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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叶苍纪 ...

  •   朝阳的光芒无法驱散山谷入口弥漫的血腥与焦灼。战斗的痕迹触目惊心——焦黑的坑洞,断裂的兵刃,以及那最为刺目的、泼洒在泥土与草叶上的暗红血迹。墨守部的族人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将牺牲的同伴遗体小心地抬回,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痛的哀戚与一种压抑的愤怒。
      十五名战士永远闭上了眼睛,还有更多人带着伤。阿岩的左臂被子弹擦过,草草包扎着,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绷带。他站在一位刚刚咽气的年轻战士身边,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身体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许庄舟看着这一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手中的枪早已没了子弹,被他丢弃在一旁,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开枪时的后坐力仿佛还残留在他掌心。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结束他人的生命,即使是为了自卫和保护。那种剥夺生命带来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不适,让他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叶苍纪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强行引动“祖木”力量的后遗症远比想象的严重。他靠在许庄舟身上,灵体极不稳定,时而凝实,时而透明得仿佛要融化在阳光里。胸口血玉髓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长老在几位族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此刻显得更加苍老,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了看伤亡的族人,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叶苍纪和脸色惨白的许庄舟,用那古老的语言,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了几句话。
      阿岩红着眼睛,转向许庄舟,用生硬的汉语翻译道:“长老说……这里……不能再待了。‘钥匙’已经暴露……‘门’……很快就会……被找到。”
      钥匙?门?许庄舟心中剧震,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长老的目光落在叶苍纪胸口那枚黯淡的血玉髓上,眼神复杂难明。他继续说着,阿岩艰难地转述着那些晦涩的词汇。
      “长老说……‘墨灵’大人……是唤醒‘源初之墨’的……关键……‘血玉髓’……是信物……也是……坐标……”
      “我们必须……去‘归墟之地’……在那里……才能完成……真正的……‘守墨’仪式……才能……关闭‘门’……阻止……更大的……灾难……”
      归墟之地?源初之墨?真正的守墨仪式?许庄舟听得心惊肉跳。这些词汇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关乎这个世界本质的巨大秘密!而叶苍纪,竟然是这个秘密的核心?
      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叶苍纪,心中充满了担忧。以叶苍纪现在的状态,还能承受得起更多的波折和那个听起来就无比危险的“仪式”吗?
      长老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山谷深处,那棵依旧散发着莹莹绿光、却似乎也带着一丝疲惫的“祖木”。
      “‘祖木’……会给予……最后的……庇护……和……指引。”
      他示意族人抬来一个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的、布满古老纹路的简陋担架。阿岩和另一位战士小心地将叶苍纪安置在担架上。
      没有时间哀悼,没有时间休整。幸存的墨守部族人,包括受伤的,都在长老的指挥下,开始进行最后的迁徙准备。他们只携带最必要的物品——少量的食物、清水、草药,以及那些刻画着符文、似乎蕴含着特殊力量的石器。
      许庄舟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紧紧跟在担架旁,握着叶苍纪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支持。
      正午时分,一切准备就绪。仅存的四十余名墨守部族人,包括老弱妇孺,聚集在“祖木”之下。长老站在最前方,手持木杖,口中吟唱着更加古老、更加庄严肃穆的歌谣。所有的族人,无论伤势轻重,都跟着低声吟唱起来。
      随着歌声的响起,“祖木”再次爆发出强烈的翠绿色光芒!但这一次,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敛,如同一个巨大的光茧,将所有的族人和担架上的叶苍纪、许庄舟包裹其中!
