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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跑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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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盈然揉着眼睛醒来。
她看了看天色,今天醒得挺早。
穿好衣服,她出门打算与两位师兄会合。
黎师兄的房门大开着,这倒有些不寻常。
她疑惑地往屋内走去。
晏师兄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站姿如松地立在黎师兄床前,手上似乎捏着一张薄纸片。
房间原本的主人黎度恒不知道去了哪儿,他的被褥整整齐齐叠在床头,床单中央放了一个绣花荷包。
她的脚步不算轻,一进来便引得了晏宿醒注意。
他放下纸张,回身向她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师妹,你醒了?”
“嗯……”她见晏宿醒态度如常,心里猜测黎度恒可能和季卓来情况相仿,是得了师门传召或者另有要务在身,于是轻快地问,“师兄,那我们现在要等黎师兄回来吗?”
晏宿醒的眉头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等?”
他分明只说了一个字,但褚盈然却感到气氛有些变化。
具体是什么变化也说不上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余光瞥到晏宿醒手上的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抱歉,勿念”。
……“抱歉,勿念”?
晏宿醒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 ,纸张瞬间被他的手指揉成一团。
“师弟的字迹需得好好练练,这么多年还是不堪入目。”
褚盈然心下一震。
刚才师兄是不是说了“不堪入目”?
印象中晏宿醒一向和和气气的,没听说过他和谁生气,评价别人也鲜少用到如此直白的负面词汇。
这是怎么了?
黎师兄惹到他了?
褚盈然愕然之余又对黎度恒多了些赞叹。
黎师兄果然非比寻常,竟然有本事把传闻中温柔深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晏宿醒刺激到这般地步。
晏宿醒没心思理会褚盈然产生了什么感想。
他指尖蓝光跃动,一团纯澈的清泉涌出将黎度恒留下的纸条包裹在内,不多时那可怜的纸片便被水溶成了糊糊。
扔了那坨垃圾,他视线更为不善地转向床上的荷包。
……黎度恒留下了大概三分之二的盘缠。
这孩子,胆子比他想得还大。
是他对他太宽容了么?
晏宿醒找出罗盘,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上面不断移动的一个小小红点。
黎度恒脚程很快,大概昨夜牺牲睡眠一直在赶路吧。
区区一夜,竟然就走出了领国边境去了隔壁定国。
“咦,师兄,这是什么呀?”褚盈然好奇地盯着他手上的罗盘。
晏宿醒收敛了一点眼中的寒意,反手将罗盘扣回乾坤袋中,笑了笑说:“没什么。褚师妹,南州妖魔已绝大半,是时候回师门复命了。”
褚盈然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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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飞行了一晚上的黎度恒落地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块荒地,扶住一棵树大吐特吐。
……没想到跑路如此耗费精力。
他从袖中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嘴角的污迹。
好歹这一路的波折是有回报的。
他赶在日出前到了定国。
具体是定国哪里不知道,反正是到定国了。
厘阳宗和合教有过协议,双方弟子不得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对方国家。
也就是说,一旦到了这里,晏宿醒想找过来便没那么容易了。
他挪动脚步坐到一棵干净的树下。
完了,全完了。
他懊恼地把头埋进膝盖。
都怪那个死狐狸精。
要不然,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下场。
师兄就算脾气再好,都很难原谅他昨夜的所作所为吧。
哪怕有“中毒”当借口。
他不想承受师兄冰冷的眼神。
不想师尊知道这件事后把他赶出师门。
不敢,所以先跑了。
哪怕知道有一天师兄还是会找过来,拎住他命运的后脖颈游街示众。
幻想着那个场面,黎度恒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厘阳宗暂时回不去了,那现在他要怎么办?
躲吧。
能躲尽量躲,能不让师兄找到就不让师兄找到。
可是……
他不自觉地抚上唇瓣。
昨夜……他很意外。
师兄的唇很薄,他听过一种说法,说是薄唇的人也会薄情。
他从前并不怀疑。
总是把礼节性笑容“戴”在脸上的师兄看上去就很薄情。
像那种如果他不喜欢你,虽然不会和你翻脸,笑得一如既往,但行为上却会和你划清界限的类型。
可这样一个人……他的唇竟然很软。
类似软糯的糖糕。
他的体温一贯很低。
可激动起来……也会变得很温暖。
不,不不不!
