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195、深渊魔眼

　　传讯法阵中艾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打破了静默塔内积蓄已久的宁静。最高警戒，大规模暗潮冲击——这意味着灰岩堡正面临着建立以来都可能罕见的危机。
　　许庄舟和叶苍纪几乎同时睁开眼。两人眼中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力量恢复近半，正好需要一场实战来检验，并履行那“应对重大威胁”的约定。
　　没有多余交流，两人身影一闪，已消失在静默塔内。
　　东城墙。
　　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
　　厚重的城墙在剧烈震颤，附着其上的防御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城墙之外，目力所及之处，已被一片翻涌的、粘稠如沥青的黑暗彻底覆盖！那不是简单的黑雾，而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暗潮生物汇聚成的恐怖浪潮！
　　有形如放大千百倍、甲壳上布满痛苦人脸的腐化甲虫；有由骸骨与阴影拼接而成、发出刺耳尖啸的飞行魔物；更有一些半能量体、不断变换形态、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光影扭曲体！
　　它们如同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狂潮，疯狂地冲击着城墙、能量护罩，以及城墙之上倾泻而下的箭雨、落石与元素法术！
　　守夜人战士们浴血奋战，怒吼声、法术爆鸣声、兵刃交击声与暗潮生物的嘶嚎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不断有战士被突破防线的怪物拖下城墙，或被诡异的精神攻击侵蚀，发出疯狂的呓语后倒下。
　　马修祭司站在城墙中央的指挥台上，深蓝长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法杖高举，顶端蓝色水晶散发出浩瀚而温和的圣洁光辉，形成一个巨大的净化光环，笼罩着大片城墙，极大地延缓了暗潮生物的进攻速度，并治愈着战士们受到的精神侵蚀。但他额头已见汗，显然支撑如此大范围的法术，对他消耗巨大。
　　“两位来了！”看到许庄舟和叶苍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城头，马修祭司眼中闪过一丝 relief，“东段第三、第四防御节点压力最大，有高阶腐蚀兽和噪灵组合冲击，拜托了！”
　　他甚至来不及客套，直接指明了最危急的区域。
　　许庄舟和叶苍纪目光一扫，瞬间锁定目标。
　　东段第三防御节点，一段城墙已经被数只体型庞大、如同腐烂肉山般的“腐蚀兽”用强酸吐息和蛮力撞击得摇摇欲坠，守夜人的阵线濒临崩溃。而第四节点上空，则盘旋着三只之前他们在叹息峡谷遭遇过的“噪灵”，它们发出的无形精神尖啸，让那片区域的守夜人抱头惨叫，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我去第三节点。”许庄舟言简意赅，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血色闪电，撕裂空气，直接撞向那几头正在疯狂破坏的腐蚀兽！
　　叶苍纪则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第四节点上方的箭塔顶端。他摘下兜帽，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那三只盘旋的噪灵，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一股远比在峡谷时更加凝练、更加深邃的阴影之力，如同无形的深渊，悄然张开，精准地笼罩向那三只噪灵！
　　许庄舟那边。
　　面对如同肉山般碾压而来的腐蚀兽，他没有丝毫避让。左手“守望之戒”幽光一闪，一股冰冷凝实的秩序力量覆盖全身，右手五指并拢，指尖血芒吞吐，凝聚成一道近乎实质的暗红能量刃！
　　“嗤——！”
　　第一头腐蚀兽喷吐出的、足以融化钢铁的强酸吐息，在接触到那层秩序力量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被强行偏转、滑开，溅落在旁边的暗潮生物群中，引发一阵混乱！
　　而许庄舟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切入腐蚀兽庞大的身躯之下！能量刃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向上撩起！
　　“噗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腐蚀兽那看似坚韧无比、布满粘液和肿瘤的厚皮，在蕴含了戒指之力与吸血鬼本源的能量刃面前，不堪一击！从下颚到腹部，被硬生生剖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墨绿色、散发着恶臭的脓血和内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腐蚀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另外几头腐蚀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杀伤力震慑，动作一滞。
　　许庄舟毫不停留，身形如风，在几头庞然大物之间穿梭，能量刃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命中要害——或是关节连接处，或是能量核心所在！所过之处，肢体横飞，脓血四溅！
　　他的战斗方式，纯粹、高效、冷酷，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暴力美学。周围的守夜人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眼前的危险。
　　叶苍纪那边。
