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玉露里》夏晚眠

111、起死回生

　　玉宵讶然：“你要我交出顾君琪？这不行，我还要复活他呢！”

　　“就是复活他，这是仪式的第一步，只有把四肢放在莲花台上，鬼母才会出现。”

　　玉宵心想：好家伙，原来见鬼母还要顾君琪的四肢。

　　她赶忙把四肢放在阵法四角，祭坛下沉，顿时血海上涌，溅了玉宵一脸。

　　玉宵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话没说完，血水喷涌如山洪，霎时灌满了整个房间，玉宵差点被淹死。她沉入水下，恍惚中看到一个三丈高的女巨人，白骨嶙嶙，裙衫如盖。

　　玉宵心道：好你个小白龙，竟敢暗算我！

　　不由得召唤道：“白龙！出来！”

　　她本是凡人，在水下一会就憋不住气了。白龙感应她的心声，从袖中飞去，化作一团白气，直冲她天灵盖大穴。

　　玉宵浑身一紧，只觉有仙气入体，顿觉神清气爽。

　　伸出五指，只见龙爪龙身，原来她已化龙形，颇具神体，自然在水底畅通无阻。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是我呀！”原来是白龙。

　　她笑：“你终于跟内丹融为一体了。”

　　白龙道：“变成我的感觉怎么样？”

　　“少废话了。”她恶狠狠地说，“快帮我杀了鬼母。”

　　鬼母的第一发大招是她的一百个孩子，都是婴孩形态，在血海中嘶叫着咬来，煞为恐怖。

　　玉宵正欲捂住耳朵，没想到不由自主地张开大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龙吼，这一声瞬间震碎了一百鬼婴，水中掀起滔天巨浪。

　　鬼母跟疯了一样冲过来，虽然混沌不明的骨山肉块，却有着非同寻常的邪性。

　　若是玉宵自己，绝无可能生还，但是白龙穿梭如电，飞刀似的掠过鬼母周身，将她撕成碎片。

　　玉宵大震：“这就是龙神的力量吗？”

　　白龙颇为自豪：“我是不是很厉害。”

　　“唔，看来你只虚一手曼珠琵琶王。”

　　“我们五个本就是相生相克的，一点也不奇怪。”

　　玉宵点头：“说的是，不过呢，你也别太得意……”

　　正当此时，水底漩涡涌动，差点将玉宵吸入无底深渊。白龙忙甩出巨尾，缠住了殿中金柱，一阵剧烈的震荡后，房间一片干涸。

　　血水吸入地底，不见踪迹。

　　祭坛中央下陷，缓缓托出一具石棺。玉宵推开沉重的石棺，探头往里一看，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被削了四肢的顾君琪——他的躯干。

　　头颅却不翼而飞了。

　　玉宵惶然：“白龙！你知不知道顾君琪的头去哪儿了？”

　　白龙从她的后枕穴飞出，扫了一眼，惊讶道：“不应该呀，怎么会这样？”

　　思忖片刻，方道：“那么只能在冥王那里了。快念四方通行咒，把我们送到冥王的殿宇。”

　　玉宵又念起熟悉的咒语，再睁眼时，她唬了一跳，眼前站着一个她久别重逢的故人——顾君琪。

　　他宽袍玉带，宛若谪仙，只是在这地府浸染久了，难免带了几分血腥鬼气，这让他本来温润的面目多了几分艳丽的肃杀。

　　玉宵挽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巧，我正想着你呢。”

　　她手心一凉，忽然像被烫似的收回手，再抬眸，袖中罗刹刀已在手，迅雷不及掩耳，她一刀刺入，穿肠而过。

　　冥王幽荼变回原形，邪笑道：“怎么发觉的，我跟他不是一模一样吗？”

　　玉宵笑道：“很简单的道理，他是鬼，鬼没有体温，更没有实体。我握不住，也摸不着。”

　　“你还挺警觉的。”幽荼赞叹道，“只可惜，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战事一触即发，如在弦上，剑拔弩张。

　　顾君琪不见踪影，白龙只会在袖中装死。

　　玉宵只能独自面对怒发冲冠的幽荼，好在她有了吸收五大鬼君之力的内丹，便有了一战之力。

　　幽荼与她过招，便知深浅，道：“你将我的地府搅得翻天覆地，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玉宵从容应对，道：“你是我的对手吗？你知不知道……”她刚要说，白龙便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说。他是我的旧主，实在无颜面对。”

　　幽荼却不放过，道：“我好像听到一条败家之犬的哀吠。”

　　玉宵的飞刀险些划破幽荼的脖子，她长臂一展，攻势凌厉，幽荼节节后退。

　　他道：“你的剑法精绝了不少，只不过，以刀当剑，不是长久之计。”

　　玉宵体内的内丹熊熊燃烧，她的动作越发游刃有余，终于，在精疲力尽的那一刻，罗刹刀插入了幽荼的胸膛。

　　幽荼低首望向罗刹刀，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罗刹刀化作一线幽红的血水，冲入幽荼的胸膛，化为绕指柔的血刃。

　　玉宵疑道：“怎么会？”转而释然道：“这就是冥王的神通吗？理当如此。”

