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小春风》禾十三月

114、第一百一十三章

　　崔昭玉的出现让沈独很是意外，两人没有上山，只是站在山道旁的歪脖子树下，那一片是一个矮钝的山崖平台，下面是草丛，往远处看可以一条羊肠小道。

　　此刻的崔昭玉不是原主，而是替原主来听一个理由的人，说实话，她真的挺好奇的，好奇沈独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好奇当年之事到底有怎么样的隐情，好奇这位苍梧王到底是好是坏，是光明磊落还是自私歹毒。
　　即便崔昭玉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答案，可那始终不是正确答案。

　　“阿昭。”沈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没有立刻转眸，而是沉了片刻，做好了心理准备。
　　崔昭玉一转回眸，一缕风好巧不巧的扬起了她鬓角不明显的丝发，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对上沈独脸与眸，就得了一句，“好久不见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字眼，却足以让崔昭玉的内心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她的眸底不经意的飘过憾然。
　　这句话，是沈独想要对原主说的。

　　可他们之间总是差一些缘分，也差一些机会，就像当年擦肩而过的错过一般。
　　在沈独算无遗策的计划里，崔昭玉和沈独不会在花严山的山脚下重逢，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道鸿沟。
　　就像原主所说的，她了解和知道的自始至终都是沈不欺，她不了解沈独，不知道沈独是怎么样的人。

　　可现在，崔昭玉却能够给原主一个答案，她觉得，她真的觉得，沈独就是沈不欺。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一个眼神，一句话的判断兴许很片面，也很没有说服力，可沈独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能够用很短暂很稀少的行为，让人感受到他的真心。
　　其实，沈独做的一点都不少，只是他不爱说也不爱邀功，他担心自己的这些行为会绑架他所爱之人。

　　在爱人这个命题里，沈独总是惴惴不安的，他总是想要做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可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做的还不够好。

　　沈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会有如此自卑的时刻。

　　想到这里，崔昭玉的心里越发的触动，那种酸涩和遗憾的感觉快要充溢了她的心脏，她多么想自己和原主能够调换一下位置，她可以替原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成全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反正，她是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经历的，若是能够给一些人带来一些意义和价值，也不枉她来此一趟了。

　　“好久不见。”崔昭玉替原主回了沈独一句，她尽可能的去揣测此刻她应该具有的想法。
　　崔昭玉看向沈独眸底里染上了些许悲寂与苍凉，可她的嘴角却有上扬的弧度，她知道原主是乐意见到沈独的，是乐意见到沈不欺的。

　　沈独窥见了崔昭玉眸底的种种情绪，他的眉头蹙着，眼底写尽了自责与心疼，他的脸部肌肉有些颤抖，他恨当年的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不能够挽救崔昭玉的亲人，恨自己的怯懦与无能为力。
　　在沈独眼里，崔昭玉已经快要碎掉了，这么多年她都一个人挺过来了，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暗自努力，习惯了今日活着保不准明日死了的结局。

　　崔昭玉没有去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寻求任何人的可怜，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靠得住，她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她从不去求神求仙，因为她知道，她能够求得只有她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义务帮助她。
　　即便是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的爱人，那些在众人看来与她很亲密的人，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帮助、包容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每个人都有自己劫数。
　　她的问题，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可以去解决。

　　想到这里，崔昭玉凝眸转回了脸，她深深的沉了口气，握着配剑的手紧了紧，唇角的颤动被压抑着。
　　崔昭玉压着内心的情绪，平缓的开口道：

　　“你和我说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我想听你一字一句的告诉我。”

　　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既然他们如今能够安安静静的站在此处，有这么一个机会去聊当年的事情，那就当好好的聊聊。
　　崔昭玉总觉得，原主和沈独的关系不应该被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所干扰破坏，他们可以有很美好的未来，也可以是彼此人生路上不可多得的知己。

　　崔昭玉虽然没有过这样的人生体验，不曾得到过这样纯粹的感情与知音，但她却顺着原主的视角，看了许多他们的故事，所以她大概能够理解一些。

　　她所处的世界，一切都很快，所以人的感情会被巨大的信息量肢解的稀碎，人心也会因此变得格外浮躁，大家都没有耐心和信心去对待一份感情、一个人。
　　所以，在她的时代，爱是很稀缺的资源。
　　一个人可以在努力奋斗和机遇加持下获得名利、金钱、欲望等等的满足，但他却很难得到一份存粹的爱与被爱的体验。

　　所以，崔昭玉一直觉得，遇到同频共振的第二人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能够和同频共振的人长久的待在一起，并且能够长期的保持相同的步调，那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说，概率趋近于零。

