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封情书》兔斯羽

34、偷听墙角

　　姑娘们化好妆，在一阵欢呼中有序入场，苏夏安走在最后一个，有意无意朝后侧方看去。观众席上志愿者东奔西忙，其中掺着不少穿着博索中学校服的学生。

　　和那天的篮球赛一样，同一个学校的被安排坐在一起，一起喊加油的时候气势更强。

　　她没看到江秋绥也没看到韩清晖，反倒是看到同样要比赛的余湛悠哉悠哉和别校的学生聊天，见到她，举着手打了个招呼。

　　场上群情鼎沸，她站在队伍中间，轻吐了一口气。
　　拉拉队放在任何学校都是再普通不过，唯独人不同，恰好这一场他们能亲眼看看传说中的苏夏安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举起手机对着人拍了起来。

　　“一个接力赛搞得这么隆重。”别校的带队老师站在看台上笑道。

　　“苏夏安这孩子学习成绩好，别的方面也不赖，这么好的姑娘炫耀一次少一次，趁着她还在多拿出来用用。”何舒慧目中含笑望着绿茵草地上的人，忻忻得意，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站在队伍中间的女生是她的学生。

　　“我当然知道，原来她初中的时候我还带过她一年。”

　　话头一起，两个老师聊得乐不可支，回过神来的时候赛前表演已经结束，广播在提醒各校选手入场。

　　跳完啦啦操苏夏安连后台都没去，直接把手上的花球交给了徐昕乐，直奔自己班上的看台区。郗礼见到她，忙站起身招呼她过来：“这里这里，我帮你占了个好位置。”

　　“我们班的人怎么坐得这么零散？”她向四周看了看，按照昨天他们在群里部署的，这一块应当都被他们班的学生占了，再不济也能三三四四凑一块形成几个小集体。
　　她一过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班的学生不仅坐得散，还少，一眼望过去，十个人不到。

　　“老班要求的，来者是客，位置优先让给别校学生坐。”郗礼将东西收拾进包里，“不过她说得对，我们就该腾出好位置让他们好好看看咱们是怎么赢过他们学校的。”

　　“你收拾东西做什么？”苏夏安见她把书包背在身上，问道。

　　“我是志愿者啊，比赛马上开始了，我得过去维持秩序，以防有人太冲动冲到赛道上去。”郗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塞在她手上，“听江秋绥说你喜欢吃这个口味，我特地给你买的，今天啦啦操跳得特别好，以兹鼓励。”

　　“谢啦。”

　　“谢什么，真想谢我就让江秋绥好好比赛不要到处乱跑，省得到时候我们还得去别的地方维持秩序。”她压低声音道，“我包里藏了化妆品，就放在志愿者休息处，白色的，待会你上台领奖前补个妆，这可是要在官网上贴一年的。”

　　“好。”

　　郗礼一走，她旁边的位置就空了一个，何舒慧正仰头朝她这边看过来，接着转头就跟新结识的好友将这个位置给了出去。

　　起初她只觉得那个人眼熟，多看几眼才确定那是她初一时候的班主任，姓黄，等她升初二的时候就因工作变动去了七中带起了高中生，之后再也没见过。

　　“......浔原本也是要参加这次接力的，谁能想到他能把脚摔了......本来是可以好好比一场，听说你们这里也有不少......”

　　隔得有些远，加上周边声音嘈杂，她听不太清两位老师在说什么，坐了一会儿有位男生一瘸一拐地坐在了她身边的空位上。

　　男生长得不差，顶着一头小卷毛，眼睛很大，笑起来还有一颗难以忽视的虎牙，有点混血的意思。

　　“好久不见。”他说。

　　“......”虽然很不礼貌，但她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好久不见”从何而来，微微皱起眉问，“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是程浔，小学一个班的，之前在篮球场还见过一次，不会吧......我就这么没辨识度吗？”

　　苏夏安不太记事，也不太爱记仇，小学六年忘记的事情一大摞，几本书都记不完，偏偏有一个仇怎么都忘不掉。
　　要单说“程浔”这个名字她依旧会觉得陌生，单说“小学同学”她搜肠刮肚可能也很难对上名号，但这两个要放在一块说，她那该死的记忆就该复苏了。

