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78、镜中影

　　南明中学，高二（三）班。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的气息，大部分学生都在埋头刷题或小声交谈，备战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许庄舟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全班，又不易被注意。他穿着普通的校服，脸色依旧比常人苍白一些，但比起之前重伤濒死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他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目光却偶尔会飘向窗外，或是落在自己左手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手环，是陈伯给他特制的，用于压制他偶尔不受控制逸散出的吸血鬼气息和暗影之力，同时也集成了微型通讯和警报功能。
　　距离卡斯坦因塔那场决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阿尔伯特伏诛，“净化日”危机解除，城市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叶苍纪在彻底复苏后，并未选择回归校园，用他的话说，“对着那群小屁孩装嫩太无聊”。他接手了叶家残存的、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开始整合资源，追查“终焉”力量的残余线索，并寻找彻底治愈许凛和叶无殇的方法。
　　许庄舟则被陈伯“勒令”返回学校，过一段“正常”的生活，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伪装和休养，另一方面……陈伯私下里希望他能稍微远离那些黑暗与厮杀，哪怕只是暂时的。
　　正常？许庄舟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涩。经历过生死、鲜血、异界废墟的他，早已无法真正融入这种平凡的校园生活了。周围的同学讨论着明星、游戏、考试成绩，而他脑海中回响的却是怪物的嘶吼和能量爆破的轰鸣。
　　“喂，许庄舟，发什么呆呢？”同桌周宇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听说了吗？咱们学校老实验楼那边，又出怪事了！”
　　周宇是个典型的八卦爱好者，对校园各种怪谈轶事如数家珍。
　　许庄舟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
　　周宇却来了劲，凑得更近：“就那个废弃的生物标本室！昨晚有几个高三的学长偷偷溜进去玩笔仙，结果你猜怎么着？其中一个叫李明的，回来后就高烧不退，嘴里一直胡言乱语，说什么……镜子里有东西在看着他，还要把他拉进去！”
　　镜子？许庄舟转动笔尖的手指微微一顿。若是以前，他只会把这当成无稽之谈。但现在，他知道这个世界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任何异常现象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学校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封锁消息呗，说是李明学习压力太大出现幻觉，已经送医院了。”周宇撇撇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而且不止李明，之前也有传言，说那间标本室的镜子很邪门，尤其是那面最大的、正对着门口的老式梳妆镜……”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许庄舟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周宇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恳求：“许庄舟，你胆子大，晚上……陪我去老实验楼看看呗？就远远看一眼！”
　　许庄舟本想拒绝，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节外生枝。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周宇虽然八卦，但为人不坏，如果他真的不知死活地自己跑去探查，万一真遇到什么……
　　“晚上几点？”许庄舟淡淡地问。
　　周宇眼睛一亮：“晚自习后！九点半，学校小树林那边集合！”
　　夜幕降临，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回荡在校园。许庄舟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教室。他没有直接去小树林，而是先回了一趟在校外租住的、由陈伯安排的隐秘公寓。
　　他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虽然叶苍纪不在身边，但他自身的暗影之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足以应对一些普通的超自然事件。他检查了一下黑色手环的能量储备，又带上几枚刻画了基础驱邪和静心符文的玉符——这是他从叶家古籍里学来的小玩意儿，对低级的灵体或能量残留有一定效果。
　　九点半，学校小树林边缘。
　　周宇已经等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强光手电，脸上既有兴奋也有紧张。
　　“走吧！”周宇深吸一口气，带头朝着隐藏在夜色中的老实验楼走去。
　　老实验楼是上世纪的老建筑，墙皮剥落，爬满了藤蔓，在月光下显得阴森破败。大门被一把生锈的铁锁锁着，旁边还贴着“危楼，禁止入内”的告示。
　　“从这边走，我知道有个窗户的插销坏了。”周宇显然早有准备，领着许庄舟绕到楼侧，熟练地撬开一扇窗户，两人先后翻了进去。
　　楼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划动，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和空荡荡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根据周宇的描述，那间出事的生物标本室在二楼最东头。两人沿着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上楼，走廊深处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终于，他们停在了标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周宇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地看向许庄舟。
　　许庄舟面无表情，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吱嘎——”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手电光扫入室内。里面空间很大，摆放着许多蒙尘的玻璃柜，柜子里依稀可见各种动物骨骼和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形态扭曲，在手电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而在房间的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果然立着一面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旧式梳妆镜。镜框是暗红色的木头，雕刻着繁复却已模糊的花纹。
