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岚城 16 ...
-
丛林的生机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两人残破的身躯。浓郁的生命能量自发地顺着毛孔渗入，滋养着干涸的经脉，缓解着灵魂被信息洪流冲刷后的剧痛与空虚。这久违的、属于“正常”世界的馈赠，几乎让他们产生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许庄舟率先盘膝坐起，闭目凝神，引导着这充沛而温和的能量，优先修复着与“守望之戒”那脆弱的联系，以及后背那虽然湮灭之力被驱散、但依旧留下狰狞疤痕的伤处。戒指在生机能量的滋养下，那几道主要裂纹似乎真的愈合了一丝，内部那冰冷古老的力量，如同冬眠的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苏醒悸动。
叶苍纪的状态则复杂得多。他靠在一条从巨树上垂下的粗壮气根旁，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他并未像许庄舟那样急于吸收能量，而是先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空气成分、能量粒子属性、植被种类、甚至土壤中微生物的活性。他那双金色的瞳孔中，数据般的光芒飞速流转，分析着这个陌生世界的基本规则。
“能量等级中等偏上，活性充足，法则相对稳固……偏向生命与自然属性。”叶苍纪低声得出结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暂时没有发现高烈度污染或规则扭曲现象。”
这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安心恢复的地方。
确定了基本安全，叶苍纪才终于闭上眼，开始引导能量修复自身那沉重得可怕的内伤。他手腕上的“影溯之链”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似乎在辅助他过滤、提纯着涌入的能量，效率远比许庄舟自行吸收要高。
时间在丛林的虫鸣鸟叫中悄然流逝。
数日后，许庄舟率先结束了深度调息。他睁开眼，猩红的瞳孔比之前更加幽深内敛，周身因力量初步恢复而自然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周围几只好奇靠近的小型蜥蜴惊惶逃窜。后背的疤痕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左手的戒指虽然依旧布满细密裂纹，但那股沉寂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蕴的、随时可以被引动的冰凉。
他看向叶苍纪。叶苍纪依旧在入定中，但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类应有的血色，呼吸悠长平稳，周身萦绕着一层极其稀薄的、仿佛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能量场，显然恢复情况良好。
许庄舟没有打扰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力量恢复了两成左右，虽然远未到全盛时期，但至少拥有了基本的自保能力和持续行动力。他需要食物，更确切地说，是鲜血。丛林中充沛的生命能量可以修复伤势补充力量，但无法替代吸血鬼血脉对鲜血的本能渴望。
他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丛林深处。很快，他锁定了一头正在溪边饮水的、类似麋鹿但体型更大的生物。没有多余的动作，速度爆发到极致，指尖凝聚的寒芒瞬间切断了猎物的颈动脉，温热的血液涌入喉咙，带来久违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满足感和力量感。
当他提着处理好的兽肉回到原地时，叶苍纪已经醒了。他正坐在气根上，手里把玩着一片散发着微光的树叶，金色的瞳孔中带着思索的神色。看到许庄舟带回的食物和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叶苍纪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两人生起一小堆篝火（由叶苍纪用一丝精纯的阴影能量引燃，几乎没有烟雾），烤制兽肉。肉香在林中弥漫，伴随着油脂滴落火堆的滋滋声。
“恢复得如何？”许庄舟撕扯着烤熟的肉块，问道。
“三成。”叶苍纪的回答简洁，“内伤需要时间，但行动无碍了。”他看向许庄舟，“你呢？”
“两成。够用。”许庄舟咽下食物，感受着血液和食物带来的充实感，“接下来？”
叶苍纪放下手中的树叶，目光投向丛林深处：“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是否存在文明聚集地，以及……这个世界是否也被‘噬’之潮汐或其爪牙所影响。”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尽快提升实力。‘归墟之点’不是我们现在能踏足的地方。”
目标明确：情报，资源，力量。
“方向？”许庄舟问。
叶苍纪抬起手，指向溪流的下游：“水流通常汇向低地，文明也多依水而建。顺着溪流走，找到人烟的可能性更大。”
休整一夜后，两人沿着潺潺的溪流，开始向下游进发。
这片原始丛林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广袤和危险。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地面厚厚的落叶下隐藏着毒虫和沼泽。空气中除了浓郁的生命气息，还弥漫着各种猛兽的气息和植物散发的、带有致幻或麻痹效果的孢子。
他们遭遇了成群结队、獠牙锋利的剃刀野猪；遇到了能够模拟环境、突然从树冠垂下的绞杀藤；甚至在一片雾气弥漫的沼泽区，被一头潜伏在泥沼深处、能够喷射腐蚀性能量吐息的巨型蝾螈追杀了好一阵子。
这些危险，对于恢复部分力量的两人而言，虽然麻烦，但已不足以构成致命威胁。许庄舟凭借速度和力量正面搏杀，叶苍纪则利用阴影能力和精准的分析，往往能提前预警或找到怪物的弱点，配合默契。
