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173、暮色回廊

　　夜色下的“暮色回廊”俱乐部，如同一只蛰伏在繁华市中心的黑色巨兽。它坐落于一栋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的顶层，外观低调，仅有几个不起眼的青铜门牌指示，没有炫目的霓虹，只有内部隐约流淌出的、经过精心调制的灯光与音乐，彰显着其不凡的格调与其享主义的排外。
　　晚上十点整，俱乐部后巷，阴影浓重。
　　许庄舟准时出现。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口松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属于上流社会的慵懒与漠然。他脸上做了极其细微的调整，并非易容，而是利用肌肉和气息的微妙控制，改变了些许轮廓，使得他看起来像某个家境优渥、气质冷峻的年轻精英，与平日校园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几乎在他站定的瞬间，另一道身影从更深处的阴影中走出。是叶苍纪。他同样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修长挺拔。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平光眼镜，稍稍柔和了那双过于锐利的金色瞳孔，但周身那股清冷禁欲、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气息却更加浓郁，像一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学者或艺术家。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地朝着俱乐部那扇厚重的、需要身份验证的青铜大门走去。
　　许庄舟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质感特殊的黑色卡片，在门侧的感应区轻轻一刷。绿灯亮起，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内站着两位穿着燕尾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侍者，他们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却带着审视。
　　“欢迎光临暮色回廊。”其中一位侍者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许庄舟只是微微颔首，率先迈步而入。叶苍纪紧随其后，目光平淡地扫过内部奢华却并不张扬的装饰，仿佛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俱乐部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挑高的大厅，穹顶是模拟星空的动态光影，流淌着舒缓而富有节奏感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陈年佳酿以及一种名贵香氛混合的味道。宾客不多，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舒适的沙发卡座或私密的半开放包厢里，低声交谈，举止优雅，但许庄舟和叶苍纪都能敏锐地感觉到，这些看似普通的宾客中，混杂着一些气息异于常人的存在——并非都是“噬之后裔”，有些只是拥有微弱超自然血脉或者与里世界有所牵连的人类。
　　两人没有停留，如同真正的客人般，自然地朝着内部不同的方向走去，瞬间融入了这浮华而危险的暗流之中。
　　许庄舟走向吧台，点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他倚在吧台边缘，猩红的瞳孔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周围，实则“真实之眼”已悄然开启，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细致地扫描着整个空间。
　　混乱。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这里的能量场比“寂静谷”更加复杂。除了人类驳杂的情绪能量、各种酒水和香料散发的微弱能量因子，还交织着数种不同的、或强或弱的非人气息。有贪婪，有欲望，有隐藏的焦虑，也有冰冷的算计。想要从中精准地分辨出与“虚无之噬”同源的污染能量，如同在喧嚣的菜市场里捕捉一段特定的低频音波，难度极大。
　　他微微蹙眉，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辛辣感刺激着喉咙，帮助他保持绝对的专注。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点……运气。
　　另一边，叶苍纪则像是对墙壁上挂着的几幅抽象画产生了浓厚兴趣，驻足观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金色的瞳孔隐藏在镜片之后，视线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分析着俱乐部的建筑结构、监控探头的死角、安保人员的巡逻规律，以及那些看似装饰、实则可能蕴含能量波动的物品。
　　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非常规的通道，或者能量异常汇聚却又被刻意掩盖的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俱乐部内的氛围依旧慵懒而纸醉金迷。
　　许庄舟的感知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梳理着空间。终于，在靠近俱乐部最内侧、一扇伪装成书架的暗门附近，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他体内“守望之戒”产生微弱排斥感的阴冷气息。那气息被层层叠叠的人类欲望和其他的非人能量掩盖着，若非他对这种污染极度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他不动声色地朝那个方向挪动了几步，确认了感知。源头就在那扇暗门之后。
　　几乎在同一时间，叶苍纪的目光也锁定了那扇暗门。他通过观察气流微不可查的流向和墙壁上几乎看不见的能量纹路，判断出那里存在着一个被巧妙隐藏的独立空间，而且，门禁系统与俱乐部的普通区域是分开的。
　　两人隔着半个大厅，视线有瞬间的极短暂交汇。