　　为什么是趋近于零，而不是等于零？
　　因为世界之大，总有人会被幸运光顾，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感受着淡淡的幸福。

　　沈独没想到崔昭玉会直切正题的要求他，他本以为他们之间还要寒暄几句，又或者是其他，但他们之间要寒暄什么呢？
　　其实沈独的心里是没有底的，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从来都没有那些虚浮的东西，可这不是太久没有单独相处了嘛，他也不知道崔昭玉会以何种方式待他。

　　“好，我都说给你听。”沈独的心里有了底，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还可以像从前那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变的不只有他，崔昭玉也是。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规矩，也没有什么相处必须要遵守的事情，崔昭玉二话不说，扯了下衣摆便席地而坐，轻松的盘着腿，同时不忘抬手拍一拍身旁的地面。

　　沈独得了崔昭玉的示意，他脸上霎时露出些许不经意的笑容，虽然只是淡淡的弧度变化，但也足以显露沈独的心情了。
　　沈独也盘腿坐下后，崔昭玉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沈独身上的气息，那抹淡淡的草药香，让她觉得格外的熟悉，却说不上来是在什么地方闻到的。

　　崔昭玉能够感受到来自沈独的目光，可她并没有回应那抹目光，而是开口提醒道：“你说吧，我都听着。”
　　沈独没有耽搁，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脑袋里的思路，然后条理清晰的阐述着当年的事情。

　　那日，给他送消息的人偶然碰上了中北王城派来的人，巧的是那队人的领队曾是他父亲麾下最刚正不阿，不近人情的铁血将军。
　　这位将军只听命令，且还有一个点就是，他很看不上他。
　　“起初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
　　“可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若只是杀我，何必要带着一对人来？”

　　“而且，还是一堆精锐暗卫。”
　　沈独说着，他便猜到了一些关于崔家镇的未来走向，可这其中的许多事情，当时的他并不知晓，因此他很难去改变什么。
　　可他却想要救下一个人，也妄想去改变一个人命运。
　　崔昭玉听着沈独的话，她没有插嘴只是点着脑袋回应着，她心想，想必这崔家镇定然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是那些位高权重之人觊觎的东西。

　　“我猜到了他们另有所图。”

　　沈独并没有避开那个隔在他们之间许久的话题，那个崔昭玉十分在意的话题，就是他到底知不知道那群人会灭了崔家镇的事情。
　　其实，沈独真的没想到，他们会做的那么狠那么绝，崔家镇全镇被灭时，他已经在和他二哥谈判了，他并没有回到中北王城，而是在栾秋城的附属小城，见到了他刚刚当上中北王不久的二哥。

　　“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做的那么绝。”

　　“他们是中北王城最强悍的一对暗卫，别说是你我了，就是当时鼎鼎有名的高手来了。”
　　“也很难全身而退的救下那一镇子的人。”

　　沈独尽可能的以平淡的口吻与崔昭玉叙述这件事情，他在说着的时候，目光会是不是的瞟向崔昭玉，他在试探她的想法。
　　按理来说，平常到了这个程度，崔昭玉的脾气早就上来了，她兴许会动手，有或许会情绪激动，毕竟那是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全世界。

　　崔昭玉听到沈独十分理性的阐述，她并没有觉得沈独这个做法有什么错误，他只是正常的及时止损罢了。
　　只不过崔昭玉的眼底还是会有些遗憾与不甘，是那种明知道走多少遍结局都不会变，但她还是想要去尝试的渴望。

　　但命运有的时候就是残酷又真实的，现在的崔昭玉再强悍，再厉害，也救不了那个时候的崔家镇。
　　因为那个时候的崔昭玉，只是个寻常的小姑娘，一个想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小侠女。
　　她还没有踏上修习的道路，最厉害的时候，也只是挥舞着桃木剑唬一唬人。

　　其他的同龄小朋友可以陪她玩江湖过家家的游戏，但是到了真枪实战的时候，没有人会因为她年纪小、因为她还未踏上修习、因为她是个姑娘就放过她。
　　那些人都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的地狱杀手，如果沈独不曾去过崔家镇，崔昭玉是真的会丧命的。
　　也是真的会面对死亡的。

　　“所以，我选择了瞒着你。”

　　沈独说着的同时，脑海里同时回闪了当年他与他二哥谈判的画面，他回到中北王城后，是可以与他二哥争中北王的位置的。
　　但他没有争，因为比起那个冷冰冰的位置，他还有更在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