在途中，他们也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资源。叶苍纪辨认出几种蕴含着纯净能量的果实和草药，可以加速恢复；许庄舟则找到了一处裸露的、品质极佳的寒铁矿脉，采集了一些，或许将来能用于修复或强化武器。
五天后，溪流汇入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河岸两侧的地势变得平缓，开始出现人类活动的痕迹——被踩踏出的小径，废弃的捕兽陷阱，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雕刻着简单图腾的木桩。
“接近了。”叶苍纪看着那些图腾，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些图腾的风格……属于一个叫做‘林歌部落’的小型聚居地，记载中偏向自然信仰，与世无争。”
他的博学再次发挥了作用。
果然，在沿着大河又前行了大半日后，一片建立在河畔高地上的、由木屋和栅栏围成的村落，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村落规模不大，炊烟袅袅，隐约能听到人声和牲畜的叫声。
两人在村落外的树林边缘停下，观察着。
“直接进去？”许庄舟问。他们现在的样子，虽然清理过，但衣着破烂，气息也与普通人迥异，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叶苍纪摇了摇头，从储物道具（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布袋）中取出两件灰扑扑的、带着兜帽的斗篷，递给许庄舟一件。“伪装一下，低调行事。先弄清楚这里的基本情况。”
穿上斗篷，戴上兜帽，遮住了显眼的发色和瞳色，两人收敛起大部分气息，如同两个普通的旅人或冒险者，朝着村落的入口走去。
村口的栅栏门敞开着，有两个穿着皮甲、手持木质长矛的守卫。他们看到走近的许庄舟和叶苍纪，眼神中带着警惕，但并未立刻阻拦。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一个年长些的守卫上前一步，沉声问道，目光在两人遮住面容的兜帽上扫视。
叶苍纪上前半步，用刻意改变过的、略显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迷路的旅人，从西边的黑森林出来。只想讨碗水喝，打听点消息，不会久留。”
他的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守卫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威胁（主要是两人收敛了气息），又看了看他们破烂的衣着（这反而增加了可信度），侧身让开了道路：“进去吧。村中央有水井。别惹事，天黑前离开。”
“多谢。”叶苍纪微微颔首，和许庄舟一起，步入了这个名为“林歌”的、与世无争的河边村落。
新的地图，已然展开。而他们，将在这里暂时蛰伏，积蓄前往“归墟之点”的力量。
林歌部落的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烤面包和晒干草药混合的气息，与丛林深处的原始腥臊截然不同。低矮的木屋错落有致，村民大多穿着粗糙的麻布衣物，脸上带着劳作的痕迹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孩童在泥地里追逐嬉戏，看到两个戴着兜帽的生面孔，都好奇地停下脚步，远远张望。
许庄舟和叶苍纪的存在，如同两滴落入清水的墨，虽极力收敛，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冰冷与内敛，依旧引来了不少隐晦的打量。村民们目光中带着警惕、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习以为常的疏离。
他们按照守卫所指，来到村中央的石砌水井旁。井水清澈甘冽，带着一丝淡淡的土腥气。叶苍纪用井边的木瓢舀了水，递给许庄舟，自己也喝了几口，动作自然，仿佛真是疲惫的旅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祭司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歪扭的木杖，缓缓走了过来。他的眼神浑浊，却仿佛能看透兜帽下的阴影。
“远来的客人，”老者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林歌部落很久没有外来者了。看二位风尘仆仆，想必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叶苍纪放下水瓢，微微躬身，保持着礼貌却不过分亲近的姿态：“多谢长者关心。我们确实迷失了方向，不知此地归属于哪个城邦，距离最近的人类聚集地又有多远？”
他没有直接打探敏感信息，而是从最基本的地理开始。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道：“这里没有城邦，只有部落。林歌，逐水而居，信奉自然之灵。往东走十天，穿过叹息峡谷，或许能到达‘灰岩堡’，那是附近最大的交易点，也是……‘守夜人’的据点之一。”
灰岩堡。守夜人。
新的名词。叶苍纪金色的瞳孔在兜帽阴影下微微闪烁，将这些信息记下。
“守夜人？”他适时地流露出适当的疑惑。
“守护边界，抵御‘暗潮’的战士。”老者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也有一丝更深沉的疲惫，“客人从西边来，没有遇到‘暗潮’的侵蚀，已是自然之灵的庇佑。”
暗潮。
许庄舟和叶苍纪心中同时一凛。这个词，让他们瞬间联想到了“噬”之潮汐，以及那些被污染的能量。
“暗潮……是什么？”叶苍纪追问，声音依旧平稳。
老者叹了口气，用木杖指了指西边，那片他们来时的、被称为“黑森林”的方向：“那是从黑暗山脉蔓延过来的污秽，扭曲生命，侵蚀土地。所过之处，草木枯萎，野兽疯狂……唉，这些年，暗潮活动越来越频繁了。”
黑暗山脉，暗潮。线索似乎串联了起来。他们逃离的那个碎片世界，恐怕就是“黑暗山脉”的一部分，而“暗潮”，很可能就是“噬”之力量在这个世界的表现形式，或者说是其微不足道的影响余波。