　　镜子正对着门口，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周宇紧张地用手电照着那面镜子，声音发颤：“就……就是那面镜子……”
　　许庄舟眯起眼睛，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在他的感知里，这间标本室确实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负面能量残留。阴冷、怨毒，带着一种窥视感。而这股能量的源头，似乎正是那面镜子！
　　他不动声色地激活了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一层极其稀薄的、肉眼不可见的暗影能量场扩散开来，将他周身护住。同时，他暗中扣住了一枚静心玉符。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周宇壮着胆子提议，但脚步却不敢移动。
　　许庄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面镜子。在他的注视下，镜面上覆盖的灰尘似乎……动了一下？不，不是灰尘在动，是镜面本身，仿佛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更加清晰的阴冷感如同触手般，从镜子方向蔓延过来，试图缠绕上他和周宇！
　　周宇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冷……好冷……许庄舟，我……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许庄舟眼神一厉！果然有东西！
　　他猛地踏前一步，将周宇挡在身后，同时将扣在手中的静心玉符朝着镜子的方向狠狠掷出！
　　“敕！”
　　玉符在接触到那股阴冷能量的瞬间，爆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暖流，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并且与镜子里散发出的负面能量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嗡——！”
　　镜子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一张扭曲、模糊、充满怨恨的女性面孔，在镜面下一闪而逝，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啸！
　　周宇虽然看不到能量层面的交锋，但也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温度的变化和那瞬间的心悸，他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刚……刚才……你看到了吗？镜子……镜子好像动了！”
　　许庄舟没有理会他，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面镜子吸引。在静心玉符的冲击下，镜子的异常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但那股阴冷的能量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像是在积蓄力量，变得更加隐晦和危险。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笔仙游戏残留！这面镜子本身，就是一个灵体或者某种负面能量的容器！而且，似乎被他们刚才的举动激怒了！
　　“走！立刻离开这里！”许庄舟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已经吓傻的周宇，转身就朝着门外冲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东西不好对付，尤其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还要分心保护周宇！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标本室门口的瞬间——
　　“砰！”
　　那扇虚掩的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拉住，轰然关闭！任凭许庄舟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房间内所有的玻璃标本柜，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里面的标本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撞击着玻璃！福尔马林瓶子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而那面巨大的梳妆镜，镜面再次剧烈波动，那张扭曲的女性面孔变得更加清晰，她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吸力和精神污染的阴冷能量，如同漩涡般，以镜子为中心，席卷了整个房间！
　　周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显然是被精神污染影响了。
　　许庄舟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他的灵魂，要将他拖入那面镜子之中！暗影能量场在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眼神冰冷，知道不能再留手了！
　　“找死！”
　　他低喝一声，不再压制体内的力量！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强大的暗影之力，如同黑色的火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妖异的光芒！
　　他抬起手，指向那面作祟的镜子，暗影之力在他指尖凝聚、压缩——
　　“破！”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射线，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击中了那面剧烈波动的镜面！
　　“咔嚓——哗啦！！！”
　　镜面应声而碎！无数碎片四散飞溅！
　　在镜子破碎的刹那，一声尖锐到极致、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凄厉惨叫，在房间内所有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那张扭曲的女性面孔在碎片中疯狂扭动，最终化为一股浓郁的黑气，试图逃窜！
　　“还想跑？”许庄舟眼神一冷，正要催动暗影之力将其彻底湮灭。
　　就在这时，他戴着的黑色手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慵懒和关切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叶苍纪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通讯接入了手环）：
　　“啧，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欺负小朋友？需要帮忙吗，我的小吸血鬼？”
　　许庄舟：“……” 谁是你的小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