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13、四相村（七）

　　昨日争执时，这家分明只有三个人，如今却多了一个。

　　他并没有看出多的是哪个人，但余光却扫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自称张三的女人。

　　陆凝比他们俩先一步到达，然后拿宋大娘当幌子顺利地进了屋，率先开始了调查。

　　“你都发现了些什么？”苏的声音近在耳畔。

　　思绪被突然打断，陆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人吓人吓死人啊。”

　　“是吗？”苏冷笑，“我可没从你脸上看出害怕。”

　　他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陆凝手中，一枚狼纹玉髓，刻着符文，在阳光下通透异常。

　　“这东西，你从哪得到的？！”苏的神情严肃起来。

　　他伸手抢夺，陆凝却先一步将手背在身后躲开，“你想知道？拿点有用的来交换。”

　　苏唇角微扬，眼中却顿时闪过一丝杀意，“你太狂妄了，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他的反应让陆凝确定自己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她不退反进，“杀了我，你可就别想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了。”

　　面前的男人凑近，清新的药草香气混合着腥气钻进鼻腔，低哑的嗓音勾着尾调，“你不说，我可以自己查。”

　　看似随意，实则威胁。

　　空气骤冷，一阵寒意爬上脊骨，陆凝这才正确认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会一言不合就杀了自己。

　　「完了完了，玩过头了，这个不是讲法就能行得通的时代啊。」

　　她硬生生将自己悬在喉间的心脏咽下去，强装镇定，“我觉得你还需要我。”

　　“理由呢？”

　　“我来过这里。”

　　一瞬间，苏冷冽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陆凝捕捉到这点异常，开始将主动权重新抓回自己手中，“你昨晚去了村外吧，结果如何？”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极其肯定，好像她早就确定不会有任何收获一样。

　　果不其然，苏沉默片刻，“风沙围绕着村子，和我们来的那天一样。”

　　当然，他隐藏了一部分，关于他身上血腥气的来源，陆凝也很明智的没有追问。

　　她摊开手心，将狼纹玉髓交出。

　　“这东西我是在城东的神庙中找到的，我建议你把关注点放在村内，这里的人都不太正常。”

　　“你这么肯定？”

　　苏有些犹豫，而陆凝的眼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要不要赌一把？”

　　“赌什么？”

　　她唇角上扬，带着几分神秘，“赌今晚他们会不会消失。”

　　=========================================================================================================================================================

　　入夜，苏虽然怀疑陆凝，却还是去到了城东的庙宇。

　　他隐匿身形，藏在树上，夜晚的庙宇和白日里并不相同，烛火通明，仿佛要将天都烧起来，在那亮光之下，整座庙看上去也更加得威严，可这威严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便只剩下了诡异。

　　子时一到，他便见村民们纷纷像梦游一般走出家门，排着队向那座庙的方向走去。

　　整个过程诡异而整齐，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

　　他们口中，隐隐约约吟唱着什么。

　　“……子午时，鬼槐栀，以子为祭，佑生灵定……”

　　苏纵身一跃，试图拦下某一个，可他们却个个无视自己而过，依旧哼着那个诡异的调子朝着神庙而去。

　　她所说的消失，原来是这样。

　　苏顿时间明白了陆凝的话，他们全都被控制了，没有自己的意识，听不到也看不到。

　　同时，他对陆凝的怀疑也并没打消。

　　这些事情她是从何得知的？而且她知道的远比自己想的多，这样一个行事诡异的女人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村民们在神庙前停下了脚步，排列整齐，双手合十跪地，继续吟唱，无人注意屋顶闪过的黑影。

　　苏悄无声息地进入大殿之中，见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入目是数不胜数的烛台，中央立着一座神像，蛇首人身，高十尺有余。

　　即便是信仰众多的蛮族部落，也没有过这样半人半兽的象征。不似通常的神像威严，更没半点神性，反而叫人看了心中生寒。

　　神像点睛往往是赋予灵性最重要的一步，而这颗蛇首上却没有像样的点睛，只是镶嵌了两颗幽绿的翡翠。

　　进一步上前，苏注意到神像背后还放置着一个很大的长形木箱，像极了一副棺椁。

　　他单手一抬，竟然没将箱子打开。

　　接着又换了双手，用了不小的力气，才堪堪揭起一条缝，寻常棺椁哪里会有这么重？

　　他本就力超常人，可这棺材板竟比等大的生铁还要重上许多。

　　须臾，不等他看清棺椁里有什么，庙外的吟唱声戛然而止，众人高呼。

　　“神使大人！”