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果然也未能幸免。
“多谢长者告知。”叶苍纪再次躬身，“我们稍作休息，便会离开，前往灰岩堡。”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拄着杖，慢悠悠地走开了。
两人在水井边又停留了片刻，默默消化着得到的信息。
“灰岩堡，守夜人……”叶苍纪低声道，“那里可能有更详细的情报，关于这个世界的格局，关于‘暗潮’，甚至……关于其他‘变数’的可能。”
许庄舟点了点头。他们需要更广阔的平台，而不仅仅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部落。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离开时，村落西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恐的哭喊声！
“暗潮！暗潮来了！！”
“快！守住栅栏！女人和孩子躲进地窖！”
原本平静的村落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脸上写满了恐惧，男人们拿起简陋的武器——草叉、砍刀、猎弓——冲向村西的栅栏。妇女则慌乱地拉着孩子，奔向那些看起来最坚固的木屋或挖掘的地窖。
许庄舟和叶苍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来得这么快？
他们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人群，来到了村西。
只见栅栏之外，原本生机勃勃的丛林边缘，此刻正被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浓雾般的物质缓缓侵蚀！那黑雾所过之处，青翠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扭曲，散发出与“遗落之境”和黑暗山脉同源的、令人作呕的混乱与死寂气息！
几只被黑雾笼罩的野狼，双眼赤红，涎水横流，发出不似活物的疯狂嚎叫，正用身体疯狂撞击着木质栅栏！它们的体型似乎都膨胀了一圈，爪牙闪烁着不祥的黑光。
这就是“暗潮”？果然是“噬”之力量的劣化体现！
“弓箭手！放箭！”一个看似头领的壮汉声嘶力竭地吼道。
稀稀拉拉的骨箭和木箭射向那几只疯狼，但大多被它们坚韧的毛皮弹开，或者即使射中，也无法阻止它们疯狂的撞击。栅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村民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他们的武器，对于这种被暗潮侵蚀的怪物，效果甚微。
许庄舟看着那翻涌的黑雾和疯狂的怪物，猩红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他能感觉到，这黑雾的侵蚀力，远不如他之前承受的“规则湮灭”，但对这些普通村民而言，已是灭顶之灾。
叶苍纪站在他身旁，兜帽下的金色瞳孔冷静地分析着黑雾的能量结构和那几只疯狼的弱点。
“要出手吗？”许庄舟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叶苍纪沉默了一瞬。出手，意味着暴露实力，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麻烦。不出手，这个给予他们初步情报的部落，可能就此覆灭。
就在栅栏即将被撞破的刹那——
叶苍纪动了。
他没有冲向栅栏，而是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简洁的阴影印记，对着那翻涌的黑雾，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秩序”与“驱逐”意味的阴影波动，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了那几只疯狼和它们身后的黑雾！
那几只疯狂撞击的狼，动作猛地一僵，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周身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恢复了原本的大小，只是陷入了昏迷。
而那股侵蚀性的黑雾，在与阴影波动接触的瞬间，仿佛冰雪遇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向后收缩、淡化，最终停滞在丛林边缘，不再向前蔓延。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原本绝望呐喊的村民们，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栅栏外瞬间被“净化”的狼和退缩的黑雾。
那个部落头领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向依旧站在水井旁、兜帽遮面的叶苍纪和许庄舟。
叶苍纪缓缓放下手，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微微苍白的脸色（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对他尚未完全恢复的力量消耗不小）。他对着那头领，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许庄舟则自始至终，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只是猩红的瞳孔，淡淡地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村民，最后落在叶苍纪身上。
出手了。麻烦，或许也随之而来。
但，那又如何？
他们本就是行走在风暴中的人，不在乎再多一缕尘埃。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岚城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