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南青让,大黎宰相,权倾朝野,其第一奸相之名无人能敌,然圣上宠信,他本人又心狠手辣,故而纵使人人心知肚明他是个什么货色,面上也都过得去。
      但总有些人没什么眼色。
      “南青让!你别以为你抱的什么心思没人能看出来!你这无耻之徒,早晚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本就安静的朝堂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大臣们均眼观鼻,鼻观心,死死盯住自己脚下的一方地毯,好像那块被踩了多年的地毯突然就变得格外好看。当然,除了说出这话的人。
      这人名叫晋谭鸯,是本次科考的榜眼,刚被封了翰林院编修,这是他第一次上朝。
      可惜,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南青让勾起唇角,他甚至都没看晋谭鸯一眼,只是向龙椅上的人举了举手上的笏板:“皇上,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晋翰林这般言辞,不仅是对皇上不敬,也会让忠臣寒心,今后,只怕也没人再敢为皇上分忧了。”
      单听语气,他倒是颇为恭敬恳切,再用力几分,只怕都要哭出来了。
      舒引贤坐在龙椅上,头都点了半天了,听到南青让说话,这才猛然惊醒。他方才困得厉害,哪里知道大臣们都说了什么,于是只得大手一挥,模糊道:“这等小事,权由南爱卿做主便是。”
      南青让行礼:“是。”
      再开口时,他话中的恭敬犹存,却不论谁都能听出他的恶意:“来人,晋翰林言行无状,冲撞圣上,先关押至诏狱,容后问刑。”
      两个侍卫迅速跑了进来,向舒引贤行礼后,一人抓住晋谭鸯的一只手臂就往外拖。
      晋谭鸯仍不死心,被拖出去的一路上,还在不停大喊着“奸臣当道,苍天无眼”。
      舒引贤早就想退朝了,见人被拖走,迅速朝他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得到信号,尖声叫道:“退朝!”
      大臣们弯腰行礼恭送他们的圣上,而等他们直起腰时,舒引贤已然不见了踪影。

      南青让打了个哈欠,率先走出了大殿。他的护卫就候在崇德殿外,见他出来,便迅速跟了上来。
      这个护卫名叫叶九,本是他府中家丁,因其身手不凡,南青让特地留他跟在身边做他的护卫。
      毕竟看他不顺眼的人实在不少。
      “南大人,留步。”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南青让转过身。
      来人名叫封筠节,比晋谭鸯早三年入朝,是上一届科考的状元,如今已官居五品,任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和御史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一个针对的是皇帝,一个针对的是官员。在南青让眼里,二者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些挑别人的刺,整天文绉绉骂人的家伙。
      正好是南青让最讨厌的那类人。
      不过此人平日还算安分,没刻意找过他的不痛快,这也是他还能活着站在这儿跟他说话的原因。
      封筠节在朝上的存在感不高,在刚刚那场朝会中更是一言未发,跟他身边那帮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安静如鸡的人差别显著。
      南青让试着回忆他和这位封大人的交集,然后意外地发现,三年时间,他们居然只有几面之缘,封筠节性情如何、处事如何、人际关系如何,他一概不知。
      最近几年真是松懈了,南青让腹诽,不过既然他和封筠节之间并无过去,那这人是为谁而来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封大人,请问有何事?”南青让提起了点兴趣。
      封筠节不是什么爱绕弯子的人,见他这样,便直接道:“晋谭鸯。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南青让嗤笑一声:“这还用问?当然是杀了。”
      “他罪不至死。”封筠节道。
      “罪不至死?”南青让正色起来,语气也跟着严肃了不止一点,“在朝堂之上口出不逊信口雌黄,圣上若是有意深究,大可判他个大不敬之罪,到时候不仅他得死,说不定还会累及他的家人。你猜,跟这比起来,他更愿意选择哪一种?”
      封筠节沉默了。
      南青让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始终说不出话来,才讽刺一笑,转身走了。
      可他又被拦下了。
      封筠节追上来挡在他身前,道:“皇上把他交给你处置。”
      “所以呢?”南青让有些不耐烦了,“你不会是指望我放他一马吧?”
