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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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像一列驶入隧道的火车，将所有学生都卷入了一个黑暗、压抑且不见尽头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名为“分化”的恐慌。
对于这所重点高中的学生来说，分化，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成熟，更是一场决定未来命运的豪赌。一个强大的Alpha，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和尊贵的地位；一个优秀的Omega，则能轻易地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上流社会的康庄大道。而最令人恐惧的，是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或者更糟，一个体弱多病的、有缺陷的Alpha或Omega。
校园里，信息素的味道变得日益复杂。走廊里，随时可能飘过一阵甜腻的桃子香，或是霸道的檀木味。今天隔壁班的女生分化成了Omega，明天楼下那个打篮球的男生突然散发出了雪松的气息。每一次变化，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所有人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祁焱，成了这股浪潮中，最焦虑的那一个。
他的失眠，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起初只是难以入睡，后来发展到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天色泛白。他的身体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无法放松。白天，他变得异常烦躁，一点小小的声响，比如同桌翻书的沙沙声，都能让他瞬间火冒三丈。
他的成绩，开始断崖式下滑。
曾经勉强及格的数学，如今又回到了两位数的泥潭。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符号，却感觉它们像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
他会莫名地感到一阵燥热，仿佛血液里有一团火在燃烧。紧接着，又会是一阵刺骨的寒冷，让他忍不住发抖。他的兰花信息素，也变得极不稳定，时而微弱得几乎闻不到，时而又会突然迸发出一股尖锐而苦涩的味道，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他知道，这是分化前的征兆。
可他不知道，自己会分化成什么。
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分化成一个Omega。他无法想象，自己身上散发出甜腻的、引人注意的信息素，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彻底沦为母亲苏婉渟口中“有用的工具”。
他更害怕自己会分化成一个有缺陷的Alpha。一个像他现在这样，体弱、多病、连情绪都无法控制的Alpha。那将是比成为Omega更彻底的、毁灭性的失败。那会印证母亲对他所有的否定——“你根本就不像个Alpha”。
这种未知，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他开始疯狂地喝咖啡，试图用咖啡因来对抗白天的疲惫。他开始在深夜里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直到筋疲力尽，希望能换来几个小时的睡眠。
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踱步，用头撞击着牢笼，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这天下午的数学课，老师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题。祁焱盯着黑板，感觉那些线条和图形，在他眼前旋转、扭曲，最后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
“……所以，我们做这条辅助线，就可以把这个不规则图形，切割成两个我们熟悉的锥体……”老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嗡嗡声。
祁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身后的一个男生，不小心把笔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个声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吵了！”
他猛地站起来，回头冲着那个男生，低吼了一声。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包括那个一脸无辜的捡笔男生。
数学老师也愣住了，她推了推眼镜，皱着眉说：“祁焱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祁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着周围那些或惊讶、或恐惧、或鄙夷的目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我……我……”他想道歉，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坐下。”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悦，“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祁焱僵硬地坐了下去，他将头埋进臂弯里，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能感觉到，自己那股紊乱的兰花信息素，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带着浓浓的羞耻和愤怒。
他搞砸了。
他又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像个失控的疯子。
他不知道这节课是怎么结束的。下课铃一响，他就立刻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面对任何人的目光。
他一路狂奔，冲进了教学楼后面那个废弃的花园。
这里是他的避难所。
他背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
他感觉糟透了。
他不仅搞砸了自己的学业，搞砸了自己的身体，现在，连最基本的情绪控制，都做不到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被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
他天生就是个废物。
就在这时，一阵清冽的风信子信息素，像一阵微风，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
那味道很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它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平了他脑海中那些狂乱的思绪。
祁焱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信息素，能对他产生这样的影响。
“你来干什么？”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来看我有多狼狈吗？”
陆延豫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他身边，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祁焱没有接。
“喝点水。”陆延豫说，“你的信息素，很难闻。”
