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197、诱饵

　　金发少女的出现，如同在阴沉的画布上泼下了一抹灼热的亮色。她手持燃烧的金色战斧，赤足立于染血的草地，熔金般的瞳孔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许庄舟和叶苍纪，那目光纯粹、直接，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本质。
　　“咦？你们两个……不是人吧？味道好奇怪。是你们把这些吵死人的小虫子解决掉的？”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但话语内容却让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许庄舟猩红的瞳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冰冷地回视着这个突然出现、气息强大而古怪的少女。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那股灼热、神圣却又带着某种原始蛮荒的力量，层级极高，甚至不亚于全盛时期的他们。左手的“守望之戒”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排斥感，仿佛遇到了某种相克的存在。
　　叶苍纪金色的瞳孔则微微眯起，快速分析着少女的能量特质、语言习惯、以及那柄明显是古代造物的战斧。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暗潮”的污染，反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纯粹，甚至带着一丝“神圣”属性的力量。这在这个被“暗潮”侵蚀的世界，极为罕见。
　　“路过。”叶苍纪用那沙哑的声音平静回应，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少女的前半句话，算是默认了清理惑心妖的行为。他保持着警惕，没有放松架势。
　　少女闻言，眼睛眨了眨，似乎对叶苍纪的冷淡并不在意，反而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了许庄舟，鼻子还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更加好奇的神色：“你身上的味道……更奇怪，冷冷的，又有点……香？”她歪着头，像是在评价一道新奇的菜肴。
　　许庄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被当成食物评价的感觉，并不愉快。
　　“你是谁？”许庄舟开口，声音比叶苍纪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询。
　　“我？”少女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叫金玥！是‘太阳的巡礼者’！”她挥了挥手中的金色战斧，带起一片灼热的气流，“我在追猎一股很讨厌的黑暗气息，路过这里，感觉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咯。”
　　太阳的巡礼者？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称谓。
　　叶苍纪心中微动，联想到那柄战斧的神圣属性，以及“巡礼者”这个称呼，隐约有了些猜测。
　　“黑暗气息？”叶苍纪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词，“你指的是‘暗潮’？”
　　“暗潮？”金玥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你们是这么叫那些脏东西的吗？反正就是一股黏糊糊、冷冰冰、专门破坏生机的坏东西！我感觉到它在这片平原深处聚集，正准备去把它烧干净！”她说着，还用力挥了挥战斧，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追踪“暗潮”聚集点？叶苍纪和许庄舟对视一眼。这或许是个机会。他们对“暗潮”的了解越多，对寻找“归墟之点”越有利。而且，这个名叫金玥的少女实力强大，身份神秘，或许能成为暂时的……信息来源，甚至助力。
　　“我们也在调查‘暗潮’。”叶苍纪开口道，语气依旧平淡，“或许，可以同行一段。”
　　金玥闻言，眼睛一亮，似乎对有人同行很感兴趣：“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一个人赶路正觉得无聊呢！”她毫不设防地就答应了，随即又看向许庄舟，补充道，“不过，你得离我远一点点，你身上那股冷冰冰的味道，我的‘曦炎’不太喜欢。”她拍了拍手中的金色战斧。
　　那名为“曦炎”的战斧似乎回应般地嗡鸣了一声，火焰跳动。
　　许庄舟面无表情，对此不置可否。
　　于是，一个临时的、成分古怪的队伍形成了。金玥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面，扛着燃烧的战斧，仿佛不是去狩猎危险，而是去郊游。叶苍纪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会询问一些关于她追踪的“黑暗气息”的具体情况，以及她所知的这片区域的信息。许庄舟则缀在最后，沉默地履行着警戒的职责，与金玥和她的战斧保持着对方要求的“一点点”距离。
　　从金玥有些跳跃、零碎的叙述中，他们得知，她似乎来自一个与世隔绝的、被称为“逐日之地”的地方，世代供奉着“太阳的碎片”，职责就是巡游大地，净化一切黑暗与污秽。她对灰岩堡、守夜人这些概念一无所知，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非常古老和朴素的层面。