　　他的战斗则显得无声而诡异。那三只噪灵在被阴影深渊笼罩的瞬间，发出的精神尖啸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它们疯狂地扭曲、冲撞，试图挣脱那无形的束缚，但那阴影之力仿佛拥有生命，如同粘稠的沼泽，将它们死死缠住，并不断吞噬、分解着它们的精神本源！
　　叶苍纪站在箭塔顶端，面无表情，只有那双金色的瞳孔中，数据流般的光芒飞速闪烁，精准地操控着阴影之力的每一分变化。他没有试图一次性消灭它们，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削弱、剥离它们的反抗力量。
　　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整个城墙战场的局势。偶尔，他会屈指一弹，一缕细微的阴影能量如同手术刀般射出，精准地没入某个即将突破防线的、不起眼的暗潮生物体内，瞬间瓦解其能量结构，使其无声无息地溃散。或是用阴影之力构筑一道临时的屏障，挡住某处即将被攻破的缺口。
　　他的存在，如同一个冷静的战场调控者，弥补着防线的漏洞，极大地减轻了守夜人的压力。
　　有了许庄舟和叶苍纪这两支强心剂的加入，东段城墙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崩溃的防线被重新稳固，战士们的士气大振。
　　马修祭司的压力也为之一轻，他看向在敌群中纵横捭阖的许庄舟，以及站在箭塔上、如同阴影主宰般的叶苍纪，眼中充满了惊叹与一丝深藏的复杂。
　　然而，就在东段城墙局势好转之际——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意志的咆哮，从暗潮大军的最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降临！
　　所有正在战斗的人，无论是守夜人还是暗潮生物，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只见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浪潮，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影，缓缓从中升起！
　　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它仿佛由无数扭曲的亡魂、破碎的规则和纯粹的黑暗能量强行糅合而成，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无数不断伸缩、挥舞的黑暗触手，和中心一颗不断开合、流淌着熔岩般暗红光芒的巨大独眼！
　　仅仅是它的出现，就让整个战场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哀鸣！
　　“是……是‘深渊魔眼’！”马修祭司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暗潮的领主级存在！它怎么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领主级！相当于他们之前遭遇的灰袍人那个层次的存在！
　　那“深渊魔眼”中心的巨大独眼，缓缓转动，无视了其他人，直接锁定了城墙上杀戮效率最高的许庄舟，以及箭塔上散发着令它厌恶的秩序与阴影气息的叶苍纪！
　　毁灭的暗红光芒，在它独眼中急速凝聚！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降临！
　　“深渊魔眼”的降临，如同将整片战场投入了冰窖。那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威压，让城墙上的守夜人战士们呼吸骤停，手脚冰凉，连紧握武器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在这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力量差距面前，瞬间瓦解。
　　马修祭司脸色煞白，法杖顶端的蓝色水晶光芒剧烈闪烁，试图撑起更大的净化光环，但在那魔眼的威压下，他的圣洁光辉如同风中残烛，范围被急剧压缩。
　　独眼中凝聚的暗红光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毁灭的气息牢牢锁定了许庄舟和叶苍纪！
　　避无可避！
　　许庄舟猩红的瞳孔缩成针尖，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任何攻击，足以将他连同这段城墙一起彻底湮灭！左手的“守望之戒”传来前所未有的、近乎悲鸣的剧烈震颤，内部的古老力量在疯狂预警！
　　叶苍纪站在箭塔顶端，金色的瞳孔中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周身的阴影能量如同沸腾般翻滚，试图构建最强的防御，但他清楚，单凭他一人，绝无可能挡住这领主级存在的含怒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
　　两人甚至无需对视，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在意识中达成一致！
　　不能各自为战！必须合力！
　　许庄舟猛地将体内恢复近半的吸血鬼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守望之戒”！戒指上的裂纹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力量充盈得微微发亮，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磅礴、冰冷的古老秩序之力，混合着他自身血腥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叶苍纪双手在胸前划出一个无比繁复、引动了周围光线都为之扭曲的阴影符文！他手腕上的“影溯之链”爆发出深邃的幽光，将他全部的精神力与影兽本源之力，尽数注入其中！
　　一红金，一幽暗。
　　两股性质迥异、却在此刻产生了奇妙共鸣的力量，并未互相排斥，而是在两人意志的强行糅合下，于城墙上空，交织缠绕，化作一道半红半暗、不断旋转、散发出混乱与秩序交织的诡异波动的能量漩涡！