祁焱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最害怕的，就是这句话。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连信息素，都被人嫌弃。
“滚！”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哭腔，“我不需要你管！”
陆延豫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祁焱，看着他那双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泛红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祁焱。”他开口，声音平静而沉稳，“你不是废物。”
“你懂什么！”祁焱像是被踩了痛脚，猛地抬起头，瞪着他，“你是个完美的Alpha！你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你根本不知道，分化失败，对一个Alpha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陆延豫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探究的认真。
“意味着……意味着……”祁焱被他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被嘲笑？被看不起？还是意味着……自己将彻底失去价值？
“意味着，你不再是苏婉渟最完美的作品了？”陆延豫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祁焱的心脏。
“你他妈闭嘴！”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伸手就要去推他。
陆延豫却比他更快。
他一把抓住了祁焱的手腕，然后，用力地，将他拉向了自己。
祁焱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撞进了陆延豫的怀里。
他的脸颊，贴上了对方坚实的胸膛。他能清晰地听到，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像某种古老的、安神的鼓点。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股清冽的风信子信息素，在这一刻，不再是微风，而是像一场温柔的春雨，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那股味道，霸道，却不令人窒息。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那股狂躁的、苦涩的兰花信息素，温柔地包裹、安抚，然后，一点点地，抚平。
祁焱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个拥抱里，化为了乌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暴风雨中飘摇了许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宁静的港湾。
他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放开我……”他无力地挣扎着，声音却软得像在撒娇。
陆延豫没有放手。
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里这个正在颤抖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
“听着，祁焱。”他在他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说道，“无论你分化成什么，Alpha，Beta，还是Omega，甚至是……什么都不是。”
“那都和你是不是一个‘有用’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画的那幅《燃烧》，比这个学校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价值。”
“你本身，就比他们所有人，都有价值。”
“所以，别再为那些不属于你的标准，折磨自己了。”
“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像一道魔咒，一字一句地，烙印在了祁焱的心上。
祁焱再也忍不住了。
他埋在陆延豫的怀里，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他没有哭出声，但那滚烫的泪水，却无声地，浸湿了陆延豫的衬衫。
那是他积攒了太久的、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安。
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陆延豫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服。他轻轻地，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焱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只是安静地，靠在陆延豫的怀里，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流浪猫。
“陆延豫……”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我……好困。”
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沉，彻底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陆延豫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他低头，看着祁焱那张挂满泪痕的、却无比安详的睡脸，眼底，闪过些许无奈，和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致的温柔。
他轻轻地，将祁焱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很轻，像一捧没有重量的羽毛。
就在他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从花园入口处的假山后，猛地闪了出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那是一个女生。
她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怀里抱着一本素描本，脸上，是毫无掩饰的、震惊到极致的表情。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张，看看陆延豫，又看看他怀里睡得正沉的祁焱，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陆延豫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变得无比僵硬。他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眼眸，瞬间凝结成了冰。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那个女生，是隔壁班的林芿薇。一个平日里安静内向，喜欢在角落里写写画画的Omega。祁焱对她有印象，因为她曾在艺术节上，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过他的画《燃烧》。
而现在，她看到了这一幕。
学校里最顶尖的Alpha，陆延豫，用一种近乎珍视的姿态，抱着全校闻名的“问题儿童”、另一个Alpha，祁焱。
这个画面，充满了超越常理的、惊世骇俗的冲击力。
林芿薇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只是放学后，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完成今天的速写作业。她从未想过，会撞破这样一个……秘密。
她看到了祁焱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看到了陆延豫那双冰冷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杀意。
是的，杀意。
