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被当炉鼎刷了之后》三欺四窃

41、想象

　　彼时他踏入仙门已经二十余年。

　　虽然摸到了门槛，但进步实在堪忧，始终无法筑基。

　　于是，他的师尊，也就是逍遥阁的净月剑仙，便带着他四处游历，去寻找他的机缘。

　　而在路过十方洲的虚妄天海时，他对那片有着天海之称的地方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便趁着净月外出时，直接在枯骨作沙砾的黑海之畔，拉杆放线。

　　嗯，俗称钓鱼。
　　嗯，钓了两天，毫无收获。

　　于是坚信钓鱼佬永不空军的他又守了两天，结果鱼没钓到，反而钓了条小黑龙上来。

　　也不能说是他钓上来的，是那小黑龙自己从水里蹦出来，就落进了他的鱼篓里，落地就化形，是个三五岁的小孩儿。

　　李衔珠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方道：“看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句话可以安排个下联了。”

　　“？”

　　小孩儿听得莫名其妙，也不追问，就趴鱼篓上问他：“你在干什么？”
　　李衔珠说了句废话：“钓鱼。”

　　小孩儿震惊他一个凡人居然敢在极地禁域的天海里钓鱼，道：“你可知道这天海里的鱼全都是魔？”
　　李衔珠真诚发问：“那这魔能吃吗？”能吃就能钓。

　　小孩儿则问：“你一个凡人怎么在这里？”
　　李衔珠：“我来这里钓鱼。”
　　小孩儿：“……”所以，你聊天的本事是谁教的？

　　就在他想走的时候，李衔珠开口了，问：“你是龙还是鱼？”

　　小孩儿骄傲道：“这还用说，我肯定是魔啊，我超厉害的！”
　　李长歧也不管他的品种，只知道自己肚子饿了:“所以，你这超厉害的魔，能吃吗？”

　　小孩儿:“……不能！”
　　今天这魔，不是，今天这鱼你是非吃不可是吗？

　　短短几句交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无效交流。

　　小孩儿气得甩他一身的水，还以为这凡人会因此而生气，却听他笑着说：“小孩儿，我呢，修为不太行，散不去这天海魔气，会生病的。”

　　“那是你活该。”
　　“啊，我好可怜啊，修炼无门路，钓鱼还被小孩儿欺负……唉！”

　　他长长地叹口气，把那天生不知道善良为何物的小孩儿说得良心难安，竟真好心大发，主动给他散了一身水气。

　　这可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他被安排在天海守着海中禁制，已经很多年没和人说过话了。
　　这个凡人出现的时候，他就很好奇，忍了几天还是没忍住，跳出来和他聊两句。
　　结果几句下来，话题就完成了闭环。

　　但很奇妙，他不讨厌这个凡人。

　　因为他眼里的李衔珠，不单单是一个凡人身，他像是一颗蒙尘许久的明珠。

　　若是拂去其上尘埃，或比日光耀眼。
　　而极地禁域，是看不到阳光的。

　　小魔龙想看看这轮“太阳”的模样，于是他不再离开，而是过去坐在李衔珠身边，学着他的模样，开始钓鱼，然后闲聊起来：“你是凡人，怎么来的这里？”

　　李衔珠：“这还用问，肯定不是我自己过来的啊。”
　　“……”所以你是一定要这样聊天，对吗？

　　好在李衔珠逗小孩儿逗够了，开始正经起来：“你呢，这么大一点儿，在这儿呆着不无聊？”

　　“还行吧。”

　　“这海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魔，弄上来玩一下。”李衔珠跟他打商量:“怪无聊的。”

　　“哎，你可打住，天海是极地禁域，里面囚禁的魔修为都高得很，随随便便一个指甲盖儿都能把你摁死。”
　　李长歧瞬间放弃:“那还是算了。”

　　“……你从人间来的吗？”
　　“我从修仙界来。”
　　“修仙界是什么样的？”
　　“很糟糕，修仙界里的修士都喜欢吃你这种小孩，你乖一点，不要偷偷跑出去玩。”

　　“……”神经病，小孩儿说:“从来只有我吃修士，还没有修士吃我的说法。”
　　李衔珠鼓掌:“哇，那你好厉害！”

　　两人在海边扯犊子似的聊了许久，到最后也没谁去问一句对方的名字。

　　李衔珠那会儿还不知道，那小孩儿，其实并不是寻常的魔族。

　　他是魔主晦明的一具小小分身，一缕自主意识。
　　晦明虽然从未踏出过晦明山一步，但他的分身在十方洲却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李衔珠的出现并非偶然，净月剑仙是专程带着他去找魔主晦明的。