黎度恒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大逆不道的回忆甩出脑海。
不可以想了!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再想下去,邪火便会滋生勇气,叫他杀回去,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师兄抢出来。
不过……
他根本不是师兄的对手。
这个认知像一盆格外奏效的冷水,让他沸腾的心安分下来。
算啦,还是专注眼前,思考一下接下去该怎么办吧。
他颓丧着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
该说他好运还是倒霉呢?
一来就来了个歌舞升平的大城市。
街上的百姓讲着另一种语言,但面孔和领国人没有多大区别。
师尊云游四海,教过他们一些定国话,黎度恒集中注意力能够听懂个七七八八。
……在这里生存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掂了掂怀中的钱袋子,与先前的重量比起来算是空空荡荡的。
师兄一般身上不带钱,要是他一声不吭地走了便会无钱可用。
因此他自认为贴心地留下了大半银子,只给自己留了一点。
希望它们能多撑一会儿,毕竟黎度恒没有赚钱养活自己的经验。
这样想着,他却抬脚走进了街边小酒馆。
心情太郁闷啦,借酒浇愁总不是罪吧?
他找好了借口,心安理得点了一壶清酒。
隔壁桌小哥似乎和他目的相同,喝得十分畅快,桌上垒了不少酒碟。
“嗝!”那人打了个酒嗝,面色红得像番茄,大着舌头扬起手,“来,小二,再来一碗!”
受到他的感染,酒上来后黎度恒也痛快地喝起来。
“哎……喂!”那人不知怎么注意到了他,锋利的眉毛挑起来,点了点他的肩膀,“你……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黎度恒才喝了一碗酒,介于头晕和不晕之间,皱着脸打量了一下对方。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外衫,内搭的白衣尾摆上画着水墨样的竹子,脚上踩着一双精致黑皮靴。
视线往上,他面容算是俊美,但整张脸尽是锐角,俊则俊矣,却多少有些盛气凌人。
如果之前曾见过,黎度恒不觉自己会忘记这样一张极具特色的脸孔。
所以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啊?”
“啊?你说的……是哪里的话?”
黎度恒反应过来刚才脱口而出的领国话,这人应该听不懂,于是切换不熟练的定国话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没有?”那人醉醺醺地看着他,“但我怎么觉得你……很熟悉?”
呃。
这该不是什么搭讪用语吧?
可黎度恒又不是小姑娘啊?
“哎,算了。”那人摆了摆手,豪放地勾住他的肩膀,“没见过就没见过吧,相逢即是有缘,现在认识也……嗝……不晚!小公子,你叫什么?”
黎度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黎存,表字度恒。”
“哦,哦,杜蘅?草药之类的?”
“……不是,是度过的度,永恒的恒。”
“啊?那么奇怪?”那人好像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很不见外地挪动着坐到黎度恒身边,“你一个男的,怎么叫一个那么娘的名字?就算要用草药取名……嗝……也该取个霸气的……”
他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那你呢?你叫什么?”黎度恒没好气地问他。
“我……我乃合教第56代弟子,霍……霍岷是也!”
合教的?
黎度恒默默抬起他的手,往旁边坐了一点。
“哎,你害羞什么?”霍岷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又凑上来照旧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都说了……嗝……相逢即是有缘,我看你……面善,但很……很穷酸,不如,不如你这杯我请了?”
……什么玩意儿,一上来说他穷酸?
这也太失礼了吧?
不过……
好吧。
黎度恒承认,他确实很穷,口袋都叮当响了呢。
就这样,心很大的黎度恒接受了霍岷不明不白的好意。
两人一杯接一杯,不了解他们的人看见这勾肩搭背的一幕,恐怕会以为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呢。
酒过三巡,黎度恒的脑子锈成了脱缰野马,竟大喇喇对着这位陌生人诉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嗝……”黎度恒喝了一碗酒,“你说……我心上人……嗝……还会不会原谅我?”
“哈哈哈哈哈!”霍岷喝了一万酒,笑得张牙舞爪“你……嗝……你是说……你亲了人家,嗝……然后……第二天跑了,还……还给人……嗝……留下了一袋银子!”
“昂!”黎度恒用力地点点头,“对啊……他……不喜欢带银子,嗝……我很贴心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贴心?嗝……你知道这看起来像什么吗?”
“像……什么?”黎度恒迷迷瞪瞪地问。
“像哈哈哈哈……你占了人家便宜……然后哈哈哈……用金钱赎罪了!没有……嗝……比这更糟糕的做法了!人家姑娘铁定觉得……觉得你在羞辱她!哈哈哈哈!兄弟哎,你完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