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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公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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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毓声从归墟回来后,便情绪低落,再多的热闹于她而言,都提不起精神。
她黑天白日熬在自习室,赌气一般学习,以求高强度的知识填充能帮自己忘掉那张脸。
可她忘不掉。
从书本中短暂抬眼,思绪总会不经意想起某个人,某个求而不得的人,想念他说话的语气、冷肃的眉眼、沉郁的目光。
他只能是自己的恩师、师兄,不可能有超脱这两者、更亲密的关系,不可能的。
道理都明白,理智也反复告诫,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越想放下,越是放不下。尤其是知晓那人与沈自钧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往日压在心头的一点余火,就越烧越旺,熬得她彻夜难眠。
是羡慕,是嫉妒,还是希冀?说不清楚,诸般滋味太复杂,她品不出来,每一口都是苦涩。
这下完了。
梁毓声揉乱了头发,自暴自弃地想。
还怎么应考,怎么与白潇竞高下?
左右再静不下心来,梁毓声踌躇许久,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暗中嘲笑自己真是疯了。
可当她踏入奶茶店的时候,这种自嘲又变为强烈的不真实——谢谨言不仅应约,而且主动选择在奶茶店见面。
印象里,恩师对这类饮料从不感兴趣,他似乎回避甜腻的味道。
近乡情怯,梁毓声走得慢,她不知如何开口。
与她相比,谢谨言就镇定许多,隔着老远就向她打招呼。
梁毓声局促地坐下,视线只敢拘在桌边的方寸之地,余光能瞄到对面淡绿色的杯底——玉山倾雪,不能再多了。
“怎么?说想找我谈谈心,现在倒不说话了?”谢谨言率先发问。
梁毓声咬咬嘴唇:“您和沈老师……是不是闹不愉快了?”
谢谨言微微一笑:“算是吧。”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会没事的。不过,您有什么事别总闷在心里,要说出来啊,要不然受了委屈,别人怎么知道?”梁毓声只听沈自钧的只言片语,就猜到谢谨言受了委屈,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心疼。
谢谨言拖长了声音:“哦……委屈?”
他看似浑不在意,吸了口奶茶,又道:“毓声心疼我?”
“没!”梁毓声下意识否认,压低嗓音,“我,我只是……”
其实是心疼的,只是不管站在学生或是师妹的立场,她都没理由提。
两人静坐无言。
谢谨言又喝了几口杯奶茶,咂咂嘴:“老板说这个不错,我才点了两杯。其实也就一般吧,味道淡淡的,没什么特别。”
“毓声,你觉得呢?”
“啊,我……”梁毓声食不知味,干巴巴回答,“我觉得还成,凑合吧……确实淡了点。”
玉山倾雪是她想出来的,怎么能不喜欢?可是只要谢谨言皱眉,她就无条件退让。
谢谨言点头,忽然说:“沈自钧待我很好。”
梁毓声:“……”
这话听着刺心,偏偏她无力反驳,只能乖乖听着。
“这几天他照顾我,千依百顺。”谢谨言转着杯子,一字一句,轻而易举刺痛梁毓声的心,“所以我不怪他,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这话让梁毓声难堪。她避开目光,抓住座椅的指节微微颤抖。
“就像这杯饮料,有人嫌它太甜,有人挑剔太淡,还有人喜欢得不行,几天不喝就想念得紧。”谢谨言把玩杯子,眸光留意梁毓声的表情,“所以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梁毓声面上强笑,手指在桌下绞在一块儿,指缝间留下掐痕。
心好痛,但是没有麻木,许是心存幻想,所以不肯就死。
她要亲手给自己刺下一刀,断去这丝念想,至少能留个体面。
梁毓声清清喉咙:“你们……是不是……”
她说不出口,但是谢谨言听明白了。修匀的指节拢过杯子,吸管咬在唇边,他凝视面前的女孩,笑得云淡风轻。
“是啊,我们已经非常亲密,我是自愿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简直不能再直白。梁毓声肩膀不禁一颤,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捏紧、抓挠,痛得说不出话来。
“老师开心……就好。”她甚至顾不得礼节,找个借口匆促告别。桌上两杯奶茶,一杯去了一大半,一杯只少了一点点。
谢谨言目送她走出店门,消失在街角,自己往椅子里一仰,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神色自若。
“你不会死心的。”
铃声响起,谢谨言接听电话,眼里本就不多的笑意渐渐冰封。他拿起外套,健步出门,抬眼向汇硕中学的方向望了一眼,眸光显出几分阴沉。
汇硕中学近来有些传言,弄得人心惶惶:一是政教处主任李玉成暴病离世,二是学生无故昏迷,醒来疯魔一般闹着退学,三是教职工恶意传播疾病,报复社会。
第三个传言,指的是谢谨言。
谢谨言赶到学校,上次和云舒发生冲突的男生还在喧哗,政教处外面一大群学生,议论纷纷。
“就是他!”有人认出谢谨言,指指点点,其他人带着审视和畏惧,让开一条路。
谢谨言走到男生面前,视线扫过男生的手背,在纱布上停留良久。
他记得那次打斗。云舒和男生互搏,双方都见了血,打得难解难分,谁知谢谨言突然闯过来。于是本该砸向云舒的拳头落在他眼睛上,镜片碎裂,在眼尾割开一道血口。
男生的拳头也被镜片割破,算算时日,早该愈合——连谢谨言都不用包着眼睛了——今天还是包着纱布,明显是故意的。
谢谨言瞅着男生的拳头,瞳仁流淌出凉薄的讽刺。
“愈合得真慢啊,是凝血障碍吗?”他故意挑衅。
男生放开嗓门:“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谢谨言微笑:“我关心你啊。”
徐清琳接过他的外套,嫌恶地嘟囔:“就是他造谣!一下课就看到他和几个人唧唧歪歪的,亏得我留神听了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谢谨言不恼,一步步走近,男生步步后退。
“你别过来!”他把拳头藏在身后,张皇地警告,“害得我受伤,还假惺惺跑到我家去道歉——呸!真晦气!”