      许庄舟感到一股温暖而庞大的能量将自己包围,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折叠、拉伸。一种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那种扭曲感和失重感消失了。
      许庄舟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他们不在山谷中了。
      这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异空间。脚下是如同墨玉般光滑、却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黑色“大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头顶没有天空,也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的、如同打翻了砚台般的浓稠黑暗,其中偶尔有丝丝缕缕如同金色闪电般的流光划过,照亮这片死寂的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如同陈年徽墨般的香气,却又带着一种亘古的荒凉与冰冷。这里没有任何声音,连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墨守部的族人们也都出现在了这里,他们脸上带着敬畏与一种回归本源般的虔诚,默默地站立着,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空间的宁静。
      “这里……就是‘归墟之地’?”许庄舟喃喃自语,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长老点了点头,他走到队伍最前方,面向那片无尽的黑暗与流动的墨玉大地,缓缓跪伏下去,用额头触碰那冰冷的“地面”。所有的墨守部族人,包括阿岩,都跟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许庄舟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他看向担架上的叶苍纪,发现不知何时,叶苍纪竟然自行悬浮了起来,飘离了担架,缓缓向着这片空间的最中心飘去。
      他胸口那枚血玉髓,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与头顶混沌黑暗中那些划过的金色流光隐隐呼应。
      “墨灵大人……将接受……‘源初之墨’的……洗礼……”阿岩不知何时来到了许庄舟身边,低声解释道,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紧张,“这……是仪式……的开始……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许庄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叶苍纪那虚弱不堪的灵体缓缓飘向未知,看着那枚血玉髓在黑暗中如同唯一的灯塔,一种强烈的不安攥紧了他的心脏。
      洗礼?什么样的洗礼?叶苍纪现在这个样子,能承受得住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这片死寂空间的深处,那浓稠的黑暗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一个庞大无比、完全由流动的、散发着无尽古老与威严气息的“墨团”,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从黑暗中显露出它的一角!
      那就是……源初之墨?!
      与此同时,叶苍纪悬浮在空中的身体猛地一震,血玉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在与那“源初之墨”进行着激烈的共鸣与对抗!他原本就极不稳定的灵体,在这两股庞大力量的拉扯下,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苍纪!”许庄舟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阿岩却死死地拉住了他,脸色苍白地摇头:“不能……打扰!现在……只能靠……墨灵大人……自己!”
      许庄舟眼睁睁地看着叶苍纪在光芒与黑暗的撕扯中痛苦地蜷缩、舒展,看着他灵体上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瓷器即将碎裂般的纹路,听着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仪式,已经开始。而代价,或许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片被称为“归墟之地”的古老空间,将成为最终的舞台,还是……埋葬一切的坟墓?
      归墟之地,死寂如古墓。唯有那悬浮于空中的身影,在承受着无声的酷刑。
      源初之墨如同活物,翻滚着,低吼着(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轰鸣),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威压。它并非纯粹的黑暗,其中流淌着星辰湮灭的光屑,沉淀着文明兴衰的尘埃,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最本源的“记录”与“定义”之力。
      叶苍纪渺小的灵体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狂风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血玉髓的光芒是他唯一的锚,拼命拉扯着他,试图将他引向那墨团的核心,完成所谓的“洗礼”与“融合”。而叶苍纪自身的灵识,却在抗拒,在本能地恐惧着被这庞然巨物吞噬、同化的命运。
      他的身体在两种力量的角力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拉伸与扭曲。灵体的边缘不断有金色的光尘被剥离,消散在周围的黑暗中,那是他本源灵韵在流失。细密的裂纹从他胸口血玉髓周围蔓延开来,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似乎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庄舟。
      许庄舟跪在冰冷的墨玉“地面”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黑色地面上,瞬间便被吸收,不留痕迹。他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揉碎,每一次叶苍纪灵体的剧烈震颤,都像是在他心口剜下一刀。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这种眼睁睁看着挚爱承受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凌迟更甚。
      阿岩和所有墨守部的族人都匍匐在地,身体因恐惧和敬畏而微微颤抖。他们世代守护的秘密,他们传说中的“归宿”,其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这并非温和的传承,而是一场凶险万分的献祭与掠夺!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叶苍纪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血玉髓的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燃料即将耗尽。他灵体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整个人仿佛一件布满冰裂纹的珍贵瓷器,美丽,却濒临彻底的崩毁。
      许庄舟的绝望达到了顶点。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叶苍纪消失!
