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141、许庄舟

　　周五的清晨，天空阴沉，厚重的云层遮蔽了阳光，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这种天气对许庄舟而言反而轻松，减弱的光线让他不必分心抵抗日照的不适。
　　他和叶苍纪像往常一样走进校园，但敏锐的感官能捕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绷。那些伪装成保安的猎魔人数量似乎又增加了，他们散布在通往图书馆的主干道周围，看似随意，实则封锁了所有可能的狙击点和快速撤离路线。
　　“阵仗不小。”叶苍纪低声说，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高领衫，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颈侧的咬痕，整个人显得利落而冷峻。
　　许庄舟“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图书馆方向。那座古老的建筑在今天显得格外肃穆，门口甚至铺上了红毯，颇有几分黑色幽默。
　　整个上午的课程都形同虚设。无论是数学老师枯燥的公式推导，还是语文老师深情的诗歌赏析，都无法吸引两人的注意力。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如同调整到最佳状态的弦，只待那一刻的拨动。
　　午休时分，林晚教授再次找到了许庄舟，这次是在相对僻静的走廊转角。
　　“许同学，考虑好了吗？下午的捐赠仪式。”林晚依旧穿着得体的职业装，笑容温婉，但许庄舟能感觉到她眼神深处的一丝急切。
　　“我会去的，教授。”许庄舟平静地回答，“我对卡斯坦因先生捐赠的古籍很感兴趣。”
　　“太好了。”林晚似乎松了口气，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皮质笔记本，快速塞到许庄舟手里，“这个……或许对你有用。是我整理的一些关于那些符号的零星笔记，捐赠仪式后，如果你有机会接触到原件，可以对照看看。”
　　许庄舟接过笔记本，指尖触碰到皮质封面时，感到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谢谢教授，您费心了。”
　　“不客气，希望对你……的研究有帮助。”林晚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许庄舟拿着笔记本回到教室，叶苍纪正靠在墙边等他。
　　“她又给了什么？”叶苍纪挑眉。
　　许庄舟将笔记本递过去：“说是研究笔记，上面有微弱的追踪魔法或者别的什么小把戏。”
　　叶苍纪接过，指尖在封面上轻轻划过，一缕极淡的黑影如同活物般渗入皮质，片刻后收回。“定位法阵，很隐蔽，但级别不高。看来她或者她背后的人，很想掌握我们的行踪。”
　　“将计就计？”许庄舟问。
　　“当然。”叶苍纪将笔记本还给许庄舟，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下午两点，捐赠仪式准时在图书馆一楼的报告厅举行。能容纳数百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校领导、相关院系的教授、学生代表以及好奇的学生挤满了空间。许庄舟和叶苍纪选择了靠近后排通道的位置，便于观察和应对突发状况。
　　灯光聚焦在讲台上。校长冗长的开场白后，终于请上了今天的主角——阿尔伯特·冯·卡斯坦因。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碧蓝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止优雅，完全符合一个富有、有教养的欧洲贵族形象。但许庄舟和叶苍纪都能感觉到，在那完美的表象下，隐藏着的是冰冷刺骨的恶意和属于强大混血吸血鬼的力量波动。
　　“非常感谢校方的盛情，”阿尔伯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报告厅，带着迷人的磁性，“知识是无价的财富，能够与年轻的学子们分享这些承载着历史的典籍，是我的荣幸……”
　　他的演讲技巧高超，引经据典，又不失幽默，很快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但许庄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话语上，而是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与父亲失踪有关的线索。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叶苍纪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只能强行压抑着。
　　“……最后，我希望这些古老的文字，能够激发诸位对未知领域的好奇与探索。”阿尔伯特的演讲进入尾声，他微笑着示意工作人员将展示柜推上来，里面陈列着几本看起来极其古老、以皮革和金属装饰的书籍。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展示柜吸引时，阿尔伯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后排，精准地落在了许庄舟和叶苍纪身上。那眼神一闪而过，带着一丝了然的、仿佛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嘲弄。
　　许庄舟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果然被锁定了。
　　仪式结束后，是自由参观和媒体采访时间。人群开始涌动。阿尔伯特被记者和校领导簇拥着，但许庄舟注意到，他在助理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便在几个保镖（很可能是更高级别的猎魔人）的护卫下，向着图书馆内部的电梯走去——那是通往三楼珍本库的方向。