　　正在走投无路之时，殿中密门缓缓打开，顾君琪站在门后，怀中抱着一尊玉像。

　　他用缱绻而冰冷的声音说：“多么美丽的玉像，冥王多么爱你……只可惜，你们要永别了……”

　　“不要！”幽荼绝望地伸出手，正欲使个神通，终究晚了一步，顾君琪高高举起玉像，狠狠往地上一掼。

　　“不要……”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幽荼的身体渐渐化为鸦羽，他竟也逃不过寂灭的因果。

　　彻底消逝之时，他倒在地上，眷恋不舍地望向碎了一地的玉像，然后，视线慢慢上移，望向玉像的本尊。

　　“檀奴……”他喃喃自语道，“檀奴……”

　　他挣扎着爬向他，爬到他的足下，仰起脸看他一眼，眼中满是悲戚与迷恋。

　　“檀奴……我……”他刚要说出那个“爱”字，顾君琪便眼疾手快地拔出化血的罗刹刀，给了他最后一击。

　　魂飞魄散，只在此时。

　　手起刀落，那么冰冷而快意。

　　顾君琪眼中一片阴冷，他的长发柔柔地飘散肩上，一路绵延，宛然坠地。

　　玉宵走近他，想要扶住他的肩，却什么也摸不到。

　　她永远也不能习惯“他死了”这件事。

　　他明明活生生的，就在自己眼前。

　　她眼中含泪，非常动情，颤声道：“顾君琪，你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找到了你的……身体……你知不知道你的头在哪里？”

　　玉宵学不会委婉，此时也不需要委婉。

　　顾君琪呆呆地望住她，深吸一口气，良久方道：“我知道……”

　　他指向一地晶莹的玉像，那其中竟然隐藏一颗头颅，玉宵捡起来一看，正是顾君琪的头颅。

　　那头颅面目安详，容色如生，桃腮丹唇，宛如安睡。

　　她紧紧抱住那颗头颅，仿佛那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向顾君琪伸出手，露出温馨的笑容，顾君琪也向她温柔一笑。那一刻，他们仿佛心有灵犀。

　　虽然握不住他的手，但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重逢。

　　她孤寂疲惫的心终是有了一丝安慰。

　　“走吧。”她笑着说，“我带你去莲花棺。”

　　莲花棺中，她拼好他的身体，无数血莲从地底涌出，包覆住石棺，沉入血海。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虔诚祈祷之时，石棺浮了上来，莲花散去，玉宵推开了石棺。

　　棺中一位莲花般的少年沉沉睡着，玉宵碰了碰那花瓣一样的脸颊，他便睁开了眼。

　　“你醒了。”她说。

　　出了殿门，孟婆已等候多时。她指向远方天际的碧树琼枝，道：“那便是长生树，有妖魔把守，你们要小心。”

　　孟婆唤来两匹灵马，二人乘风而行，不一会儿便到了长生树脚下。

　　枝繁叶茂，清蕴皎洁。

　　然而结界紧闭，玉宵进不去。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一道金光闪现，一位身披黄袍、太子装扮的翩翩少年从天而降。

　　他朗声自报家门：“吾乃太子无忧，尔等何人？怎可擅闯禁地！”

　　玉宵笑道：“你这长生树生的如此妩媚多情，不就是引人来劫吗？”

　　无忧冷声轻哼，一甩袖子，无数道冷厉的华光袭来，玉宵忙用白龙的招数“冰刃”阻挡。

　　一旁的顾君琪忙冲上前去，拂袖之间，千万道幽魂倾巢而出，将太子无忧打得奄奄一息。

　　玉宵惊诧道：“你怎会拥有如此神力？”细细想来，这一招她在孟婆的《百鬼图鉴》见过，是泰山府君的招数。

　　然而打倒了无忧仍然无济于事，无忧随风消逝前，留下了谶语：“祭坛不见血，安能渡此劫？”

　　玉宵急得团团转，她已明白了此言的真意，回想孟婆对她说过的话，一定要带个活人进长生树，她忽然懂了。

　　要献祭一个活人，方能进入长生树。

　　可她怎能牺牲掉历尽艰辛救回来的顾君琪？可她又怎么舍得献祭自己？

　　她想起了吴小姐给她的黄符，灵光一现，忙取出焚烧。

　　吴小姐顷刻现身，微风吹动裙摆，她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圣光。

　　祭坛上白光融融，雾气散去之后，吴楚躺在了祭坛之上。

　　玉宵走上前去，吴楚已是命悬一线。她微微睁眼，对玉宵说：“烧了我，我时日无多了。”

　　玉宵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为何？你已存死志？”

　　“凤凰浴火，方能重生。”她丢下这一句，便决然地闭上了眼。

　　玉宵催动内丹，一道火焰脱手而出，吴楚的身体熊熊燃烧。

　　她站在祭坛边，耳边只闻烈火焚烧之声，仿佛末日之音。

　　不知不觉间，长生树由绿变红，跟着燃烧起来。

　　黑暗的地府，被照得一片光亮。

　　良久，火焰渐熄，长生树的结界打开，一位洁白少女言笑晏晏地走出来，道：“沈三小姐，幸会。”

　　再看祭坛，已然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