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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离魂塔(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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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府那扇沉重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力猛地踹开,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正厅都仿佛颤了一颤。
紧接着,一队披坚执锐的官兵鱼贯而入,铁甲叶片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冰冷而肃杀,瞬间充斥了整个曾府,令人胆寒。为首的官兵目光如电,扫过厅内乱作一团的众人,冷声喝道:“曾书华是谁?!”
曾书华那嚣张的气焰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腿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脸上迅速堆起谄媚而惊恐的笑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迎上前:“官、官爷……是、是我……请问官爷……有、有什么吩咐吗?”
那官兵队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无误后,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奉大理寺之命,捉拿嫌犯曾书华归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大、大理寺?!”曾书华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猛地转身,像条丧家之犬般扑向始终端坐在主位上,撵着佛珠的曾老夫人脚边,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嚎道:“祖母!祖母救我!祖母!孙儿冤枉啊!孙儿什么都没做啊!祖母!”
然而,为首的官兵毫不留情,上前一步,粗暴地将他从老太太脚边拖拽起来,铁钳般的手掌牢牢制住他的双臂。
一直沉默不语的曾老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声音发抖:“华儿……我的华儿……你们……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华儿……”
这位何氏老夫人,曾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高门贵女,当年下嫁曾家,却半生都被曾老爷子宠妾灭妻所蹉跎,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培养儿子曾仟和长孙曾书华身上。如今曾家显赫不再,何家也在曾家的坐吃山空下不复往日,面对官府拿人,她除了无力的哭喊和颤抖,竟再无任何办法。
眼睁睁看着最疼爱的孙儿被官兵如同拖死狗般拖走,曾老夫人一直维持着的那副吃斋念佛的慈悲假面终于彻底撕裂。
她猛地转过头,用那双浑浊却充满刻毒恨意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陆凝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你就是来害死我们曾家的!你怎么不去死!!”
陆凝面对这恶毒的诅咒,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了一声极其清晰又嘲讽的冷笑,“真是太好笑了!他们自己犯了法,被官府抓走,这不是是咎由自取吗?你们一个个反倒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我一个刚进门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新妇身上?怎么,我陆凝是阎王爷还是判官笔?竟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她环视着正厅里那些或惊恐、或怨恨、或麻木的曾家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锐:“我竟然这么厉害?只要跟我沾上边的人是不是都得死?!那你们现在是不是该立刻跪下来求我饶你们一命啊?!”
“你!你!你……”老太太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剧烈发抖,手指颤抖地指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猛地向上一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直挺挺地就向后栽倒下去。
“老太太!老太太!”厅内的仆人们顿时乱作一团,“快来人啊!老太太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
陆凝冷眼旁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闹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漠然转身,挺直了单薄的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自己那处偏僻冷清,连根红烛都未曾点燃的院落。那里,是一座华丽的囚笼,一座冰冷的坟墓。
翌日——
“小姐!小姐!”小芝匆匆从外面跑进院子,脸色煞白,声音里带着惊惶,“不好了!老太太病倒了一直没醒,他们趁乱把三个孩子硬塞进我们院子里了!”
陆凝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梳头,闻言手猛地一抖,扯断了几根鬓角新生的白发:“三个孩子?什么孩子?”
“是曾老爷亡妻留下的那两个孩子,一个不到三岁,一个还在襁褓里……还有,还有一个不知道哪个姨娘生的庶子,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小芝急得绞着手指,声音发颤,“他们连个奶娘和伺候的下人都没给留,就这么扔在院门口了!”
陆凝猛地站起身,一种极致的荒谬和愤怒涌上心头,手中的木梳“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他们疯了吗?把孩子塞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府里下人们跑了一大半……”小芝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都说……都说小姐您是……是……”
“丧门星。是吧?”陆凝替她说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她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猛地推开了房门。
院中,一个约莫十三四岁,面容稚嫩却眼神凶狠的男孩,正艰难地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孩,另一只手还紧紧拉着一个刚会走路,正吓得瑟瑟发抖小声啜泣的小女孩。三个孩子都穿着单薄,在初秋的寒风中冻得小脸发青。
那男孩一见到陆凝满脸寒霜地走出来,立刻如同被激怒的小兽,用尽全力恶狠狠地瞪着她,嘶声喊道:“丧门星!你别想对我弟弟妹妹做什么!”
陆凝眯起眼睛,缓步上前,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你——叫我什么?”
“丧门星!克死全家的丧门星!”曾书琮毫不畏惧地大声重复,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燃烧着被灌输的仇恨和恐惧。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狠狠扇在曾书琮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打得踉跄着摔倒在地,怀中的襁褓也脱手滚落,幸好被一旁的小芝眼疾手快地接住。婴儿受到惊吓,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陆凝的手心被打得火辣辣地疼,但一股扭曲的的快意却从心底涌起,冲刷着连日来的屈辱和绝望。
“呵……不愧是曾家养出来的种,跟那个曾书华一样,都是没脑子的傻子!恩将仇报的疯子!吸人血汗的白眼狼!”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掷向倒在地上的少年。
“小姐!小姐!您冷静一点!他还是个孩子啊!”小芝慌忙一手抱着啼哭的婴儿,一手试图去拉住情绪失控的陆凝。她只觉得眼前的小姐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即使从前外界传言小姐如何嚣张跋扈,但她知道小姐内心是纯善的,绝不会对无辜的孩子下如此重手。
陆凝猛地甩开小芝的手,指着那三个惊恐万状的孩子,声音尖利而冷酷:“把他们给我关到厢房里去!锁起来!不许给吃的,也不许给喝的!他们曾家人是怎么作践我的,我就怎么还给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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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万籁俱寂。婴儿饥饿而痛苦的啼哭声,小女孩害怕的啜泣声,以及少年压抑的安抚声,断断续续地从紧闭的厢房门缝中传出来,像一根根细针,扎着陆凝的耳膜。
她在冰冷的床榻上辗转难眠,那哭声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终于,她忍无可忍,猛地坐起身,抓起一盏昏暗的油灯,赤着脚冲向了厢房。
“哐当”一声,她踹开了房门!
“吵死了!闭嘴!不许哭了!”她厉声喝道,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苍白而扭曲的脸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哭有什么用!哭就能让你们那该死的爹和哥哥回来吗?”
曾书琮立刻将弟妹护在身后,小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嘴角还带着白日被打后干涸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仇恨。
“你这个恶毒的疯女人!有我在,你别想再动他们一下!”
陆凝盯着这三个在黑暗中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孩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尖锐,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疯狂。
她笑了好久,直到笑得没了力气,弯下了腰,眼泪都笑了出来。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厢房。
终究,她还是没忍心真的饿死他们。
又过了两日,曾仟和曾书华依旧杳无音信,曾老夫人昏迷不醒,曾府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无序状态,下人们偷窃财物,纷纷逃跑。
“小芝,”陆凝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形销骨立的自己,声音平静得可怕,“去,拿银子,到外面雇些身手好的打手来。那些卷了财物逃跑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给我抓回来!打断他们的腿!”
当日,曾府前院。陆凝搬了一把太师椅,直接坐在了大门入口处。她身后,站着十几个她花钱雇来的的打手。院内,跪着四十多个被捉回来的仆人。
一个资格较老的老仆壮着胆子,颤声问道。
“新夫人,您就不怕老爷和大少爷平安归来,治您一个滥用私刑,扰乱家宅的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