　　这漩涡不大，却仿佛一个微型的混沌奇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与排斥力！
　　也就在这一刻——
　　“轰——！！！”
　　“深渊魔眼”独眼中的暗红毁灭光束，如同撕裂天地的审判之矛，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轰然射出！所过之处，空间扭曲，连光线都被吞噬！
　　目标，直指许庄舟和叶苍纪！
　　暗红光束，与那红暗交织的能量漩涡，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悍然对撞！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足以湮灭城区的毁灭光束，在撞入能量漩涡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混乱与秩序交织的力场强行扭曲、分解、吞噬！
　　红暗漩涡剧烈地震荡、膨胀，表面光芒疯狂闪烁，仿佛随时可能崩溃，但它终究是……挡住了！
　　虽然只是僵持，并未能反弹或击溃那毁灭光束，但这已经是奇迹！
　　“呃！”许庄舟和叶苍纪同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许庄舟暗红，叶苍纪金色）。强行融合力量抵挡这远超他们当前层次的攻击，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反噬！许庄舟感觉左手的戒指仿佛要碎裂般剧痛，叶苍纪则感觉自己的灵魂本源都在震颤！
　　“深渊魔眼”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被两个“蝼蚁”以这种方式挡住，那颗巨大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错愕与……被冒犯的暴怒！
　　它独眼中的暗红光芒再次开始凝聚，显然准备发动第二次，更强大的攻击！
　　而许庄舟和叶苍纪，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刚才那一下合击，几乎抽空了他们恢复的力量，绝无可能再挡住第二击！
　　城墙上的守夜人，包括马修祭司，眼中都露出了绝望之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古老、苍茫、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号角声，陡然从灰岩堡的最中心，那座最高的钟楼顶端响起！
　　号角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传遍了整个战场，甚至压过了暗潮的嘶嚎与战斗的喧嚣！
　　随着号角声响起，灰岩堡的城墙、地面、乃至空气之中，无数道之前隐匿不见的、复杂无比的巨大金色符文，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逐一亮起！浩瀚、威严、充满了一种亘古不变的守护意志！
　　一个巨大无比、笼罩了整个灰岩堡的淡金色能量护罩，如同倒扣的巨碗，瞬间生成！护罩之上，流淌着如同血脉般的能量纹路，散发出坚不可摧的气息！
　　堡垒终极防御结界——【黎明壁垒】，启动了！
　　“深渊魔眼”那即将发出的第二道毁灭光束，狠狠地撞击在淡金色的护罩之上！
　　“咚——！！！”
　　如同洪钟大吕被敲响！整个灰岩堡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金色护罩光芒狂闪，涟漪阵阵，但……终究是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击，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深渊魔眼”发出一声愤怒而不甘的咆哮，巨大的独眼死死盯着那突然出现的金色护罩，充满了暴戾与忌惮。它似乎认得这个结界，知道短时间内无法攻破。
　　它那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下方的黑暗浪潮之中，无数暗潮生物如同潮水般随之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气息。
　　威胁，暂时解除了。
　　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守夜人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充满了后怕与茫然。
　　许庄舟和叶苍纪也松了口气，散去那勉强维持的能量漩涡，各自稳住身形，压下翻涌的气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凝重。
　　刚才那合力一击，虽然凶险，却也让他们窥见了一丝不同力量融合的可能性。而最后那突然启动的【黎明壁垒】，更是证明了灰岩堡，或者说守夜人，底蕴远比表面看起来深厚。
　　马修祭司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脸上带着感激与余悸：“多谢二位！若非二位联手挡住那第一击，为结界启动争取了宝贵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在许庄舟左手的戒指和叶苍纪苍白的脸上扫过，语气更加郑重：“二位消耗过大，请立刻回静默塔休息疗伤。堡垒的危机尚未解除，还需二位尽快恢复。”
　　许庄舟和叶苍纪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便朝着静默塔方向走去。
　　经过这一战，他们在灰岩堡的地位，将截然不同。而“深渊魔眼”的出现，也意味着“暗潮”的威胁，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更恐怖的层级。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更快地恢复，更快地找到前往“归墟之点”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