　　她小时候看动画片总偏心阳光开朗这一类的男生，小学时期的程浔恰好兼具二者，于是她懵懵懂懂自作聪明地对人家掏心掏肺的好，谁知道压根没掏到人家心坎儿上。

　　没打动人就算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参加运动会跑个步还把牙摔掉了，当时她从医院回到学校程浔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牙没了，好丑啊。

　　当时正处在“老子天下第一好”的苏夏安根本受不了这个打击，最后直接成了她人生阴影。
　　从此，她再也没去找过程浔，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羞耻刻意不去回忆，渐渐地，她连人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意识回笼，她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是好久不见。”
　　这世界真小，兜兜转转这都能遇上。

　　她无心和这个老同学叙旧，毕竟她单方面觉得这是人生巨大耻辱之一，面对他就像是将小时候尴尬的事情拎到她面前反复凌迟。

　　第一场比赛没有熟悉的人，她撕开糖果包装自顾自吃了起来，半包下去，孔苡涵过来找人。

　　“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你可以到内场去，省得待会颁奖的时候一堆人一窝蜂过去。”孔苡涵朝着她招招手，忽然看到她身旁坐着的男生愣了一下，顷刻间表情变成了欲言又止的难受样。

　　“江秋绥他们第几场？”她一边起身一边问。

　　“下一场就是他们，好巧不巧你们学校又碰上了七中，又是一场生死决斗了。”孔苡涵伸出手去接她，她身子一顿，反过头一看衣服被人扯住了。

　　“我有工作人员入场卡，能不能辛苦带我一起进去？”说罢，程浔提起脖间带着的身份卡。

　　还不等她说什么，孔苡涵一个大跨步，直接跨了三阶楼梯，掰去了那只手，将人一把扯到身后：“好好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你们学校没来人吗，非要她带你进去。”

　　语气并不友善，旁边的学生纷纷转过头看热闹。被围观的程浔也不觉得这样有多羞耻，一脸淡定道：“七中和博索中学关系人尽皆知，除了我一个伤残其他的都去准备比赛了，多一个都没有。”

　　没有学生老师总有吧，苏夏安一看，老师也没了踪影，根本没人在乎他这位伤残人士的死活。

　　“本着贵校‘友好往来，携手共进’的理念，能不能帮个忙？”

　　谁说他天真活泼了，简直腹黑得要命。

　　这会儿人都在看比赛，无暇顾及这边，孔苡涵和苏夏安两个人脸一个比一个臭一路“搀扶”着他进了内场，三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笑得灿烂。
　　内场可以和比赛选手直接交流，虽说是友谊赛，赢了输了也代表不了什么，但这里所有人看着都蓄势待发，根本不像是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放心上的样子。

　　江秋绥即将上场，正半蹲着系鞋带，骤然被阴影覆盖，抬头见到了苏夏安。

　　今天有啦啦操表演，她化了淡淡的妆，马尾高高束在后面，随着风的动作悠悠飘曳，一双眸子漂亮得像汪波光粼粼的清池，她一笑，泛起阵阵漪澜搅得他心思荡漾。

　　“今日份限定拉拉队队长特地过来给你加油，可别给咱们学校丢人啊。”一起参加接力赛的男生用拳头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原先计划是不输给七中，这下至少得拿个第一才不辜负人家吧？”

　　“放心吧，他比你还想拿第一。”余湛跟着靠过来贱兮兮道，“今天你女朋友来了吧，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男生难为情地挠挠头，目光不经意间望观众席那飘：“嗯，刚好她们学校今天下午安排了自习，她就申请过来了。”

　　“果然这就是恋爱中的人呐。”余湛感慨道。

　　“你可别贫了，裁判喊你们就位了。”孔苡涵拉着苏夏安到阴凉的地方避着，徐昕乐后脚赶过来站在她们旁边。

　　“帮你问到了，韩清晖第二场三号跑道，和江秋绥一样都是最后一棒。”她站定，反应了几秒，“咦？他们就已经上场准备了啊？”

　　孔苡涵耸耸肩：“如你所见。”

　　“你想江秋绥赢还是韩清晖赢？”徐昕乐用肩膀撞了撞苏夏安。

　　老实说，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江秋绥不会输，私心又想让韩清晖赢一把。

　　“你不会没考虑吧？”徐昕乐慢慢从她表情中品出一点意思，“要是是我喜欢的人上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希望我喜欢的那个人会赢。”