　　目标确认。
　　接下来，是如何进去。
　　硬闯是最愚蠢的选择。需要契机，或者……制造一个。
　　就在这时，那扇伪装成书架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穿着俱乐部侍者制服、但眼神空洞、动作略显僵硬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空托盘。他径直走向吧台，似乎是来补充酒水。
　　许庄舟和叶苍纪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个侍者。在他的身上，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了与灰衣人同源、但更加淡薄的污染气息！他长期出入那个秘密空间，身上沾染了那里的“味道”！
　　机会！
　　叶苍纪眼中金光微闪，他看似随意地转身，走向旁边一个摆放着精致甜点的自助餐台，恰好与那名返回的侍者擦肩而过。在身体交错、视线被其他人遮挡的刹那，叶苍纪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一粒比尘埃还要细小的、由阴影能量构成的印记，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了侍者的衣领内侧。
　　侍者毫无所觉，补充完酒水，再次朝着那扇暗门走去。
　　叶苍纪退回阴影处，闭上眼，通过那粒阴影印记，感知着侍者的移动轨迹。片刻后，他睁开眼，对着许庄舟的方向，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暗门后的通道有更高级的能量检测，直接跟随或者强行突破都会触发警报。
　　需要别的办法。
　　许庄舟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整个大厅。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一个独自坐在角落卡座、面前摆着好几瓶空酒瓶、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胖硕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衣着昂贵，手指上戴着好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属于暴发户的炫耀气息和酒精味，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似乎是在为什么生意发愁。
　　许庄舟走了过去，在中年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
　　中年男人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许庄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带着醉意的、不太友善的笑容：“小子，谁让你坐这儿的？这地方是你该来的吗？”
　　许庄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猩红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漩涡在缓缓转动。他没有使用任何明显的催眠术，而是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高阶吸血鬼的精神影响力，混合着“守望之戒”的一丝古老威压，如同无形的丝线，渗透进对方被酒精麻痹的神经。
　　“你看起来很烦恼。”许庄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穿透力。
　　中年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迷茫，抵抗意志在酒精和更强精神力量的共同作用下迅速瓦解。“……是啊……一笔大生意……谈崩了……该死的竞争对手……”
　　“或许，你需要一点特别的帮助。”许庄舟的声音带着蛊惑，“我知道一个地方，据说能解决……任何难题。”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那扇伪装成书架的暗门。
　　中年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一种盲目的渴望取代。“……真的？那里……能帮我？”
　　“去试试就知道了。”许庄舟淡淡地说，收回了精神影响力。
　　中年男人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却又带着一股诡异的坚定，朝着那扇暗门走去。他来到门前，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启，只是焦躁地拍打着书架。
　　就在这时，暗门再次无声滑开，之前那个眼神空洞的侍者出现在门口，拦住了他。
　　“先生，这里是私人区域，不对外开放。”侍者的声音毫无感情。
　　“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我能解决我的问题！”中年男人醉醺醺地嚷嚷着，试图往里挤。
　　骚动引起了附近宾客和安保的注意。几名黑衣安保迅速朝这边靠拢。
　　就是现在！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醉酒男人和侍者的争执吸引的瞬间，许庄舟和叶苍纪如同两道融入背景的幽灵，借着卡座和装饰柱的掩护，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那扇因为争执而未能完全关闭的暗门！
　　在侍者奋力将醉酒男人推开、暗门即将重新闭合的前一刹那，两人身形一闪，如同滑溜的鱼儿，瞬间没入了门后的黑暗之中！
　　暗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外面的喧嚣与骚动彻底隔绝。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污染能量。灯光昏暗，是那种惨绿色的应急灯。
　　成功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里的气息，比外面浓郁了何止十倍！
　　没有犹豫，他们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潜去。真正的探索，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危险，也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