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Flirtatiou

176、聚焦

　　地下室的死寂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叶苍纪弓着身，肩膀剧烈耸动，暗红色的血点溅落在覆满灰尘的地面，与之前干涸的金色血迹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许庄舟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在昏暗中看向对面。他自己体内的状况同样糟糕，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在那种本源创伤和虚无之力的侵蚀下，显得杯水车薪。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咳嗽声持续了半晌才渐渐平息。叶苍纪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因痛苦而微微收缩，但深处的冷静已然回归。他看向许庄舟，声音沙哑得厉害：“……还活着。”
　　一句陈述，不带任何情绪，却道尽了之前的惊险。
　　许庄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尝试动了动手指，牵动胸口伤势，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猎魔人。”叶苍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说，“那道银光……是‘破晓之矛’，猎魔人协会高阶执事的标志性手段。”
　　“他们跟踪我们？”许庄舟声音低沉，带着失血后的虚弱。
　　“更可能是追踪‘噬之后裔’的能量波动。”叶苍纪分析道，眼神锐利，“溶洞里的仪式动静太大，加上我们最后引爆的那个……东西，能量爆发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未必知道我们的具体身份，但肯定确认了俱乐部下面的据点。”
　　这对他们而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猎魔人的介入，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在客观上搅乱了“噬之后裔”的计划，并为他们吸引了部分火力。
　　“这里不安全。”许庄舟陈述事实。猎魔人和“噬之后裔”都可能正在大规模搜捕。
　　“暂时安全。”叶苍纪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枚一直带在身边的、刻画着符文的黑色金属片，金属片表面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但依旧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形成一个极小的、干扰探测的力场。“这里是城市废弃排水系统的一个检修节点，能量场混乱，我做了临时屏蔽，能躲一段时间。”
　　他看了一眼许庄舟，目光落在他依旧微微凹陷的胸口和苍白得过分的脸上。“你需要血。”
　　这不是询问。吸血鬼重伤后，新鲜血液是最好的恢复剂。
　　许庄舟没有否认。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并不仅仅源于伤势，更源于血脉深处对生命能量的渴望。但他只是移开了目光，看向头顶那盏摇曳的昏黄灯光。“能撑住。”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形势下，获取新鲜血液意味着暴露的风险。
　　叶苍纪没再说什么，他闭上眼，似乎也开始调息。地下室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两人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交错。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体内伤势的抽痛和对外界危险的警惕。
　　几个小时后，叶苍纪忽然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低声道：“外面有动静。搜索队，不止一方。”
　　许庄舟也立刻绷紧了神经，忍痛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果然，透过厚厚的土层和废弃结构，能隐约感觉到地面上方传来杂乱的能量波动和脚步声，有的冰冷有序（猎魔人），有的阴森混乱（噬之后裔），正在附近区域进行拉网式搜索。
　　他们这个临时避难所，被发现的概率正在急剧增加。
　　叶苍纪看向许庄舟，眼神交汇间，已明白彼此的想法——不能坐以待毙。
　　“还能动吗？”叶苍纪问。
　　许庄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各处传来抗议般的剧痛，但他站得很稳。“可以。”
　　叶苍纪也站起身，他的情况稍好，但脸色依旧难看。他走到地下室一个锈蚀的铁梯旁，指了指上方一个被杂物半掩的出口。“从这里出去，是三条街区外的废弃工厂。我在那里预留了一个紧急传送点，能量不稳定，但够我们用一次，能随机传送到城外二十公里范围内。”
　　这是最后的退路。
　　“走。”许庄舟言简意赅。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摇摇欲坠的铁梯，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许庄舟额角渗出冷汗，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叶苍纪在前方，动作同样因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
　　推开沉重的、覆盖着泥土和垃圾的出口盖板，一股混合着工业废料和雨后潮湿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外面天色昏暗，似乎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身处一个堆满废弃机械的厂房角落。
　　叶苍纪迅速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借着废弃设备的阴影，朝着厂房深处快速移动。脚步虚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叶苍纪所说的传送点位置时，厂房入口处，突然亮起了数道刺目的强光！
　　“在那里！”
　　“别让他们跑了！”