      就在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翻滚的源初之墨中心,突然射出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纯黑墨线!那墨线无视了血玉髓的牵引,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毒蛇,精准无比地,瞬间刺入了叶苍纪眉心的灵台识海!
      “呃啊——!”
      一直无声承受的叶苍纪,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双眼瞬间被纯粹的墨色浸染,失去了所有神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夹杂着无数破碎画面和古老低语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那是源初之墨蕴含的、跨越了无数纪元的、庞杂而混乱的记忆碎片!是天地初开的景象,是神魔征战的怒吼,是王朝更迭的悲歌,是文明兴衰的叹息……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情感、意志,强行灌入,要将他原本的“自我”彻底冲刷、覆盖、湮灭!
      叶苍纪抱住了头,在空中痛苦地翻滚、抽搐。他的灵体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颜色在金色与墨色之间疯狂切换,气息变得混乱而危险。
      “灵识……污染!”长老抬起头,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源初之墨……在强行同化他!一旦完成……墨灵大人将不复存在……只会成为……承载古老混乱意志的……容器!”
      许庄舟如遭雷击!不复存在?成为容器?
      不!绝不!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阿岩的阻拦,疯了一般冲向那片力量狂暴的区域!
      “庄舟!回来!”阿岩惊恐地大喊。
      许庄舟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身影。他冲入那令人窒息的力量场边缘,立刻感到如同被万钧山岳压身,灵魂仿佛要被撕扯出体外!但他没有停下!
      “叶苍纪!”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能量的风暴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带着穿透一切屏障的执念,“看着我!我是许庄舟!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极光!你说过我们有一辈子!”
      “你不是容器!你是叶苍纪!是我的叶苍纪!”
      “回来!求你……回来……”
      他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血污划过脸颊。他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的金色。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或许是残存的意志在最后一刻爆发,叶苍纪那被墨色浸染的双眼,极其艰难地、挣扎着转向了许庄舟的方向。
      在那一片混沌与疯狂的墨色中,一点微弱的、熟悉的金褐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亮起了一瞬。
      就那一瞬,许庄舟看到了。看到了那眼神深处的痛苦、挣扎,以及……一丝不容错辨的、对他的眷恋与不舍。
      紧接着,叶苍纪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张开双臂,不是迎接,而是……一种彻底的放开与接纳。他主动引导着那狂暴的源初之墨能量,以及那混乱的信息洪流,不再试图排斥,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其尽数引入自身的灵体核心——那枚血玉髓!
      他在赌!赌他的灵体本质,赌血玉髓的承受极限,赌那混乱信息流中,是否存在着一丝可以被理解和梳理的秩序!更是在赌,许庄舟的存在,是他锚定“自我”的最后坐标!
      轰——!!!
      更加耀眼的光芒爆发了!这一次,是纯粹到极致的墨色,夹杂着血玉髓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赤金光芒!