　　“他动了。”叶苍纪低声道。
　　“按计划行事。”许庄舟站起身，将林晚给的笔记本故意拿在手中显眼的位置，和叶苍纪一起，顺着人流，不紧不慢地也朝着电梯方向移动。
　　图书馆内部结构复杂，书架林立，形成了天然的遮蔽。两人避开主要通道，利用吸血鬼的敏捷和影兽的潜行能力，如同两道幽灵，迅速而无声地靠近珍本库区域。
　　三楼的安保明显更加严密，除了明处的保安，暗处还隐藏着至少四个气息不弱的存在。珍本库厚重的橡木大门紧闭着，需要特殊的权限卡才能进入。
　　“阿尔伯特进去了，带了两个人。”叶苍纪闭眼感知了一下阴影中的信息，低声说，“里面有很强的能量屏蔽，我看不真切，但……有血腥味，很淡，但不是古籍的味道。”
　　许庄舟的指甲瞬间刺入掌心。父亲……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是林晚教授。她看到许庄舟和叶苍纪，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许同学，叶同学？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是非开放区域。”她语气带着关切，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他们。
　　“林教授，”许庄舟举起手中的笔记本，按照计划说道，“我们对照了您的笔记，对其中一本叫《影月编年史》的古籍非常感兴趣，听说就在珍本库里，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申请查阅……”
　　这是他根据叶苍纪之前搜集的情报，故意提及的一本确实存在于捐赠清单上、并且可能与影兽传说有关的书籍。
　　林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看了看紧闭的珍本库大门，又看了看许庄舟手中的笔记本，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们……跟我来，别出声。”
　　她带着他们绕到珍本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消防通道门口，用一张特殊的门禁卡刷开了门。“这里是古籍维护人员通道，平时没人。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看看情况，如果可能，我帮你们问问能不能破例让你们看一眼《影月编年史》。”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热心又有点逾越规矩的教授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谢谢教授！”许庄舟配合地露出感激的表情。
　　林晚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消防通道，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门关上的瞬间，许庄舟和叶苍纪脸上的表情同时消失，变得冰冷而警惕。
　　“她在给我们创造‘合理’的潜入机会，同时把自己摘出去。”叶苍纪冷笑，“里面肯定有埋伏。”
　　“但我们必须进去。”许庄舟感受着心脏因为靠近可能关押父亲的地方而剧烈跳动。
　　等待的几分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消防通道的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一条缝，林晚探出头，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快进来，卡斯坦因先生暂时离开了，我跟管理员说好了，只有五分钟！”
　　许庄舟和叶苍纪交换了一个眼神，毫不犹豫地闪身进入。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们身处一条狭窄、昏暗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努力掩盖的血腥气。
　　林晚走在前面，脚步有些急促：“《影月编年史》在最里面的B区第三排书架，跟我来。”
　　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里面就是珍本库的主体。透过门缝，能看到一排排高耸的、直达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老的书籍和卷轴，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节能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
　　林晚在门口停下，转身对两人说：“你们进去吧，尽快找到想要的内容，我在这里帮你们望风。”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不敢与他们对视。
　　许庄舟和叶苍纪没有动。
　　“林教授，”叶苍纪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或者我该称呼您……猎魔人协会的‘学者’阁下？”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珍本库虚掩的门被猛地推开！数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镀银武器或刻画着符文的弩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涌出，瞬间将许庄舟和叶苍纪包围在中间。他们眼神冰冷，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猎魔人精锐。
