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70、来年逢春 6

　　意识像是在无尽的漩涡中被撕扯、拉长，然后又粗暴地挤压在一起。许庄舟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和时间感，只有无尽的混乱能量冲刷着他的身体和灵魂。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但比剧痛更强烈的，是胸前那个晶体盒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灼热感，以及一种奇特的、仿佛在指引方向的微弱牵引力。
　　是叶苍纪的核心！是它在主导这次突如其来的空间传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那股撕扯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下坠感。
　　“砰！”
　　他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彻底失去了意识。
　　……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落在额头，带来一丝细微的刺激。许庄舟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
　　入目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远处隐约传来一些微弱的光晕，勾勒出巨大、空旷且残破的轮廓。空气潮湿而阴冷，弥漫着浓重的尘土、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虚无的气息。这里绝非“黑曜石号”，也绝非他所知的任何地方。
　　他动了动手指，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立刻唤醒了他昏迷前的记忆——游轮、阿尔伯特、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第一时间摸向胸前。
　　那个用破布包裹的晶体盒还在，紧贴着他的心脏。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盒子依旧温热，内部那团核心的光芒似乎比在游轮上时要稳定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随时会熄灭。那种奇特的牵引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共鸣，仿佛核心与此地环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再摸向口袋，那枚冰冷的“影钥”也安然无恙。
　　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丢失。他强忍着剧痛，开始检查自身的状况。
　　糟糕透顶。
　　肩胛骨和肋部的旧伤因为连续的透支和撞击，已经严重恶化，骨头可能出现了裂痕。小腿和左臂的新伤虽然不致命，但依旧在缓慢渗血，带来持续的痛楚和虚弱。最严重的是内伤，强行引动“影钥”力量和连续使用“影潜”带来的反噬，让他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在如此重创下，恢复得极其缓慢。
　　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连一个普通的猎魔人都对付不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恢复体力。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身，适应着眼前的黑暗。得益于吸血鬼的夜视能力，他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建筑内部。他所在的位置是一条宽阔但布满裂缝和坍塌碎石的走廊，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结构，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某种非自然的侵蚀痕迹。头顶是高耸的、看不到尽头的穹顶，一些断裂的管道和线缆如同垂死的巨蟒般耷拉下来。远处那些微弱的光晕，来自一些镶嵌在墙壁或地面上的、散发着幽蓝或惨绿色光芒的奇异晶体，它们提供的照明有限，反而让这片废墟更显诡异。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气息非常奇特，混杂着稀薄的、仿佛被稀释过的阴影能量，以及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带着腐朽和终结意味的未知力量。这里的空间结构也似乎很不稳定，偶尔能感觉到细微的、空间层面的扭曲和波动。
　　这里到底是哪里？叶苍纪的核心为什么会把他们传送到这里？
　　许庄舟心中充满了疑问，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真相，才能想办法救叶苍纪。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向前移动。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让他冷汗直流。他尽量避开那些发光晶体，将自己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同时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分支众多，如同迷宫。他凭借着直觉和对那股微弱阴影能量的感应，选择着前进方向。他发现，越往某个方向走，空气中那股稀薄的阴影能量就越发活跃，而胸前的晶体盒也似乎更加“舒适”一些，散发出的温热感更加平稳。
　　这让他确信，方向是对的。或许这里存在着对影兽核心有益的东西，或者……是叶苍纪潜意识在引导他？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拱门。拱门后面，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大厅。大厅中央，竟然矗立着一座用黑色石头垒砌的、造型古朴诡异的祭坛。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早已风化的骨骸，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非人形态。
　　而祭坛本身，正散发着与“影钥”和叶苍纪核心同源，但却更加古老、更加精纯的阴影能量！那些镶嵌在墙壁和地面的发光晶体，在这里也密集了许多，将祭坛映照得一片幽蓝。
　　就是这里！许庄舟能感觉到，胸前的晶体盒正在微微震动，传递出一种渴望的情绪。
　　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加快脚步，踉跄着走向祭坛。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祭坛台阶的瞬间——
　　“嘶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从大厅四周的阴影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道扭曲的、半透明的、仿佛由纯粹阴影和怨念构成的诡异生物，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蠕动的烟雾，只有一双双闪烁着恶意的、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闯入的不速之客！
　　这些是什么东西？！许庄舟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停下脚步，摆出防御姿态。他从这些阴影生物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和一种吞噬一切的欲望。
　　它们是被祭坛吸引而来的？还是这里的原生怪物？
　　不容他多想，离他最近的两只阴影生物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来！它们没有实体，移动方式诡异莫测，直接穿透了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灵魂层面的尖啸！
　　许庄舟强提一口气，侧身闪避，同时右手并指如刀，覆盖上仅存的一丝暗影之力，狠狠斩向其中一只！
　　“嗤！”
　　暗影之力似乎对它们有效，那只阴影生物被斩中的部分如同烟雾般消散，发出凄厉的尖啸，但整体形态只是黯淡了一些，并未彻底消灭。而另一只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冰冷的触感瞬间笼罩了他的手臂！
　　一股难以形容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冰冷和虚弱感传来，仿佛生命力正在被快速吸走！
　　“滚开！”许庄舟怒吼一声，左拳燃起血色的吸血鬼能量，狠狠砸在那阴影生物的核心！
　　“嘭！”
　　吸血鬼的能量似乎效果更好，那只阴影生物被打得倒飞出去，身体溃散了大半，发出痛苦的哀嚎，暂时无法凝聚。
　　但更多的阴影生物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数量众多，杀之不尽，而许庄舟的状态实在太差，每一次攻击都在消耗他本就不多的体力和能量。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的祭坛。祭坛散发出的精纯阴影能量，似乎对这些怪物有一定的排斥作用，它们不敢过于靠近祭坛核心范围。
　　必须冲到祭坛上去！
　　许庄舟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再与这些阴影生物纠缠，将最后的力量灌注双腿，朝着祭坛发起了冲刺！
　　“嘶嘶嘶——！”
　　阴影生物们仿佛被激怒，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
　　许庄舟左冲右突，拳头、利爪、甚至牙齿都成了武器，将扑上来的阴影生物不断击退、打散。吸血鬼的鲜血和暗影之力在空中飞溅，每一秒都惊险万分。
　　小腿被一只阴影生物穿透，带来刺骨的冰寒和虚弱；后背被另一只抓中，灵魂仿佛都被撕裂了一块；旧伤在剧烈的运动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座祭坛！
　　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刻，他猛地踏上了祭坛的台阶！
　　就在他双脚落在祭坛黑色石面上的瞬间——
　　“嗡！！！”
　　整个祭坛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表面的古老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漆黑光芒！一股庞大而温和的阴影能量如同母亲的手臂，瞬间将许庄舟包裹！
　　那些追来的阴影生物，在接触到这层光芒时，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身体迅速消融、蒸发，不敢再靠近分毫！
　　安全了……
　　许庄舟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脱力和重伤带来的眩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手中的“影钥”和胸前的晶体盒，同时变得滚烫，与整个祭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祭坛中心的能量如同漩涡般汇聚，缓缓注入那布满裂纹的晶体盒中……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的叹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深处。
　　是……叶苍纪吗？
　　黑暗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