　　冰冷的呵斥声伴随着能量武器上膛的脆响！数道穿着猎魔人制服的身影，以及另外几个周身缠绕着阴冷气息、穿着各异但眼神同样空洞的身影（噬之后裔的爪牙），竟然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出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被包围了！
　　猎魔人和“噬之后裔”的搜索队，阴差阳错地，在这里撞上了，并且同时发现了他们！
　　“吸血鬼！还有那个古怪的家伙！”一个猎魔人小队长厉声喝道，手中的银质弩箭对准了许庄舟。
　　“抓住他们！要活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噬之后裔”头目也嘶哑地命令道，他身后几名爪牙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黑暗能量。
　　前有狼，后有虎。绝境再现！
　　许庄舟和叶苍纪背靠着一台巨大的废弃冲压机，停下了脚步。两人身上都带着重伤，力量枯竭，面对任何一方的围攻都凶多吉少，更何况是两方夹击。
　　叶苍纪金色的瞳孔快速扫过包围圈，计算着突围的可能性，最终得出一个冰冷的结论——微乎其微。
　　许庄舟猩红的瞳孔中则是一片死寂的冰冷，他左手的“守望之戒”没有任何反应，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冻结。但他没有绝望，只是冷静地评估着局势，寻找着哪怕一丝同归于尽的机会。
　　猎魔人小队和“噬之后裔”的爪牙缓缓逼近，双方似乎也互相忌惮，暂时没有立刻动手，但杀气已经如同实质般锁定在中央的两人身上。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血腥的混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奇异的、并非来自任何一方的能量波动，突然从厂房顶棚的某个阴影角落传来！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带着强烈昏睡和精神干扰效果的音波，如同涟漪般瞬间扩散至整个厂房！
　　距离最近的一些低阶猎魔人和“噬之后裔”爪牙，眼神瞬间变得迷茫，动作僵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就连那个猎魔人小队长和“噬之后裔”头目，也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机会！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帮忙，但这无疑是唯一的生机！
　　“走！”
　　叶苍纪低喝一声，一把抓住许庄舟的手臂，用尽最后力气，朝着不远处地面上一个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仅有脸盆大小的符文阵列冲去——那就是他预留的紧急传送点！
　　许庄舟也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量，配合着向前冲刺！
　　“拦住他们！”猎魔人小队长率先从精神干扰中恢复，怒吼着抬起弩箭！
　　“嗤！”一支银箭擦着许庄舟的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机器，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名恢复过来的爪牙也咆哮着扑上！
　　眼看就要被追上——
　　叶苍纪和许庄舟同时踏入了那幽光闪烁的传送阵！
　　“启动！”叶苍纪嘶声喊道，将体内最后一丝能量注入脚下的符文！
　　传送阵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空间开始扭曲！
　　“砰！”“噬之后裔”头目的一道黑暗能量冲击轰在传送阵边缘，让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几乎溃散！
　　就在传送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许庄舟猛地回头，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了那个“噬之后裔”头目，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深处。
　　下一刻，强光吞没了两人。
　　猎魔人的弩箭和“噬之后裔”的黑暗攻击同时落空，打在空荡荡的传送阵上，只激起一圈能量涟漪，随即，传送阵彻底黯淡、碎裂，失去了所有能量波动。
　　厂房内，只剩下惊怒交加的猎魔人、暴躁的“噬之后裔”爪牙，以及那逐渐消散的、来历不明的精神干扰余波。
　　……
　　强烈的空间撕扯感之后，是重重的坠落。
　　许庄舟和叶苍纪摔在一片冰冷的、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地面上。剧烈的震荡让两人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许庄舟艰难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芜的山坳中，四周是低矮的丘陵和稀疏的树林，远处隐约可以看到岚城的轮廓。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他们成功逃出来了，随机传送到了城外。
　　他看向旁边的叶苍纪。叶苍纪趴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金色的瞳孔涣散，似乎连维持清醒都极为困难。
　　许庄舟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视线开始模糊，冰冷和虚弱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地看到，叶苍纪挣扎着，朝他这边挪动了一下，似乎想确认他的状态，然后便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荒芜的山坳里，晨风吹过，带着凉意。两个遍体鳞伤、力量尽失的少年，倒在杂草丛中，生死未卜。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岚城内，因俱乐部爆炸、猎魔人介入以及他们二人的逃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迅速酝酿。他们二人的影像和特征，恐怕已经摆上了猎魔人协会和“噬之后裔”高层的案头。
　　真正的追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