　　彼时魔主晦明本尊沉睡，净月剑仙便把李衔珠留在黑海之畔，她自己则在晦明山四处寻觅唤醒之法。

　　却不曾想，天海小魔龙会“主动上钩”。

　　小魔龙意识与晦明相连，他和李衔珠的一通胡言乱语，却是晦明魔主在这必死的天机里，窥见的一丝生机。

　　也幸好，那具小小的分身，把这丝生机给抓住了。

　　之后不久，净月便带他去求见晦明。
　　而在这之前，净月已经带着他走过了虚妄天的许多地方，但关于他修炼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魔主晦明，是净月最后的黔驴技穷。

　　如果晦明魔祖也没有办法，那李衔珠，就只能辞别仙门，回到人间老死一生。

　　而净月一开始也并没有没指望他们真的能见着这位魔主。

　　但出乎意料的，晦明现身了。

　　晦明本尊，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魔，维系不了人形，而他的原形是一条遮天蔽日的黑龙，盘踞着在晦明山巅，使得晦明山终年不见天日。

　　而他龙首野望于天之南，俯瞰着整个虚妄天，如山如海，岿然不变。

　　他是以另一尊分身去见的李衔珠与净月。

　　彼时小魔龙没能彻底看穿的真相，他一眼便看明白蒙蔽着李衔珠修炼困难的根源。

　　李衔珠是因生来口含明珠，才被父母取为衔珠。

　　而这“珠子”，说寻常，也不寻常，因凡力伤它不了，仙法也在它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说不寻常……却也没有发现它的其他作用。
　　李衔珠的母亲便将之以红绳制成饰品，给他一直带在身上。

　　入仙门后，净月也曾猜过其中或另有玄机，但却无功而返。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明珠，乃是李衔珠的金丹。
　　而金丹之中，还沉睡着他的元神。

　　天生金丹，是何等先天奇才，却因生于凡间而被蒙尘多年。

　　晦明告诉他们，李衔珠若要真正踏入修炼的话，需要将那明珠置于神魂之中。

　　明珠为实，神魂为虚，由实入虚这个过程却非常人所能忍受，稍有不慎，便是魂消珠碎。
　　而此事，净月做不到，也帮不了。

　　最终，李衔珠便留在晦明山，由晦明为他融合魂魄与明珠。

　　过程九死一生，自是不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没有晦明，就不会有后来的衔珠君子，更不会有再后来的衔珠大圣。

　　而在李衔珠金丹元神悉数归位之后，晦明还一股脑塞了许多许多功法给他。

　　十方洲的天材地宝也如数相送，甚至还折了自己的龙角赠与他锻造神兵明龙剑，亲自教他修炼之道……此后短短几年，当初沾点黑海之水都怕生病的李衔珠，便有了无比强大的肉身与元神，以及神兵。

　　对此，李衔珠一度认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新型诈骗现场，对晦明始终心存怀疑。

　　但其实晦明所求的，无非一样。

　　直至他学成分别之时，晦明才邀请李衔珠走到晦明山深处，让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座被岁月腐蚀得摇摇欲坠的魔龙暮年。

　　他告诉李衔珠：“我已看到此界将亡，却无能为力，若天不予无生机，我所赠你的一切皆是黄土一捧，我只求……他日邪祟祸世时，你能给我魔族子民一线生机。”

　　彼时李衔珠遥望魔龙许久，答应了晦明的要求。
　　那时，他们只是施恩与受恩的魔与人。

　　可后来不久，李衔珠意气风发，再回晦明山。

　　他说，他要以朋友的身份，请晦明的一尊分身。
　　他请他出十方洲，与他同去结识四海知交，共看天地盛况。

　　……哈，年轻人总是把拼尽全力却一无所获说得很浪漫。

　　以至于垂垂老矣的魔龙听完居然有点心动。
　　于是他的脑子一抽，真就拨了个分身，随他出山，肆意潇洒。

　　那段时间真的太短太短了。
　　可那区区几十年，却是晦明守望在十方洲的漫长岁月中，仅有的鲜活。

　　而在晦明眼里，李衔珠虽然也曾经历过一段长达数十年的“凡人”时期，却从来没有弱到像如今这样，竟会被他一巴掌，就拍碎骨头的地步。

　　百里明璋的神色难以收敛，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当真是你吗！”

　　“让大哥担忧，是长歧的不是。”李长歧说完，又笑着说他：“不过你这是上哪里掏来的灵修分身，怎么融合得这么差，看着都糟心啊。”

　　听见这话的百里明璋皮笑肉不笑：“……想说我丑就直接点，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咱长什么样，咱心里有数:)”

　　李长歧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才摆摆手：“我什么人品你还不知道么，怎么会人身攻击？只是我这一眼通透的法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你这肉身，跟你的神魂合一起，我瞧着是真诡异……蚂蚁肚子里塞了个大象，你能想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