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染江月》青青笠荷翁

36、你在耍流氓！

　　蛇铭弯腰：“呕——”

　　林枝扶一手搂着玥儿的腰，一手放在她额头上，上半身很大幅度地往后仰，不让她贴上来，听见这惊天动地的干呕声着实是惊了一下。她看向沈妤，对方微蹙着眉，眼里有震惊有迷茫，跟林枝扶对视的一瞬间，她即刻善解人意地道：“要亲吗？我们先转过头去？让你们好好亲一下？”她说着已经转过身去，微微偏了偏头，耳轮动了动。

　　林枝扶霎时热气上头，整个头到脖子的皮肤高得异于常人，好像被火燎了一遍那样。

　　谁知沈妤听了片刻没听到声音，偷看时看到蛇铭正光明正大看着林枝扶两人，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拉过蛇铭的胳强行让他背对着林枝扶两个，嘴里振振有词：“还看还看！看什么看！”

　　蛇铭嘟囔着：“又不是没看过。”

　　沈妤即刻好奇了，凑过去，“你看过？我都没看过你就看过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激不激烈？刺不刺激？亲了多久？伸舌头了吗？”

　　她每说一句林枝扶的头颅就热一分，玥儿的头也随之越靠越近。被当着面说亲嘴那档子事儿，林枝扶羞得简直想扎河里去。可怀里还抱着一个，总不能丢河里，她冷声道：“下来。”

　　“不要嘛。”

　　“下来。”

　　林枝扶的神情过于严肃，玥儿怕她生气，不得不退开一点，双脚落地，自己站稳了。完了还谨慎地抬起眉梢查看林枝扶的神色，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舒了一口气。

　　林枝扶一言不发，越过三人走了。与沈妤插肩而过时，沈妤还好死不死地问：“亲完啦？那么快？”

　　没得到回应，林枝扶从未没这样不理人过，她看着林枝扶红透了的耳朵，恍然大悟，转过头对玥儿摇头啧啧道：“你不行，她看起来不太喜欢。”

　　蛇铭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玥儿不懂什么不行，但沈妤说林枝扶不喜欢，她就很在意了，姐姐不喜欢？她很想让姐姐喜欢，不管什么，最好能让姐姐喜欢到再也离不开她就更好了。于是两三步跑到沈妤身边，虚心请教，“那怎么样能让姐姐喜欢？”

　　“咳……”沈妤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颈，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她又不是主导的那个。但是这样说很丢脸，她决定随便扯些有的没的敷衍一下，清了一下嗓子，刚准备传授她那虚无的经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拉长的‘咯咯咯咯咯咯——’

　　三人一瞧，见林枝扶坐在地上，地面不远处有两只鸟，一只便是刚刚踩林枝扶身上被甩开的白毛鸟，另一只体型小点，类似于鸽子。

　　不，好像就是鸽子，林枝扶在书上看到过，只是它不是那种白鸽，是一种特殊的花色，白底的羽毛夹杂着红灰斑块，色彩鲜明，交错分布，极有辨识度。

　　“哎呀！”

　　沈妤和玥儿异口同声喊道，随即拔腿跑了过去，一个抱人，一个抱那只东西。

　　蛇铭：平地都能摔，真是愚蠢人类。

　　感觉到后背覆上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林枝扶开始哀号：“好痛啊！摔死我了！”

　　玥儿心疼地查看林枝扶跌红了的膝盖，又给她俯下身吹气。

　　林枝扶开始指控沈妤养的那只东西：“都怪你养的鸟！好好的鸟不在天上飞，老是在地上咯咯咯、咯咯咯地跑！都绊到我了！”

　　“就是！真是死鸟！”玥儿秒附和。

　　沈妤不屑地嘁了一声：“真是个乡巴佬，什么都没见过，鸡也能当成鸟。”

　　一个从没想过的角度，林枝扶瞪大眼睛诧异地问：“这是鸡？”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品种的鸡，她只知道那种芦花鸡，吃起来那叫一个皮香肉滑。

　　玥儿第一个不服，她听不得旁人说一句姐姐不好，不悦地扁着嘴去瞪沈妤，对方没看她。

　　林枝扶望向沈妤，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我确实没见过这种鸡啊，不懂有什么稀奇的。话说这是什么品种的呢，能吃吗？阿妤姐姐。”

　　沈妤哼了一声，告诉她：“是丝羽乌骨鸡。”

　　玥儿撇嘴：“土鸡，乡巴佬的鸡，乡巴鸡。”