　　“我确实希望韩清晖赢，但我觉得江秋绥不会输。”苏夏安一脸认真。

　　“说实话，但凡不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喜欢韩清晖，非要选一个的话，我是真觉得江秋绥更适合你。”徐昕乐面无表情地把真心话吐了出来，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好像有些直白，小心翼翼又僵硬地去看苏夏安的表情。
　　好在比赛开始了，某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那句话上。

　　苏夏安看得聚精会神，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跟着赛场上的人跑，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的视线向另一边移去，就像是镜头捕捉，她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江秋绥的位置。

　　很凑巧，此刻的他迎着风找到了人群中的女生，十分张扬地对着她晃了晃手上比出来的两根手指。他的笑融在阳光中，比太阳还要耀眼。

　　“他比了个......耶？”徐昕乐没戴眼镜，不确定在是否看清了他的动作，“好端端的，他比个耶做什么？”

　　“他说拿个第一没问题。”苏夏安说。

　　“你们两个之间暗号真多。”徐昕乐说，“怎么不直接比个‘1’？”

　　“他在学丘吉尔。”

　　“他还真是嚣张。”

　　徐昕乐刚吐槽完，江秋绥接过接力棒和韩清晖两人前脚后脚距离咬得很死，七中早被甩到身后，最后赛道几乎成了他们两人的战场。

　　“不是说一致对外吗，怎么你们自家人比起来了？”程浔支着拐杖，挪了挪屁股，坐得近了些。从自己学校选手落在人后，他就没什么心再继续看下去，没想到最精彩的部分居然在博索中学的两人身上。

　　“你觉得他们谁赢面大？”徐昕乐问。

　　程浔看了苏夏安一眼，打了个哈欠：“还用猜吗，江秋绥赢定了。”

　　事实如他所料，他们两个人追得紧，最后冲刺阶段江秋绥先一步过线，场上爆发热烈的掌声。

　　比赛结束，之后是颁奖典礼，苏夏安坐了一会儿想起郗礼的话起身去志愿者休息处，人还未到，先看到了里面的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比完赛的韩清晖。

　　他坐在椅子上喝着水，田楠楠手上拿着一张纸巾为他擦汗，就当要触碰到的关头，他向一旁偏了偏头，放下水杯，接过她手中的纸，没什么表情地道了一声谢。

　　“方渔走了，你不在乎吗？”

　　他眸色微动，反问：“我为什么要在乎她？”

　　苏夏安躲在一棵树后，肩膀骤然间挨了一下，她本能一颤，转声捂住身后人的嘴，见到人比了个“嘘”的动作。

　　江秋绥挑起一边眉，点了点头，躲在她身后跟着她一块听起了墙角。

　　“那她之前给你的那些钱......”

　　“怎么？你觉得她会要回去？她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要回去。”

　　“那苏夏安呢？我看她挺喜欢你的，你对她和对方渔也是一样的吗？”

　　“她们两个不一样。”

　　田楠楠猛地站起身：“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你和我......”

　　“你再不过去，就要赶不上颁奖典礼了。”江秋绥在她耳边轻声道。

　　苏夏安一惊，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不是还有十五分钟吗！”

　　此话一出，休息处的两人同时停下了话题。

　　眼看瞒不住，江秋绥似笑非笑地和她走进休息室，拖了把椅子神态如常地对着里面两人打招呼：“好巧。”

　　苏夏安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奈何她表情实在僵得笑不出，她沉默地找化妆包，对着镜子补妆。

　　江秋绥支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她：“这些粉有什么用？”

　　“出汗了，脸会很油。”

　　“为什么口红要涂两种颜色？”

　　“叠涂好看。”

　　“为什么腮红要打在鼻子上？”

　　“你好多问题啊，江秋绥。”

　　江秋绥换了个动作：“看你马上要上台太紧张，帮你缓解一下。”

　　“我来了我来了——你补完妆了啊？我还以为我能赶上。”郗礼甩下手上的塑料袋，捧着苏夏安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完美！你补完我就去给其他人补了。”

　　运动会结束还有个闭幕式，外聘来的化妆师人手不够，志愿者内自发组成了个补妆队伍，苏夏安算是走了个后门，省了排队的功夫。

　　颁奖典礼举办得很隆重，苏夏安一门心思都在想下午韩清晖和田楠楠的对话，抽完奖就离了场。

　　她站在走廊上吹风，口袋里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群里的人在喊她吃饭，看了眼时间才后知后觉闭幕式已经结束有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