的混乱喧嚣不同，雪原城给人一种肃穆、冰冷、秩序森严之感。

　　“前方便是雪原城。”白鹰停下脚步，转身对柳月璃道，“楼主已在听雪楼等候仙子多时。”

　　柳月璃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在白鹰的带领下，他们并未经过雪原城正门那冗长的盘查队伍，而是从一侧某个不起眼的、有着特殊冰棱标记的小门进入。门内早有身着统一白色服饰的修士等候，见到白鹰，皆是无声行礼，眼神敬畏。

　　听雪楼并非位于城中最繁华处，而是坐落在靠近内城的一片冰崖之上，楼阁本身仿佛与悬崖融为一体，飞檐斗拱皆覆盖着冰雪，远远望去，如同冰雪雕琢而成的仙境琼楼，静谧而超然。

　　踏入听雪楼，一股温暖如春、却又灵气盎然的气息包裹了众人，与外面的酷寒判若两个世界。楼内布置清雅，以蓝、白二色为主，随处可见冰晶、雪莲等灵物点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冽的馨香。
　　“楼主，人到了。”
　　随即，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进。”

　　寒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房间内陈设极其简单，几乎称得上空旷。上首坐着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朗，线条分明，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看起来不过青年模样，周身却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历经风霜的沉凝。

　　百年未见，他的气质愈发冷峻深沉

　　他并未起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柳月璃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那节奏，竟与柳月璃腕间手环传来的微弱共鸣隐隐相合。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柳月璃站在原地，饶是以她百年修来的心性，此刻心湖中也难免泛起波澜。她想过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这听雪楼之主，竟真是这位当年愤然离去、音讯全无的师兄。

　　百年前，他是琮阳宗最耀眼的天才，是师尊寄予厚望的首徒，也是曾对她多有照拂的兄长。可最终，却因理念不合，认为宗门固步自封、难以应对未来大劫，而选择叛出宗门，孤身远走。

　　如今，他就在眼前，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成为了神秘莫测的“听雪楼”楼主。

　　“……师兄。”柳月璃执平辈礼，声音清冷，听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听不出责备，只有一片平静，“别来无恙。”

　　“无恙？”云无涯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周身，仿佛在评估一柄受损的名剑，“看来琮阳宗并未护你周全。你这身伤，这残缺的灵根……便是坚守宗门正统的下场？”

　　这话语尖锐，带着昔日的执念与毫不掩饰的质疑。莫潇、许恣阳等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许恣阳，手已按上了寂尘剑柄。

　　柳月璃却并未动怒，只是抬眼直视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平静反问：“所以，师兄邀我前来，是为了印证你当年选择的正确，还是来看我如今狼狈的模样？”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锋芒在交锋。百年的隔阂与截然不同的道路，在这一刻横亘在两人之间，冰冷而坚硬。

　　片刻，云无涯眼中的锐气稍稍收敛，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坐下说话。”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姿态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我若只想看笑话，又何须派人接引，赠你信物？”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柳月璃，眼神深邃难测。

　　“月璃，如今的你，和我，或许才有了坐下来谈谈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