      叶苍纪的灵体在光芒中彻底分解、重组!他的形态不再稳定,时而化作一幅展开的、流淌着墨色山河的古老画卷虚影,时而又重新凝聚成痛苦的人形……
      这个过程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凶险。
      许庄舟被能量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墨玉地面上,喷出一口鲜血,视线开始模糊。
      他死死地盯着那团吞噬了叶苍纪的光芒,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苍纪,不要输……
      光芒持续了很久,很久。
      当一切终于缓缓平息下来时,源初之墨恢复了平静,缓缓沉入深处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剩下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不再是半透明的灵体。
      也不再是之前那具能量构筑的身体。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有着凝实血肉之躯的……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长袍,墨发如瀑,面容是叶苍纪那俊美无俦的模样,但肌肤莹润,透着健康的血色,呼吸平稳悠长。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初生般的茫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金褐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深邃的、如同蕴含了星辰大海与万古长夜的……墨金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真实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那真实无比的力量感。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越空间,精准地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许庄舟身上。
      那墨金色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属于古老存在的、洞悉一切的淡漠,但很快,那淡漠如同冰层破裂,被一种汹涌而来的、深刻入骨的痛楚与温柔所取代。
      他一步踏出,仿佛缩地成寸,瞬间便来到了许庄舟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抱在怀里。
      “庄舟……”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真实血肉之躯才有的温度与磁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我……回来了。”
      许庄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真实无比的脸庞,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有力的心跳,听着那熟悉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声音,泪水再次决堤。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上叶苍纪的脸颊,那温热的、真实的触感,让他终于确信——
      他不是幻觉。
      他的叶苍纪,真的回来了。以一种他从未敢想象的方式,真正地、完整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欢迎……回家……”许庄舟哽咽着,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泣不成声。
      叶苍纪紧紧抱着他,墨金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他抬起头,望向这片依旧死寂、却仿佛因他的存在而有了些许不同的归墟之地,又看向远处那些敬畏地望着他们的墨守部族人。
      融合了源初之墨,他知晓了许多秘密,包括“门”的真相,包括墨守部的使命,也包括……他们未来将要面对的,更加浩瀚而危险的命运。
      但此刻,他心中无比平静。
      因为他怀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嗯,”他低下头,在许庄舟耳边轻声回应,如同立下永恒的誓言,“我们回家。”
      归墟之地的死寂,仿佛被叶苍纪那句低语击碎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隙。他抱着脱力昏睡过去的许庄舟,缓缓站起身。墨金色的眼眸扫过这片由“源初之墨”构成的奇异空间,目光深处是洞悉了部分真相后的沉重与了然。
      他无需再询问长老,融合的过程虽痛苦不堪,却也如同一次强制的传承。无数破碎的信息流在他意识中沉淀、梳理,让他明白了“守墨人”的真正含义,知晓了那所谓的“门”并非实体,而是维系现实世界与诸多不可知维度间脆弱的平衡点。而“源初之墨”,便是最初封印、或者说“定义”那些平衡的基石之力。
      墨守部世代守护的,并非仅仅是这处“归墟之地”,更是那道无形的“门”。而像陈老那样的人,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觊觎的也并非叶苍纪本身,而是他作为特殊“墨灵”所能引动、乃至承载“源初之墨”的能力——那是能够撬动“门”户,释放或引入未知力量的钥匙。
      如今,钥匙已与基石部分融合。叶苍纪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个移动的、不稳定的平衡点。
      他低头看着怀中许庄舟苍白的睡颜,指尖轻轻拂去他眼角未干的泪痕和脸颊的血污,心中涌起一片酸涩的柔软。他将外袍脱下,仔细裹住许庄舟,然后转向匍匐在地的墨守部众人。
      “起来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不再需要阿岩翻译,那古老的语言仿佛已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长老率先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敬畏与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墨灵大人……您……”
      “我已知晓前因后果。”叶苍纪打断他,墨金色的眼眸如同深潭,“此地不宜久留。‘门’的波动因我而起,很快会有更多‘寻迹者’嗅到味道。我们必须离开。”
      长老连忙称是,挣扎着起身,组织族人。经过连番变故,原本近百人的部落,如今只剩下这四十余幸存者,个个带伤,面带悲戚与疲惫。
      叶苍纪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山谷方向(尽管在这里并无方向可言),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道闪烁着墨金色流光的裂隙悄然出现,裂隙另一端,隐约可见他们之前藏身那片原始丛林的一角——并非之前遭遇树妖的死亡沼泽,而是一处相对安全、距离人类活动区域更远的隐秘山谷。
