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那个恶劣师兄》乌轮未坠

39、燃烧

　　晏宿醒的表情太过寻常，声音混在烟火声中又听不真切。

　　黎度恒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慌忙低下头拢了拢衣裳，又靠往他那里靠了靠，贴在他耳边问：“师兄——师妹呢？”

　　晏宿醒眼神莫测道：“先回客栈了。”

　　“哦，那太可惜了，这么绚烂的烟火她也该出来看看才是！”

　　“是么？”

　　晏宿醒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拉着黎度恒就往人群外走。

　　“哎？师兄？要带我去哪儿？”

　　黎度恒还没看尽兴，不是很想走。

　　但晏宿醒手上的力道不容拒绝。

　　甚至……有些痛。

　　这时候黎度恒才惊觉，师兄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难道是今夜遇上什么不好收拾的妖怪了？

　　能把师兄气成这样，想必有些实力。

　　前方传来师兄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不是说师妹也该来看看吗？我们叫她去。”

　　……可您这架势看起来不像那个意思啊。

　　黎度恒并没有胆气在此时招惹晏宿醒，只应和着“哦”了几声算作回答。

　　被晏宿醒拖着走了半晌，终于回到了客栈。

　　但褚盈然房间已经熄灯了。

　　黎度恒反应过来，啊，对哦，师妹一贯早眠。

　　到底是年轻人，睡眠质量令人羡慕，不管外头是人声鼎沸还是烟花喧天，一律倒头就睡。

　　不像黎度恒，总是做些或是邪恶或是悲情的梦，还会半夜惊醒，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第二天还得顶着两个熊猫眼照常修炼，想想都惨绝人寰。

　　他在后头唉声叹气了半晌，晏宿醒却像木桩一样停在走廊里对外界无知无觉。

　　嗯？

　　怎么回事？

　　黎度恒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戳了戳晏宿醒袖子管：“师兄，我们还再去看烟火吗？”

　　他忘了自己有时候具备乌鸦嘴属性。

　　话刚说完，外头的烟花就停了，夜空恢复黑暗，人群也渐次散去。

　　黎度恒：“……”

　　服了。

　　晏宿醒回过头。

　　黎度恒对上他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师兄没有在笑，那双琥珀色眼眸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潭，其中交织着许多难以解读的幽微情绪——黎度恒读出了愤怒、压抑，甚至还有几丝惶然，剩下的他识别不了，尽数化为石块落入他心湖，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晏宿醒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屋门后，细长冰冷的手指轻柔地抚上黎度恒的脖颈。

　　那种寒冷的触感，使黎度恒联想到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他打了个寒颤，歪了歪脖子躲开了晏宿醒的触碰。

　　不知为何，现在的师兄似乎有点危险。

　　“师……师兄……”他扯了扯嘴角，试图装作没事人一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但他闪烁的眼睛却出卖了主人所思所想。

　　“度恒，你在发抖。”在夜色中，晏宿醒的瞳孔好像变成了蛇般的竖瞳，但他的声线却与往日别无二致，“为什么？”

　　“我……”黎度恒咽了口口水，垂着头不敢看他，“师兄，你干嘛要摸我脖子？”

　　虽说平常师兄也会毫不顾忌地摸他头发或者捏他脸，更有甚者还会搂着他一起睡，但……

　　没有一次让他觉得如此异样。

　　真奇怪，明明脖子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地方。

　　“那里红了一块。”晏宿醒转而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看起来不像蚊虫叮咬。”

　　啊？

　　红了一块？

　　黎度恒方寸大乱，立即抬手捂住刚才师兄触碰的地方。

　　该死的狐狸精！

　　给他下那个什么……“销魂蚀骨”还不够，竟然给他留下此等见不得人的东西！

　　难怪师兄态度诡异，敢情是……是……

　　黎度恒顾不得那么多，拉下师兄的手跑到房中的铜镜前借着月光照了照脖子。

　　坏了。

　　还真是吻痕！

　　黎度恒咬牙切齿，暗恼自己方才怎么没趁机打春意几下。

　　他还带着这玩意儿在街上逛了好几圈是吧？

　　这都不算，他头发还全乱了，外衣被撕出了好几道口子，这形象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不行，他现在就得把春意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手才往乾坤袋探，身后就响起师兄的嗓音。

