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119、念念无及（十六）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时，营地外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人数不多但极其精锐的骑兵，如同鬼魅般从黑暗的沙丘后杀出。为首者正是卢罕！

　　他手持长刀，一马当先，如同利刃般直插纳什部混乱的中军大帐。

　　铁木尔仓促应战，挥舞弯刀格开一支射来的冷箭，又惊又怒：“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被其他部落发现了吗？！”

　　副将连滚爬爬地举着盾牌挡在他身前，声音带着哭腔：“不……不像！是……是狼部的人！他们偷袭！他们杀进来了！”

　　“狼部？那群老弱病残还敢主动出击？！”铁木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眼前这支骑兵的悍勇和精准的打击，又让他不得不信。

　　卢罕率领的骑兵在纳什部营地中左冲右突，利用火势和混乱，狠狠搅杀了一番。眼看纳什部士兵开始从最初的惊慌中反应过来，试图组织反击时，卢罕突然吹响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子。

　　“咻——”

　　听到信号，骑兵队毫不恋战，如同来时一样迅速，风一般脱离接触，借着还未完全散尽的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向呼莫尔部落营地的方向撤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熊熊燃烧的营地。

　　“首领！他们……他们跑了！我们追不追？”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围拢过来，看着一片焦糊和死伤的营地，心有余悸。

　　铁木尔看着自己的营地被毁大半，尤其对方还是这种打了就跑、极度羞辱人的战术，让他彻底暴怒了！

　　“追！给我追！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他一把推开副将，翻身上了一匹亲兵牵来的战马，双眼赤红，“我就不信了！区区一群瓮中之鳖，残兵败将，还能翻天了不成！全军听令！给我杀过去！踏平他们的营寨！鸡犬不留！”

　　“可是首领……他们肯定还有陷阱啊……”有军官试图劝阻。

　　“陷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陷阱算什么！跟我冲！”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铁木尔，此刻只想复仇，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率领着同样憋着一肚子火、但士气已遭重创的纳什部士兵，朝着呼莫尔部落营地的方向扑去。

　　而此刻，呼莫尔部落营地中，卢罕刚向陆凝汇报完情况：“计划顺利，纳什部营地大乱，损失不小。已经把两边的人都引过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定会撞上，而后分不清敌我进行攻击。”

　　陆凝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看着那些虽然疲惫不堪、眼中却燃烧着求生火焰的族人，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准备一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边每个人的耳中，“按照原计划，老人和孩子先行撤退，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其余所有能拿动武器的人，包括扎纳奇他们，我们组成最后的防线，尽可能抵抗，拖延时间。现在……只能赌这一把了。”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生命。但绝境之中，这是唯一的选择。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营地里再次忙碌起来，但这一次，带着一种悲壮的秩序。

　　母亲们最后一次紧紧拥抱孩子，将干粮塞进他们怀里，强忍着泪水将他们推入通往未知的车马；年轻的丈夫与妻子诀别，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决绝；就连那些被俘后被迫加入的齐格部士兵，在扎纳奇阴沉的目光注视下，也握紧了手中刚刚分到的算不上精良的武器，因为他们明白，此刻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炷香的时间，在生死边缘显得如此短暂而又漫长。当所有老人和孩子都消失在夜幕中后，陆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她握紧了莫苏勒留下的那把鎏金匕首，冰凉的触感稍稍压制了手心的冷汗。

　　然而，战况的发展比预想的还要糟糕。纳什部在铁木尔的疯狂驱赶下，不顾伤亡，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外层防线。尽管留守的战士们凭借地势和必死的决心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人数和实力的巨大差距，让防线不断被压缩。

　　“砰！”层层围栏被撞木彻底摧毁。

　　“杀进去！一个不留！”铁木尔狰狞的吼声如同死神的宣告。

　　卢罕满身血污，铠甲上布满了刀砍箭凿的痕迹，他且战且退，踉跄着退到陆凝身边，声音嘶哑而急促：“陆姑娘！不行了！纳什部的人杀进来了！我们……我们顶不住了！”

　　此刻，三部士兵已经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展开了残酷的混战。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呻吟声响成一片，地面上早已被鲜血浸透，滑腻得几乎站不住脚。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好在，老人和孩子应该已经走远了。陆凝看着身边越来越少、浑身是伤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族人，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大家同生共死的决绝。

　　她颤抖的手握紧手中沉重的刀，举起它，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为了呼莫尔部！战至最后一刻！”

　　她的声音仿佛给残余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人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挤在最后的角落，用身体组成一道血肉城墙，做着最后的抵抗。眼看纳什部的士兵已经突破了最后一道陷阱障碍，狞笑着围拢上来，刀锋即将落下，陆凝甚至能感受到死亡冰冷的呼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声苍凉雄浑，无比熟悉的号角声，如同撕裂乌云的阳光，猛然从天际传来。

　　几乎与号角声同时，“铛！”的一声脆响！一支力道惊人的狼牙箭，如同流星赶月，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个正要举刀砍向陆凝的纳什部士兵的咽喉。箭矢带出的血珠溅了陆凝一脸，她惊愕地看着那名敌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紧接着，一团燃烧着火焰的流星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陨石天降，从战场的东侧狠狠撞入了纳什部的侧翼。

　　“轰！”的一声，瞬间将五六名敌兵砸得筋断骨折，火星四溅，引发了一片混乱。

　　“是……是阿纳将军的流星锤！”一个浑身是血的呼莫尔士兵，在看到那标志性武器的瞬间，发出了狂喜的呐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阿纳将军回来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呼喊，东侧沙丘后方，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只见阿纳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那柄令人胆寒的流星锤，所向披靡，在她身后，是如同神兵天降的呼莫尔部族精锐骑兵。他们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瞬间就将纳什部混乱的侧翼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而这仅仅是开始。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侧，狼群疾驰而入，西侧，一道迅捷的身影，骑着一匹神骏的苍狼，如一把最锋利的弯刀，直接插向了纳什部的中军核心。他所过之处，纳什部的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纷纷倒下，被苍狼踩在脚下，被弯刀劈成两半。

　　“王上！是王上回来了！”

　　“大军！我们的大军回来了！”

　　刹那间，原本已经绝望的呼莫尔部族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点燃了所有人求生的欲望和战斗的意志。

　　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线瞬间稳固，残存的将士们如同打了鸡血，奋起余勇，向着陷入混乱的敌人发起了反击。

　　纳什部的士兵们彻底懵了。先是久攻不下的焦躁，然后是偷袭营地的愤怒，接着是追击受阻的憋闷，现在眼看胜利在望，却突然遭到了致命打击。尤其是狼王莫苏勒那如同战神般不可阻挡的身影，更是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逃啊！”

　　“狼王回来了！快跑！”

　　兵败如山倒。纳什部的残军败将再也顾不上什么首领、什么战利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哭爹喊娘地四散溃逃。铁木尔试图弹压，却被莫苏勒一眼锁定，一记精准的投矛逼得他狼狈躲闪，差点丧命，最终也只能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仓皇逃窜。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

　　“王上！所有侵入营地的纳什部叛贼已被清除！阿纳将军正在带人追击残敌！”

　　莫苏勒勒住战马，深邃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最终，定格在了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单薄身影上。

　　陆凝早就看到了他，隔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她的目光穿越了所有的喧嚣和距离，直直地落在了那个人身上。一直强撑着的冷静，在看到他安然归来，如同山岳般屹立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她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踉踉跄跄地向他冲去，紧紧抱住了他。

　　所有的害怕，恐慌，绝望，都在此刻有了安定。

　　“莫苏勒！”

　　而那双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一切都有了实感，他还活着，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