谢谨言和颜悦色:“哦?道歉还要假惺惺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你故意去的,想传给我们一家子!”男生歇斯底里,仿佛面对的不是老师,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上回我受伤,他明知道自己有病,还抓着我的手不放——这不明摆着想传染给我吗?后来还跑到我家,要我做检查,我爸气不过,打了他一拳才把他撵走的。”
众人哗然,更多的学生听到骚动,向这边聚集。
此起彼伏的嘈杂里,谢谨言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好像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
他解开袖口,露出精瘦的小臂,几道交错的暗痕印在手腕附近,引得近处几名学生窃窃私语。
谢谨言活动筋骨,一边瞧着男生严阵以待的模样,一边哂笑:“你口口声声说我想传染你,可是大家都知道,没有伤口,没有血液接触,很多病是传不了的。你说受伤了?包块纱布遮遮掩掩的算什么,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男生年纪小,竟然真被他绕了进去,当即拆下纱布,把带着血丝的伤口展示给众人看。
谢谨言盯着那道伤口冷笑,他看得出来,创口很新,绝不是打在镜片上造成的。
徐清琳悄悄拽他的衣袖:“师父,听说云舒闹着退学,又遇到他,两个人呛了几句,恐怕动过手。”
这两人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论单打独斗,这男生绝不是云舒的对手。想必他在云舒那边吃了亏,怀恨在心,所以赖到谢谨言这边来。
谢谨言“噢”一声,故意说:“看来又打输了,想在我这里找补找补?”
男生被戳破,恼羞成怒,抢白道:“关你什么事?你一个有病的,不自己躲着,跑到人前现什么眼?”
谢谨言盯着他,良久,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徐清琳:“欸??”
围观学生:“……”
展开有点奇怪啊?不应该继续理论的吗?难不成他真是病人?
困惑间谢谨言又解开领口,穿得板正虽然看上去挺拔,但是太拘束。他松开扣子,满足地扭了扭脖子,嘴边勾出一丝笑。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唇瓣不知何时已被咬破,渗出血丝。
不过是新伤叠旧伤而已,唇上已有创口,咬破十分容易。谢谨言咽下舌尖铁锈味,盯着男生,淡淡地笑。
男生没来由感到背后发冷,仿佛被什么冷血动物从暗中窥视。
“你说了这么多,可惜我一个也没做,平白无故担个虚名,总归不好。”谢谨言语气和善,完全是商量的架势,“这样吧,给个机会,让我名副其实一点——我先给你道个歉,诚心诚意的那种。”
男生被弄懵了,完全没想到怎么接话。
“对不起了。”
四周的议论越发响亮,能让老师主动认错,说明男生的话确实可信!
谢谨言果然是病人!
想到这一点,几名胆小的学生缓缓向后退了几步。
谢谨言道过歉,笑容更为莫测,他提高了音量:“既然道过歉,那么后面的事情——”
他猛地攥住男生的双手,将他抵在墙边,染血的唇瓣咬上手背!
众人哗然!发生冲突无非是唇舌功夫或拳脚相争,突然动嘴咬人算什么?疯了吗?
徐清琳完全懵了:“师,师父?你干嘛?!”
不知是谁喊了句“他有病啊”,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避让。恐惧蔓延开,被抵在墙边的男生死命挣扎,踹上谢谨言小腿,谢谨言毫不退让,反而更狠地按过去,男生的痛呼充斥整条走廊。
没人敢拦。
直到人群里闯出一个健硕的身影,沈自钧阴着脸,劈手抓住谢谨言的腕子,强令他松手。男生得了空隙,顾不得谩骂,一溜烟跑得没影。
谢谨言抹去唇边血渍,冷笑:“你来管什么闲事?”
沈自钧不答,转身望向围观的学生:“你们害怕病人吗?”
几名学生怯怯点头。
“其实没事的。”沈自钧看了眼谢谨言,又转向众人,安抚说,“日常接触不会有事,你们不唔——”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谢谨言猛然抓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腥甜的血味侵入口腔。
七嘴八舌的低语骤然止息,接连倒抽冷气的声音后,四下里静得可怕。
谢谨言松开沈自钧,满足地舔舔下唇,笑道:“假如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