　　“度恒，都不解释一下？”

　　黎度恒动作一顿。

　　解释……这怎么解释？

　　他尬笑着回过头，看见晏宿醒正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倚在床边：“是我的小师弟终于长大了吗？”

　　语气相当平和，但黎度恒生生听出了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他缩了缩肩膀，难为情地摸着鼻子：“师兄……那个……我是被妖怪暗算了。”

　　晏宿醒眯了眯眼睛：“度恒，你的境界不至于被妖怪打晕了拐去青楼。”

　　黎度恒背上开始冒冷汗了。

　　师兄怎么知道自己去了青楼？

　　他“嘿嘿”笑了两声，觍着脸道：“我那个是不小心逛到了那里，然后正好遇上一个姑娘……”

　　“邀请你进了青楼。”

　　“不不不，不是那样，是她跟我说楼里……”

　　“有些漂亮姑娘。”

　　黎度恒有些抓狂。

　　这话没法接了，再怎么说都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师兄说得其实没错。

　　确实就是这么个流程。

　　晏宿醒走到他身后，看着镜中他模糊的眼睛，俯身在他耳畔说：“度恒，你知道修者进青楼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该被罚了。

　　黎度恒应该害怕的。

　　可现在师兄离他太近，气息都拂到了他脸上。

　　春意说“销魂蚀骨”对他没用。

　　她错了。

　　在这个半尴不尬的时刻，她杀千刀的下三路技能发挥了作用。

　　黎度恒弯下腰合上双腿。

　　“师兄……”他咬着下唇撇过头，“我真的是进去抓妖的。”

　　晏宿醒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手指戳上他的脸颊。

　　“那那个妖精得手了吗？”

　　黎度恒被他一戳更加躁动起来，几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什么？”他含糊地问。

　　“我是问，暗算你的妖精得手了吗？”

　　他的手指往下，又轻轻点了点黎度恒脖子上的红痕。

　　黎度恒一个激灵。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他“啪”一下打开了晏宿醒的手。

　　晏宿醒意外地扬了扬眉。

　　黎度恒的大脑有些混沌。

　　热气让他眼前出现了重影。

　　“……为什么关心这个？”他对着重影反问。

　　晏宿醒察觉他状态不对，蹲下身掰过他的脸颊。

　　黎度恒的脸红得厉害，原本清澈的眼底一片浑浊。

　　是妖物的媚术。

　　这种术法并不算高级，对身体没有多大害处，只是真要对付起来也不算容易。

　　不过要是对方得手了，异状不可能持续到现在。

　　晏宿醒自己没发觉，意识到这点后他的神色缓和了少许。

　　黎度恒不喜欢被人捏着脸，他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喜欢。

　　既要捏他的脸，又不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真过分。

　　黎度恒思维迟滞时原本便藏不住的心事泛滥出来。

　　“为什么关心这个？”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是你师兄。”晏宿醒放开他的脸，温声道，“度恒，你中了毒，我帮你调息。”

　　可他退开的手却被一把抓住。

　　师兄，因为他是师兄。

　　黎度恒泛着水光的眼中覆上一层鲜有的冰霜。

　　明明只是师兄，却总是越位过分关心他，总是给他一些若有若无的错觉。

　　黎度恒承认，自己心思不纯。

　　但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晏宿醒当真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没有暗示吗？

