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60、棋子

　　深夜，一场火灾，在营地西侧盛大地燃了起来，这场火本该绚烂，却来得缓慢，去得突然。

　　王帐之中，烛光摇曳，二人对弈。

　　“这盘棋该结束了。”莫苏勒执黑子落下，眸光深沉。

　　坐在他对面的是姜明，执白子落在那一枚黑子的旁边，他淡淡地说道：“王上不觉得，时机还未到吗？如此仓促，未必能善终。”

　　“你就这么想把她的命算进去？”莫苏勒冷声质问，冷峻的侧脸挂上了愠怒。

　　“可这本就是我们计划好的，这颗棋子总归是要死的。”姜明毫不犹豫地拿走了那颗被困死的黑棋。

　　莫苏勒沉默了很久，终再落下一子。

　　“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姜明眯起的双眼缓缓睁开，认真地盯着面前对弈之人，“棋盘之上不该存在太过自由的棋子，这将会成为执棋者的威胁。”

　　其实不必他明说，莫苏勒心中明了一切，只是他将这颗棋推上了棋盘，却被她夺目的表现吸引了，而后不由自主地，期待她的下一场表演。执棋者操控棋子，棋子又何尝没有限制执棋者呢。

　　“打个赌吧，军师。”他说道，“她会替代我，成为新的执棋者。”

　　“王上，你知道的，我不会让这一切脱离我的掌控。”

　　白子进一步。

　　莫苏勒唇角含笑，落下最后一子。

　　“你可太小看她了。”

　　黑子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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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陆凝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在头顶的毛毡帐篷顶上。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虚软无力感传遍全身。

　　“陆姐姐，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花潋哥哥过来。”双儿的小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担忧。

　　陆凝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她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臂软得像煮过的面条，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不用了。”她开口，声音嘶哑得把自己吓了一跳，“我这是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月了。”双儿赶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半个月！」

　　陆凝差点没把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这哪里是昏迷，这是昏死了吧，我去，我该不是有啥问题吧。」

　　她悄悄给自己把了把脉。

　　「也没有啊，除了有点虚有点营养不良，好像也没啥大问题啊。」

　　确认自己没事，她松了口气，转而问道：“阿璃呢？”

　　“在王帐中。”

　　“这半个月一直在王上那里？”

　　“嗯，”双儿点点头，“王上说我们又要做活又要照顾你，没空照顾小孩子了，就将她带走了。”

　　莫苏勒亲自照顾阿璃？

　　陆凝突然想起上次冷面狼王哄孩子的画面，荒谬得差点笑出声。

　　她感觉自己可能是幻听了，堂堂狼王怎么可能照顾一个陌生孩子那么长时间。

　　“你帮我拿一下衣服，我下床走走。”

　　刚套上外袍，帐帘就被猛地掀开，曾书琮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走进来。

　　“你醒了，你没事了吗？”见她站在地上，他慌张地把汤碗往旁边一搁，“快回去，生病要在床上休养。”

　　“等会等会，我没事了。”陆凝摆手，却被少年固执地按回床榻。

　　许是听到了帐子里的动静，紧接着穆离笙也冲了进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我快担心死了。”

　　曾书琮在一旁撇嘴，“切，就会哭哭啼啼，妖精做派。”

　　但奈何穆离笙哭起来梨花带雨，陆凝就是爱吃这一套。

　　陆凝觉得眼前这俩人对自己的态度太过反常了，不禁疑惑地瞪起大小眼。

　　「不是，花潋都跟他们说什么了啊，怎么搞得我想是要死了一样。」

　　她有些苦笑不得，“我真的没事了，你们不必担心，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然而这两个人还是一副担心得要死的模样，衬得一旁的双儿格外呆萌。

　　“你莫要操劳，”曾书琮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我来做的。”

　　陆凝伸手去摸他额头：“你还是曾书琮吗？怎么这么懂事了？”

　　少年拍开她的手，耳根发红，“我一直很懂事，是你有眼无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陆凝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现在健康的很。”