      “走。”叶苍纪言简意赅,抱着许庄舟,率先踏入裂隙。
      墨守部的族人们相互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对“墨灵大人”力量的敬畏,依次走入。当最后一人离开后,裂隙无声合拢,归墟之地重归永恒的死寂与黑暗。
      ……
      许庄舟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和草木清香中醒来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铺着柔软干草和干净兽皮的山洞里,身上盖着叶苍纪那件素白的外袍。阳光从洞口斜斜照入,空气中弥漫着雨后丛林特有的清新气息。
      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山洞里只有他一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归墟之地、叶苍纪的痛苦挣扎、那最后的融合、以及他失去意识前那双墨金色的、带着温度的眼眸……
      “苍纪!”他心中一慌,掀开外袍就要下地。
      “我在这里。”温和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许庄舟抬头,只见叶苍纪逆光而立。他换上了一身墨守部提供的深色麻布衣物,款式简单,却丝毫无法掩盖他周身那股沉淀了古老力量后的独特气质。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药草清香的汤汁。
      最让许庄舟移不开眼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墨金色,不再有灵体的虚幻感,而是真真切切地镶嵌在眼眶里,当他看向许庄舟时,那眸中的冰冷与古老迅速消融,被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与关切所取代。
      他走到床边,自然地坐下,将木碗递到许庄舟嘴边:“先把药喝了,你气血亏空得厉害。”
      许庄舟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微苦的汤汁,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你……真的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嗯。”叶苍纪轻轻点头,用指腹擦去他唇边的药渍,动作轻柔而珍重,“不仅没事,而且……前所未有的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向许庄舟解释那难以言喻的变化:“源初之墨并非毁灭,它更像是一种……溯源与重塑。它洗练了我的灵体,补全了能量构筑身体最后的缺陷,赋予了这具身体真正的‘存在’根基。现在的我,可以说是一个……拥有着画灵本质、源初墨韵和真实血肉的……特殊存在。”
      他握住许庄舟的手,将其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皮肤下,那颗心脏有力地、平稳地跳动着。
      “你看,我是热的,是活的。”
      真实的触感,有力的心跳,温热的体温……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许庄舟,眼前的叶苍纪,不再是需要依靠能量维系、惧怕强烈冲击的脆弱存在。他拥有了真实的生命形态。
      巨大的喜悦和安心感冲刷着许庄舟,他反手紧紧握住叶苍纪的手,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叶苍纪将他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承诺:“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再让你看到那样的我了。”
      两人温存了片刻,许庄舟才想起外面的情况。“墨守部的人呢?这里是哪里?”
      “他们都安顿下来了,就在山洞外的山谷里。这里很隐蔽,暂时安全。”叶苍纪解释道,“长老和阿岩他们在忙着救治伤员,重建临时营地。”
      他扶着许庄舟走出山洞。果然,山谷内一片忙碌却有序的景象。幸存的墨守部族人正在清理场地,搭建简易窝棚,采集草药,生火做饭。看到叶苍纪和许庄舟出来,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尊崇。
      叶苍纪微微颔首回应。他带着许庄舟在山谷里慢慢走着,介绍着这里的情况。这个山谷比之前那个小一些,但环境更好,有稳定的水源和丰富的食物来源。
      “我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许庄舟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轻声问道。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
      叶苍纪的目光投向山谷之外,那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丛林,墨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首先,要帮助墨守部在这里站稳脚跟,让他们休养生息。他们因我们而受此大难,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其次,”他收回目光,看向许庄舟,眼神变得深沉,“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那些‘寻迹者’,关于他们背后的势力,关于‘门’的真相。被动逃亡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精纯的、墨金色的能量如同乖巧的小蛇,在他指尖缠绕流转。
      “拥有了力量,便有了对话和追查的资格。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感觉到,这世间像‘源初之墨’这样的古老遗存,并非唯一。或许,我们能找到其他方法,彻底稳固‘门’户,一劳永逸。”
      许庄舟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经历了生死蜕变后,属于强者的自信与担当。他知道,他的叶苍纪,真的不一样了。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画灵,而是可以与他并肩面对任何风雨的伴侣。
      “好。”许庄舟握紧了他的手,眼神同样坚定,“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陪你。”
      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前方或许仍有荆棘密布,有未知的危险,有强大的敌人。
      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新生的力量,拥有共同前行的决心。
      他们的故事,从一幅古画的修复开始,历经灵体重塑的奇迹,穿越亡命天涯的艰险,终于在古老力量的洗礼中,迎来了崭新的篇章。
      而这篇章,将由他们亲手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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