      “对。”出乎南青让的意料,封筠节居然就这么认了下来,“放他一马,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南青让冷道,“我劝你少做纠缠,说不定我还可以留他一个全尸。”
      “别让他再跟着我。”南青让冲叶九摆了下手,终于成功离开了崇德殿外的大道。

      直到南青让上了马车,叶九才追了上来。
      “怎地用了这么久?”南青让一只手支肘撑着头,手边摆着一个小碟,里头盛着的糕点已经少了两三块,他的另一只手正捏着一块,一边说话,一边把糕点往嘴里送。
      叶九打手势:他很难缠。
      叶九倒不是生下来就哑的,奈何被歹人所害,全家人都死完了不说,自己也再也无法开口了。
      不过说不了话不影响他打人,还清静些,带来的麻烦也不过就是需要南青让学些手语,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是一个接一个,”南青让有点烦躁,“刚打发走一个嘴上没把门的,又来了个把我当圣人的。呵,跟我求情,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不奇怪,叶九比划道,大人长得面善,这二人估计不晓得您的脾性。
      “面善?”南青让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手又伸向另一块儿,“我长得可不像菩萨。”
      岂止是不像菩萨,他长得简直像个妖精。朝内官员私下里都暗传他原身是个狐狸精,是上天专门派来祸乱大黎国运的,所以他才能作妖不断,还屹立不倒。
      当然,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再说了,不晓得我什么脾性?快得了吧,就算是平民百姓,但凡是个听得懂人话的,都知道我性情凶残,杀人不眨眼,更别说那姓封的已入朝多年,恐怕光是目睹我弄死的人都不少。”南青让一句话说完,刚刚那一整个糕点也被他投入口中。
      见南青让吃得凶,叶九有些无奈:上朝前怎么说都该用早膳的,您这样伤身。而且大人,您太夸张了,平民百姓,若非手眼通天者,他们甚至都不一定认得您。
      南青让瞪他一眼:“我看我确实是圣人,毕竟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不还是好好的。”
      南青让又捏起一块糕点,这也是小碟里的最后一块了,但他并没有要细嚼慢咽好好品味的意思,依旧是之前那种饿死鬼投胎式的吃法。
      “至于伤不伤身的不妨事,我喜爱吃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朝前干脆不吃,也就不怕被那帮死老头儿骂。”话还没说完,南青让就被糕点噎着了,“快,茶!”
      叶九把茶壶拿出来,极快地给他倒了一杯。
      南青让把那点杀千刀的糕点顺下去,这才忽地想起来:“今天那个被拖下去的,是不是也是个御史来着?”
      那个人是翰林院编修,叶九比划道,和御史不是一回事儿。
      “算了,管他是什么,送我回府后你去查查,看看他和那个封筠节有什么关系。”南青让勉强垫了个半饱,略带惆怅地往后靠在了马车内厢房的墙上。
      叶九应承下来,随后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打手势道:那人到底干了什么?
      “我都不知道人家是翰林院编修,你知道,却不清楚他为何得罪了我?”南青让被逗笑了,他示意叶九把空碟子和茶杯撤下去,自己继续靠在厢壁上,道,“你家大人我想做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个痴虫不同意也就罢了,还敢当着我的面骂,简直是嫌命长。”
      什么大好事?
      叶九腾不出手来,索性用眼神询问,反正南青让看得懂。
      “大好事啊,”南青让来了兴趣,也坐直了身子,“你知道西卡吗?”
      叶九点头:知道,是邻国,就在大黎的北侧。
      “西卡最近不大老实,所以我提议加三成北方十城的田税,用以补贴军费,防止西卡进犯,这难道不合理吗?”