　　没有引导吗？

　　如果他清醒着，心中另一个声音会指出他现在的想法是多么蛮不讲理。

　　可春意的毒素本质上就是把一切都往“那个方向”引。

　　何况他本来就对师兄……

　　在一片重影中，他感觉到师兄按住了他的手背，似乎想要把他拉开。

　　黎度恒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单手用力，拉住晏宿醒的手里把他往自己这里扯。

　　他以为拉不动的。

　　但不知为什么，师兄竟然真的被他扯进了怀里。

　　霎那间，原本清淡的沉香混合着黎度恒身上乱七八糟的香味变得浓厚……勾人。

　　“度恒，你很难受吗？”晏宿醒摸了摸他的头顶，似乎想要安慰他。

　　不对，又不对。

　　师兄明明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如果真的想要让他平静下来，师兄就应该推开他，而不是被他拉进怀里，更不应该再摸他的头。

　　别忘了，师兄境界比他高，力气也自然比他大。

　　黎度恒不讲道理地想。

　　师兄能被他拉进来，说明他至少不抗拒他。

　　或者……

　　师兄认为一个无能的小师弟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无能的小师弟啊……

　　黎度恒的心因为这个词汇疼痛了一下。

　　热气升腾的感觉，又让他回忆起了浑焦山的那一晚。

　　狼妖的衣服上有一只眼翅蝶。

　　何昭昭说，那晚他都看见了，但是没来救他。

　　因为他是个无能、不值得拯救的人。

　　是这样吗？

　　怎么想都是这样。

　　黎度恒眼眶一热，视线在重影的基础上又叠加了一层薄雾。

　　下巴被微微抬起。

　　他听见一个声音温柔地说：“度恒，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好的。放开师兄，师兄帮你解毒。”

　　解毒……？

　　黎度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看，你又是这样。

　　总是说一些会让他想歪的话。

　　他抬起袖子擦去了眼中的泪水。

　　视线变得清晰了一点。

　　如果你非要这样说的话……

　　他的手往上。

　　他相信自己没有用多少力道。

　　反正就算他使出全力，晏宿醒想要挣开还是能很轻松地挣开他。

　　黎度恒把晏宿醒往下拉。

　　扣住他的后脑勺，不容抗拒地吻上了他的唇。

　　黎度恒没有经验，只有满腔热血。

　　晏宿醒反抗了吗？

　　肯定没有吧。

　　如果他决心反抗的话，一掌就能把这个不知轻重的师弟扇到楼下去。

　　可晏宿醒的手搭在黎度恒肩上，像是要推开他，又像是想要把他抱得更紧。

　　良久，黎度恒感到无法呼吸，才放开了怀中人。

　　晏宿醒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看他。

　　“师兄……”黎度恒此时已经无所顾忌，手指抚上对方变得红润的嘴唇，“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晏宿醒蹙着眉按住他的手：“嗯？”

　　“总是这样……”黎度恒把他从怀里推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晏宿醒想要扶住他，但手停滞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黎度恒趁着他犹豫的时候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

　　“……你要去哪儿？”晏宿醒在他身后问。

　　师兄的声音没有以往那么稳。

　　原来他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黎度恒把手搭在门上，回过身笑了笑：“师兄，现在这种情况……你总不会想邀请我留下吧？”

　　晏宿醒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几秒。

　　看起来有点微妙的狼狈。

　　黎度恒于是出了门。

　　回到房间后他用老办法燃烧体内的火灵根让恐惧驱散了热意。

　　理智回归后他在床上呆坐了好久。

　　苍天啊。

　　刚才他都干了什么啊？

　　师兄也太纵容他了吧？

　　因为他难受就随便他胡闹？

　　不过按师兄那种笑面虎的个性恐怕……

　　就算今天被他吓住了明天回过味来还是得完蛋啊。

　　黎度恒按着脑袋越想越不对。

　　这种时候他好恨自己是容易被点燃的男人啊。

　　脑海中不断涌现着明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师兄吊起来抽的画面。

　　呃。

　　黎度恒摸上自己的佩剑。

　　要不然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