　　而阿尔伯特·冯·卡斯坦因，则慢悠悠地从猎魔人身后踱步而出，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欢迎，我亲爱的侄子，还有……叶家的小狼崽。”阿尔伯特的目光在许庄舟和叶苍纪身上流转，充满了戏谑，“真是令人感动的友谊，明知是陷阱，还要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闯进来。”
　　许庄舟无视了周围指向他的武器，死死盯着阿尔伯特：“我父亲在哪里？”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阿尔伯特轻笑，“在祭坛上。纯血吸血鬼和影兽族长的鲜血，是完成那个伟大仪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催化剂。”
　　叶苍纪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周身开始弥漫出实质般的黑色阴影，如同活物般在他脚下蠕动。“你背叛了自己的血脉，阿尔伯特。猎魔人给了你什么？永生？还是力量？”
　　“他们给了我未来！”阿尔伯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狂热，“一个没有你们这些怪物，由我们‘新人类’主导的未来！混血才是进化的方向，而你们这些固执于纯血的古老残渣，只配成为垫脚石！”
　　他挥了挥手：“抓住他们！要活的！”
　　战斗在瞬间爆发！
　　猎魔人手中的弩箭带着破空声激射而出，箭头上闪烁着对黑暗生物特攻的圣光。叶苍纪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一名猎魔人身后，手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向对方后颈。那名猎魔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手抽出银质短剑刺向叶苍纪肋部。
　　许庄舟则展现出吸血鬼的极致速度，在原地留下残影，轻易避开了射来的弩箭。他如同鬼魅般贴近另一名猎魔人，手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直取对方咽喉。那猎魔人怒吼一声，举起刻画着符文的臂盾格挡，盾牌与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能量湮灭的火花。
　　狭窄的走廊成了残酷的战场。书本和灰尘在激烈的打斗中四处飞溅。叶苍纪的影子能力神出鬼没，时而从地面突起缠绕猎魔人的双脚，时而化作利刃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攻击。许庄舟的速度和力量在愤怒的驱使下发挥到极致，每一次出手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然而，猎魔人显然有备而来。他们的配合默契，武器精良，而且对吸血鬼和影兽的战斗方式极为熟悉。更重要的是，他们人数占优，并且不断压缩着许庄舟和叶苍纪的活动空间。
　　阿尔伯特站在战圈外，好整以暇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林晚则脸色惨白地缩在角落，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砰！”一名猎魔人瞅准机会，射出一种特制的网枪，闪烁着银光的金属网朝着动作稍缓的许庄舟罩去。叶苍纪眼神一凛，强行扭转身形，挡在许庄舟身前，阴影化作盾牌试图阻挡，但那银网似乎对阴影有特殊的克制作用，瞬间穿透，将他连同身后的许庄舟一起缠住！
　　银网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灼烧般的剧痛传来，同时极大地抑制了他们的力量。
　　“结束了，孩子们。”阿尔伯特微笑着走上前，手中把玩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那匕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和黑暗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珍本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被打破！紧接着，一股强大而暴戾的黑暗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其中夹杂着一声充满痛苦与愤怒的、非人的咆哮！
　　这气息……许庄舟和叶苍纪同时一震！
　　阿尔伯特的脸色瞬间大变，猛地转头看向珍本库深处：“不可能！封印怎么会……”
　　束缚着许庄舟和叶苍纪的银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息冲击，上面的光芒一阵紊乱。趁着猎魔人们也被这变故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叶苍纪眼中金光大盛，周身的阴影如同爆炸般扩散，强行挣开了银网的束缚！许庄舟也低吼一声，吸血鬼的力量在危机下再次爆发，利爪撕开了银网！
　　“走！”叶苍纪抓住许庄舟的手腕，毫不犹豫地朝着传来咆哮声的珍本库深处冲去！
　　“拦住他们！”阿尔伯特气急败坏地吼道。
　　猎魔人们试图阻挡，但那股从深处涌出的暴戾气息仿佛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许庄舟和叶苍纪如同两道离弦之箭，冲破阻拦，瞬间没入了珍本库深处那片更深的黑暗之中。
　　身后是阿尔伯特愤怒的咆哮和猎魔人杂乱的脚步声，而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以及……那熟悉又陌生的、可能关乎他们父亲下落的咆哮源头。
　　图书馆的宁静被彻底打破，隐藏在校园下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