　　门窗上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打着一把伞。

　　苏赶忙隐蔽了气息和身迹。

　　咫尺的距离，他看到另一个穿袍子的人走近打伞的身影，听到二人的交谈。

　　“神使，那两个人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了，今晚要不要动手？”

　　被称为神使的，正是那个打着伞的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鬼魅般飘渺。

　　“没关系，他们会自己来的。”

　　下一刻，殿内烛火被风吹灭又骤然亮起，门前二人推门而入。

　　苏闪躲不及，心中惶恐。

　　糟了！

　　******

　　风沙如刃，骤然间将神庙中的门窗吹得吱呀作响。

　　烛火照映出门前修长的身影，伞下一张青白交加的面具缓缓而出，露出一双毒蛇一般充满危险的眼睛。

　　原本有些期待的眸光在见到殿中空无一人时暗淡下来。

　　村民们紧随着神使进入殿中，虔诚地跪在神像面前。

　　几乎是在开门的一瞬间，苏被拉进了神龛之后的角落。

　　紧接着一只略微有些冰凉的手覆在了他的脸上，死死按住了他的嘴。

　　“嘘！把衣服换上。”陆凝压低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丢过来一件斗篷。

　　她昨夜来过这里，大致摸清了这间神庙的布局，于是今晚她比苏来得更早，早就藏在了殿中。虽然没苏那么好的身手，但她“躲猫猫”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神使大人，”宋大娘跪在神像前，声音颤抖，“救救我的孩子吧，他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陆凝与苏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仔细偷听起来。

　　蟒袍男子转向她，面具在火光之下显得格外阴森。

　　“四相神会救你的孩子，”未被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扬着看似慈善的笑容，“但你给神明的供奉呢？”

　　宋大娘急忙说道：“在，在我家里，我试探过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很强壮很健康，一定能让我儿子好起来。”

　　陆凝缓缓将眼神转向苏，一副吃瓜的表情。

　　「哦吼，你丸辣！」

　　神使满意地点点头，“明日，你将他带来，四相神会为你儿子换命。”

　　换命？

　　这个词顿时间让躲在暗处的二人陷入了沉思。难道商人所在那家村民，多出来的那个人是失踪的商人随从换命而来？

　　在这之后，众人都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大多是身体康健，财运亨通之类的，神使全都一一答允，不过这些愿望全都有代价。

　　趁着村民再次开始吟唱拜神的时候，陆凝拉着苏混入了其中，她偷来的是神使侍从的衣裳，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二人离开神庙，确认安全后，才将这身斗篷丢掉。

　　“你故意引我来这的？”苏眯着眼睛打量陆凝。

　　陆凝翻了个白眼，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是他故意引我们来这的，谁知道你真就大摇大摆地来了，蠢得没边。”

　　原以为这人身强力壮能帮自己多打探点消息，结果是个胸大无脑的，真是白瞎了这一身好身手。

　　很快她又想到，刚才宋大娘说，验证过苏的身体健康，想必是在他的餐食里放了什么东西，不过他到底有没有吃，除了他自己恐怕也没人会知道。

　　她继续道：“这里的村民基本都被催眠了，一到晚上就会前往神庙祭拜，祈祷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四相神消灾解难。”

　　苏并没有在意陆凝对他的评价，只是眯起眼睛，透过风沙，望向那漫天烛光的方向，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

　　“看来失踪的人都是被他们拿来换命了。”

　　「又是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毛病？到底是哪里的谣传？」

　　陆凝不解地歪头看他，“你被盯上了哎，一点都不慌吗？”

　　苏露出个极其嚣张且不屑的笑容，“杀我？也得他们有本事。”

　　陆凝“切”了一声，“刚才若不是我救你，今晚你就得换命了。”

　　苏蹲下身，捡了一把沙土，放在手心中，感受风吹散这捧黄沙的速度。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无视自己说话了，陆凝站在他身后默默地观察着。

　　这个人好像总是有一种上位者的漠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各种褒贬意见，只在乎生死。

　　“风沙不停，我们还走不了。”

　　手中沙流逝得很快，处于风暴中心的村子都如此，那么外面的情况只会更糟。

　　突然，苏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只能……”

　　“你要干什么？”陆凝警觉地问。

　　苏挑眉，丝毫不以为意，“在他们杀我之前，把他们都杀了。”

　　“你，这么残暴啊。”陆凝嘴角抽搐，不过确实，这样好像才符合他的人设。

　　「以暴制暴虽然很爽，但是不提倡哈。」

　　突然，寂静的巷道中，发出了响动。

　　苏神色一厉，猛地转身。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