　　“前面就到了！”金玥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地势低洼、笼罩着不祥黑气的区域，熔金般的瞳孔中战意燃烧，“那股讨厌的气息就在里面，比之前更浓了！我们冲进去，把它烧光！”
　　那是一片被黑色淤泥覆盖的沼泽，沼泽中央隐约可见一些扭曲、腐烂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混乱能量。与惑心草的精神污染不同，这里的黑暗更加实质化，充满了侵蚀与毁灭。
　　叶苍纪仔细观察着那片沼泽，金色的瞳孔中数据流转：“能量反应很集中，有高阶暗潮生物盘踞，可能不止一只。而且地形不利，强攻风险很大。”
　　“怕什么！”金玥满不在乎，“我的‘曦炎’专克这些脏东西！直接烧过去就行了！”
　　许庄舟看着那片沼泽，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沼泽深处，有几股相当不弱的气息，其中一股，甚至带着一丝与“深渊魔眼”同源、但弱小许多的意念。
　　“里面有‘领主’的子体。”许庄舟冷声道。他对那种层级的黑暗气息格外敏感。
　　“子体？”金玥眨了眨眼，随即更加兴奋，“那更好！干掉它，看那些脏东西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眼看金玥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叶苍纪忽然开口：“等等。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金玥和许庄舟都看向他。
　　叶苍纪指向沼泽一侧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那里是能量节点之一，也是这片沼泽黑暗气息流转的必经之路。我们可以先占据那里，布下陷阱，然后……引它们出来。”
　　他看向金玥：“你的力量属性至阳至刚，是最好不过的‘诱饵’。”
　　金玥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主意比直接冲进去更有趣，爽快答应：“好啊！怎么引？”
　　叶苍纪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很简单。你只需要，在那里，全力释放你的力量气息，就像……一颗小太阳。”
　　叶苍纪的计划简单而有效。利用金玥那如同太阳碎片般纯粹而灼热的力量作为最醒目的诱饵，刺激并激怒盘踞在腐臭沼泽中的黑暗存在，将它们引出不利的地形，再在预设的战场进行歼灭。
　　金玥对此毫无异议，甚至觉得这比直接冲进去“烧烧烧”更有趣。她扛着燃烧的“曦炎”，几个轻盈的起落，便来到了叶苍纪所指的那片高地。站定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熔金般的瞳孔中仿佛有真实的火焰在燃烧！
　　“嘿——呀！”
　　她发出一声清叱，并非怒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下一刻，以她为中心，一股磅礴浩瀚、充满生命与净化气息的金色光辉，如同初升的朝阳般轰然爆发！光芒所及之处，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与混乱能量如同冰雪消融，连脚下灰暗的土地都仿佛焕发出一丝生机！那柄“曦炎”战斧更是嗡鸣震颤，斧刃上的金色火焰冲天而起，仿佛化作了一柄真正的火焰巨柱！
　　这一刻，金玥不再是那个看起来有些跳脱的少女，而像是一位降临凡间的太阳神祇，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高地上仿佛升起了一轮真正的微型太阳！
　　这极致的光明与灼热，对于沼泽中的黑暗生物而言，无异于最恶毒的挑衅和最无法忍受的折磨！
　　“吼——！！！”
　　“嘶嘎——！！”
　　几乎在金玥力量爆发的瞬间，腐臭沼泽深处便传来了数道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嘶吼！整个沼泽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粘稠的黑色淤泥冲天而起，数道庞大的、散发着浓郁黑暗与腐蚀气息的身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疯狂地朝着高地方向冲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三只形似巨型腐烂蜥蜴、背上生长着扭曲骨刺的“腐蚀巨鳄”，它们张开的巨口中滴落着融化岩石的酸液。紧随其后的，是几只由淤泥和骸骨构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淤泥怪”。而最后方，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黑暗气息升腾而起——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由无数痛苦亡魂缠绕而成的、中心有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核心的“哀嚎女妖”！正是许庄舟感知到的，带有一丝“领主”气息的子体！
　　黑暗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涌向那团耀眼的金色光辉！
　　高地上，金玥看着汹涌而来的怪物，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双手握紧了“曦炎”，跃跃欲试。
　　而此刻，叶苍纪和许庄舟早已不在原地。
　　叶苍纪如同融入了高地侧面的阴影之中，双手虚按地面，无数道细微的阴影能量如同蛛网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渗入高地周围的土地，构建着一个无形的禁锢与削弱力场。他的眼神冷静如冰，精确地计算着每一个怪物踏入陷阱的范围。