      叶九点头:合理。
      “但那个叫什么鸳的,怎么也不肯同意,非说百姓负担不起,”南青让轻蔑道,“负担不起?放他的狗屁。百姓负担不起,自有能负担起的人。”
      叶九皱眉:大人,注意修养,还有,那人的名字里没有鸳,他叫晋谭鸯。
      “晋谭鸯”这几个字太难比划,叶九索性找了张纸写了下来。
      南青让本也懒得看,直接将那张伸到他面前的纸揉了:“我管他叫什么呢。赶紧赶车去,别在这儿站着了,我饿死了。”
      叶九摇了摇头,去前头替他赶车了。
      南青让坐在车厢内稍作休息,叶九就在前头自己盘算。
      南青让这回看来是饿得狠了,回府以后得尽快传膳,就不必先沐浴了。
      而且南青让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靠在厢壁上,改天需得做个厚实些的垫子给他垫上,别硌着他的背。
      诏狱那边也得打招呼,看怎么合理地把晋谭鸯弄死才好。
      还有晋谭鸯和封筠节的关系……
      叶九叹了口气。
      事儿不少啊。

      南青让的府邸面积不小,不过寻常百姓在外头看,也就能看见个大门。
      这门打眼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只要是个懂行的,就能看出这府邸的门柱、门板乃至门环,都不是寻常的材料,更不用说府内的大小陈设了。
      按照京都内的传言,南青让的府邸若是卖了,都能抵大黎十年的军费了。
      但现实总是很骨感。
      南青让自觉他的府邸除了大以外根本没什么特别,那扇门也是整座宅院里最值钱的物件,买来无非是撑撑门面,好让他这个宰相显得不那么寒酸罢了。
      何况面积大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事。
      京都内寸土寸金,大就意味着,他的府邸距离皇城是很有些距离的。
      等南青让回到他的府邸,他吃下去的那点糕点已经被他消化得渣都不剩,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差见人就啃了。
      好在他府里的人都训练有素,就他的马车停到门口,到他走到桌案前这点功夫,菜就已经上齐了。
      南青让嗜辣,桌上的菜皆是红艳艳的一片,单是闻着都呛得人咳嗽。若是吃了这一顿再去上朝,弹劾他的折子当天就会堆满舒引贤的桌案。
      舒引贤懒得很,就算折子不需要他自己批,那一大摞看着也心烦。
      南青让能有如今的地位,舒引贤功不可没,他也有眼力见儿,不会平白惹自己的靠山不痛快。
      而代价就是他到现在才吃上饭。
      南青让在自己府上向来不需要注意什么仪态,狼吞虎咽了好一会儿,他才慢下了速度。
      叶九适时地过来,趁他抬眼夹菜的功夫冲他打手势道:有人来访。
      “谁啊?”南青让懒洋洋道。
      叶九舒展手指,比了朵花出来。
      京都最大的花楼雨时楼的老板,也是南青让为数不多几个狐朋狗友其中的一个,花家二公子兼花家之耻——花遇泽。
      “花二?他今天怎么这么闲?”南青让嘀咕一句,把手上的菜放进嘴里,“让他进来。”
      花遇泽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一身丝绸暗纹月白长衫低调又不失奢华,手上还捏着把白竹扇,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君子翩翩。
      这人一进来就丝毫不见外地坐到了南青让的对面,旁边的叶九递了双筷子,他便顺势夹菜尝了一口。
      南青让瞟他一眼:“你倒是不见外。”
      “你这话说的,我跟你还见什么外。”花遇泽嚼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嘴里的菜吐了出来,“这牛肉谁做的?老成这样了,亏你还能吃得下去。”
      “又没人逼着你吃,”南青让夹了片牛肉,“知不知道这玩意儿现在有多贵?我都快吃不起了。”
      花遇泽一脸的不忍直视:“就你?吃不起牛肉?你逗谁呢,大黎第一奸相?”
      南青让用筷子头指他:“我劝你谨言慎行,上一个当我面这么说的人坟头草都快三尺高了。”
      “好好好,”花遇泽投降,“我不说了。”
      然而他哪是个憋得住的,安静了还没半刻钟就又开了腔:“我说,你真要杀晋谭鸯?”
      南青让的眼神剐过来,花遇泽立马招了:“放心,没传开,我偷听了老大和老头子说话才知道的。”
      “怎么,你和那晋谭鸯有旧?”南青让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开什么玩笑,我哪能和他有旧,你看看朝上那帮老古板,除了上届科考的状元郎,哪个会跟你一样整天往雨时楼跑。”花遇泽摇摇手上的扇子,“我还不是关心你,专门去打听了下,那晋谭鸯在民间的名气可不小,据说他在科考之前就是个热心又正直的‘好人’,还帮着乡里的穷亲戚写过诉状呢。”
      花遇泽瞧不上晋谭鸯这种人,说“热心又正直”的时候阴阳怪气的。但他也清楚,这样的人,上朝第一天就被南青让杀了,南青让能被唾沫淹死。
      “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南青让道,“你也说了,我是个奸相。奸臣当道,好人当然死得早。”
      花遇泽无言以对,南青让继续埋头吃饭,吃了半刻,他猛地停了下来,瞪向花遇泽:“你刚说什么?”
      花遇泽一脸莫名:“我什么也没说啊。”
      “上届的状元郎?你说封筠节?他经常去你那儿?”南青让追问道。
      花遇泽这才反应过来,可就算反应过来了,他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对啊,咋了,这姓封的惹你了?”
      南青让没说话,半晌,又笑了起来。
      花遇泽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南青让想起那人一身正气拦住他的样子,再把他和雨时楼联系起来,顿时觉得更好笑了,“我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