　　几人这才稍稍安心。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双儿探头出去，立刻缩了回来，小脸煞白：“陆姐姐，祭司大人来了！”

　　外面此起彼伏的“祭司大人”问好声越来越近。

　　「不是吧，这么倒霉，一醒来就撞见祭司。」

　　陆凝再心中暗骂，赶忙穿好衣裳出帐，她可不想被那个会发疯的大公鸡再找什么麻烦。

　　可等她走出去，见到的虽然依旧是那身花里胡哨的祭司服，可衣裳底下的人却不是那只大公鸡，而是曾被她治疗过的那个使徒少女。

　　“陆姐姐。”白依莎乖巧地喊了一声。

　　这身华丽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反倒褪去了张扬，平添了几分神圣与庄重。

　　“你？成为祭司了？”陆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我是睡了半个月不是半年吧，怎么跟接着世界有点对接不上啊？」

　　“是。”她郑重地回答，“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姜白，是呼莫尔部族的祭司柯查拉。”

　　「姜白，姜明？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是祭司柯查拉？」

　　陆凝脑中闪过一连串疑问。她感觉自己昏迷的时候好像错过了什么大事，现在无数的信息在脑中炸开来。

　　更让她惊讶的是姜白接下来的话：“陆姐姐，从今往后，不会再有祭司和使徒找你的麻烦了。”

　　「等等，是我把脑子睡傻了吗？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祭司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陆凝皱眉，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阴谋笼在其中，窥不见真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日前，祭司堂失火，所有人都沦陷其中，唯有祭司一人活了下来。”

　　军师姜明缓步走来，他依旧一袭青衫，面容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冲着姜白缓缓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只见姜白垂眸，十分顺从地道了声。

　　“是，父亲。”

　　「父亲？」

　　陆凝蹙眉，仔细品味着这两个字。

　　“这是你们的局？我是那个诱饵？”

　　姜明眯着眼睛笑了笑，语气中的欣赏之意难掩，“莫苏勒果然没有看错你，能在看到白儿的时候便反应过来，你确实够聪明。”

　　“她是你的女儿，”陆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就这样将她丢进了圣祭司殿。”

　　姜白身上的伤，长期生活在那样欺压的生活中，怪不得她的强硬和脆弱那样的割裂，这是对自我的保护，和自己一样。

　　“有的时候为了达成一些目的，”姜明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失去些什么。”

　　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陆凝替姜白觉得不平，这样一个所谓的父亲，和那些圣祭司殿中高高在上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让她在祭司堂中当卧底，而后里应外合，制造了这场全员丧生的失火。”陆凝突然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真是一场漫长的计划啊，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这场计划就开始了吧。”

　　也许之前她和姜白的相遇是偶然，但在姜明出现之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让自己充当这个在两种信仰之间的突破口。

　　“不，是你出现的那一刻。”姜明摇头，不断摸索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在这之前的一切都是铺垫，这个计划本来还要历经更长的时间，因为开始的契机就是要让祭司和王上的矛盾足够大，而你的出现就是最好的契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饵，让我们的计划至少缩短了三年的时间。”

　　听他说完这些，陆凝只觉得脊背发寒，这样大的计划，自己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被利用。

　　而策划这一切的人，这位军师，更是恐怖的存在。

　　“莫苏勒也知道对吧，”陆凝咬牙冷笑，“之前种种，都是你们演给我看的。”

　　「我之前竟然还想方设法帮莫苏勒除掉祭司，真是可笑，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小丑一个。」

　　姜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倒了杯茶推给她。

　　“我想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陆凝没有碰那杯茶，“就只是为了铲除祭司堂吗？但对于藩王来说，只是杀掉一个祭司，用不着这样漫长的计划吧，更不需要用狸猫换太子这样的手段。”

　　“陆凝，”姜明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

　　“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你该明白的，诱饵不该有自己的思想，一旦跃出棋局，就只能是一步死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