　　许庄舟则如同狩猎的夜枭，隐匿在高地另一侧一块巨岩之后，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那股最强的气息——哀嚎女妖。左手的“守望之戒”幽光内蕴，冰冷的杀意在指尖凝聚。他是最后的猎手，负责清除最具威胁的目标。
　　怪物们疯狂地冲上了高地，踏入叶苍纪布下的阴影之网！
　　瞬间，它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腐蚀巨鳄的酸液喷吐也变得歪斜无力，淤泥怪的形态变换出现了凝滞！
　　“就是现在！烧光它们！”叶苍纪的声音在金玥脑海中响起。
　　“收到！”金玥娇叱一声，手中“曦炎”猛然挥出！
　　“轰——！！”
　　一道巨大的、纯粹由金色圣焰构成的半月形斩击，如同太阳风般横扫而出！斩击所过之处，阴影之网自动让开通道，而那些被削弱的暗潮生物，在接触到圣焰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迅速焦黑、碳化、最终化为飞灰！
　　一击之下，三头腐蚀巨鳄和两只淤泥怪瞬间蒸发！
　　然而，那只哀嚎女妖却发出了更加尖锐、直刺灵魂的嚎叫！它周身的亡魂疯狂旋转，形成一道强大的精神护盾，勉强抵挡住了圣焰的余波，同时，它那暗红的独眼猛地锁定了高地上如同火炬般的金玥，一道凝聚了无数怨念与绝望的暗红精神冲击，如同毒刺般射向她！
　　金玥虽然力量强大，但对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攻击似乎缺乏有效的防御手段，被那精神冲击正面击中，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周身的圣焰都黯淡了一瞬！
　　就是现在！
　　一直隐匿的许庄舟动了！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从巨岩后暴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将速度与力量凝聚到极致的一点寒芒！左手“守望之戒”幽光大盛，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秩序之力混合着他自身的吸血鬼之力，全部灌注于右手食指与中指，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指风，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了哀嚎女妖那颗不断搏动的暗红核心！
　　“噗——！”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闷响！
　　哀嚎女妖发出的精神冲击戛然而止！它那由亡魂构成的身体猛地僵住，中心的暗红核心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孔洞，无数冰冷的秩序之力如同病毒般瞬间侵入、蔓延！
　　哀嚎女妖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的无声尖啸，整个身体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龟裂，最终“嘭”的一声，彻底爆散成漫天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最强的子体，被一击秒杀！
　　剩下的几只淤泥怪在金玥恢复过来后，被她几斧头轻松劈成了燃烧的碎块。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迅速结束。
　　高地上，只剩下燃烧后的焦痕，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圣焰灼热与黑暗湮灭后的冰冷气息。
　　金玥拄着战斧，微微喘息，熔金般的瞳孔看向从阴影中走出的叶苍纪和收起架势的许庄舟，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哇！你们配合得真好！比我自己一个人烧快多了！”
　　叶苍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许庄舟则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走到哀嚎女妖消散的地方，感知着那残留的一丝微弱却纯粹的黑暗本源气息。
　　“这东西……确实是更高阶存在的延伸。”叶苍纪也走了过来，分析道，“它的核心结构，与‘深渊魔眼’有相似之处，但更加……‘人工化’，像是被批量制造出来的侦察兵或者先锋。”
　　金玥凑过来，皱了皱鼻子：“反正都是坏东西！不过，干掉这个大的，感觉这片地方的空气都清新多了！”
　　她似乎对战斗的结果很满意，对叶苍纪和许庄舟也彻底放下了戒心，叽叽喳喳地说着：“你们也要往东边去吗？我知道东边有个地方，好像也有这种脏东西聚集，而且味道更怪，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叶苍纪和许庄舟对视一眼。这个实力强大、心思单纯（或者说缺乏常识）的“太阳巡礼者”，或许能成为他们探索东方、寻找“归墟之点”线索的……一把好用的钥匙，或者说，一个强大的临时盟友。
　　“可以。”叶苍纪再次点头。
　　许庄舟没有反对。
　　金色的朝阳（金玥），冰冷的暗影（叶苍纪），与猩红的黑夜（许庄舟），这三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在清理完战场后，再次启程，朝着更东方，那片被称为“翡翠林”的、迷雾重重的区域，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