那是一种被窥破了最珍贵秘密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的杀意。
林芿薇吓得浑身一颤，怀里的素描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个声音，像一声惊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陆延豫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他没有说话，但那股属于顶级Alpha的、充满了压迫感和警告意味的风信子信息素，瞬间，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花园。
那味道，不再是刚才的温柔安抚，而是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和威胁，狠狠地刺向林薇。
林芿薇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作为一个Omega，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信息素里，没有些许一毫的欲望，只有纯粹的、要将她灭口的、冰冷的敌意。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巨鹰盯上的兔子，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了这句话。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素描本，甚至不敢再看陆延豫一眼，转身，就跌跌撞撞地跑了。
她跑得那么快，那么狼狈，像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的小径尽头，陆延豫才缓缓地，收回了那股骇人的信息素。
他抱着祁焱，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
他知道，麻烦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祁焱似乎被刚才那短暂的冲突惊扰了一下，眉头微蹙，但并没有醒来。他只是无意识地，又往陆延豫的怀里蹭了蹭，似乎在寻找更温暖、更安全的地方。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陆延豫心中那股因为秘密被窥破而产生的烦躁和戾气，瞬间被抚平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
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打扰到怀里这个人的安宁。
他不再犹豫，抱着祁焱，大步地，走出了花园。
他没有选择去人多的医务室，而是走向了体育馆后面那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废弃的器材室。
他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里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还算干净。他将祁焱轻轻地，放在了一张长凳上，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延豫？”
“爸，”陆延豫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帮我个忙。”
次日，祁焱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暖洋洋的。他睁开眼，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那种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坐起身，动了动身体，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他记得，自己昨天……好像在花园里，在陆延豫的怀里，哭了。
然后，就睡着了。
他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他怎么会……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情？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着的不是昨天的衣服，而是一套干净的、宽大的睡衣。那睡衣的质地很好，带着一种清冽的、熟悉的风信子味道。
是陆延豫的。
祁焱的大脑，瞬间当机了。
他……是谁给他换的衣服？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焱焱，醒了吗？该吃早饭了。”是母亲苏婉渟的声音。
“醒……醒了。”他有些慌乱地回答。
“那你快点下来。”
祁焱手忙脚乱地穿上自己的校服，将陆延豫那件睡衣，胡乱地塞进了衣柜深处，然后才深吸一口气，走下了楼。
餐桌上，苏婉渟和陆延豫的父亲正在看新闻，而陆延豫，则安静地坐在那里，喝着牛奶。
他看到祁焱，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祁焱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变得不规律起来。
他低着头，快速地解决着自己的早餐，不敢去看他。
“对了，”苏婉渟突然开口，看向陆延豫，“延豫，昨天真是谢谢你了，把焱焱送回来。这孩子，最近压力太大了，竟然在花园里睡着了，要不是你发现，还不知道要感冒呢。”
祁焱拿杯子的手，猛地一僵。
送回来？
他不是自己睡过去的吗？
“没事，举手之劳。”陆延豫的声音，平静无波。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焱焱。”苏婉渟又转向他，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一个Alpha，怎么能那么不注意身体？”
“……知道了。”祁焱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上学。
一路上，祁焱都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直到快到校口的时候，陆延豫才突然停下脚步，对他说道：“昨天的事，忘了它。”
“什么？”祁焱愣住了。
“我说，”陆延豫看着他，眼神严肃，“昨天在花园里，你哭的事情，忘了它。”
祁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我没有哭！”
陆延豫没有理会他的嘴硬，他只是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道：“还有，昨天看到我们的那个人，她不会乱说话。”
祁焱的瞳孔，猛地一缩。
“有人……看到了？”
“嗯。”
“是谁？”
“不重要。”陆延豫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用想。”
“你的身体，你的情绪，你的分化，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
“你只需要，像平时一样，上课，吃饭，睡觉。”
“然后，等着我就行。”
祁焱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得像一片海的眼睛，感觉自己所有的不安和恐慌，都在这几句话里，被彻底抚平了。
他不知道陆延豫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但他就是……相信他。
“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陆延豫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祁焱的头发。
“因为，”他说，“我讨厌你那副快要碎掉的样子。”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校门。
只留下祁焱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他抬手，摸了摸被陆延豫碰过的地方，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他突然觉得，即将到来的分化，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Chapter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