　　那鸡扇着翅膀轻轻地碰了碰旁边的鸽子，鸽子上前一步，被玥儿站起来一脚踹开了：“品种都不同还一起玩什么！”那鸽子飞走了，她接着又去踹那鸡。

　　自家宝贝鸡接二连三被摔了又被踩了接着又被踹了，沈妤恼了，举起拳头就要揍人，被林枝扶拦了下来。

　　沈妤抱起鸡，朝林枝扶伸出一只手，一副索取的姿势，“东西给我，我要走了。”

　　林枝扶把那铃铛递过去。那只铃铛发出几声清脆的响，沈妤把它捧在掌心，俯下身子靠近了耳畔。

　　“它怎么那么虚弱？”

　　林枝扶摊手：“我又没打它。”

　　沈妤哼了一声，抱着鸡闪身走人，被身后的林枝扶喊住了：“阿妤姐姐。”

　　沈妤停下脚步，没回头，林枝扶继续道：“刚才那只鸽子是三色麒麟花么？”

　　沈妤没说话，玥儿即刻接话：“是的，姐姐真聪明，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沈妤看着林枝扶笃定地道：“就是那只三色麒麟花。”

　　林枝扶便问：“是你的灵兽？”

　　玥儿摇头：“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在跟这只鸡玩。”

　　林枝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沈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着鸡走了。

　　半晌，林枝扶又把那鲜红鱼鳃丢给蛇铭，转身朝山谷外走去。玥儿两三步跟在她身后，蛇铭跟着玥儿，三个连成一串。

　　玥儿把蛇铭推远：“走走走！你走，自己玩儿去吧，别跟着我们！”

　　“你们不带我玩儿？！”

　　玥儿高傲地叉腰看他，林枝扶不置可否，半晌，蛇铭哇地大哭一声：“愚蠢人类！谁乐意跟你们玩儿！”说完化成一条小蛇窜草丛里了。

　　日夜不停，总算在三天内找到了陈舞的魂魄，出了山谷，林枝扶用焕颜石将自己化成个白发老翁的模样，以医者的身份在陈舞的出殡前将她医活了。

　　锦溪村双生胎被诅咒的怪异传说从此被打破。

　　秉承着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林枝扶救完人之后就跑了，跑得快，连大肆操办的答谢宴都躲过了。

　　玥儿跟在她身边：“姐姐，你为什么要偷摸着去救人啊？”

　　林枝扶：“没什么，懒得应付。”

　　也免得节外生枝，她不能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容易被追杀她的人抓到，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玥儿：“姐姐是一个不爱张扬的好人。”

　　“我不是，我只是个被全世界追杀的人渣。”

　　玥儿沉默了一下，道：“才不是！姐姐才不是那样，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枝扶不应声了，玥儿又道：“不过姐姐，当什么人倒也无关紧要，但是尽量不要当个秃头。”

　　林枝扶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头颅，摸到一片有些光滑的皮肤，她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道：“如若我是个秃头的话，会不会很难看？”

　　当时变成个秃头，是听旁人说了，行医就是年纪越大、头发越少才吃香，林枝扶省得自己变成个小白脸还要被质疑，索性变成个头发白的，缺了一半的。

　　果真，这么一去，人就乐意让她看看。

　　玥儿端详她片刻，“倒也还好，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习惯不了，没头发的样子太丑了。”林枝扶说着，闭上眼睛，将灵力灌入焕颜石内。

　　原本她还想瞒一瞒这小姑娘，特意躲着她变身，不曾想根本用不着瞒，直接被识破了。林枝扶仔细一想，也对，她又不是人，都不知道活了几百岁了，知道焕颜石也不稀奇。

　　让林枝扶不明白的是，她这么就爱扮成个半大的可爱姑娘装嫩呢？

　　林枝扶原本想再变成悦儿的模样，可那焕颜石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失了效，灌再多的灵力也没有用，没有反应了。

　　一瞬间心悸，林枝扶恍惚看到玥儿的脸苍白了好几度，身体似乎也跟着透明了一瞬。

　　林枝扶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转头看向玥儿，问道：“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昂着头，很认真地盯着她看，像是这样看看不够似的，玥儿踮起脚来，慢慢凑近林枝扶，呼吸交织，两个人鼻尖就要相碰。

　　林枝扶跟她对视半晌，下意识偏头，唇瓣即将相贴的那一刻，她猛地转头。

　　不自在，很不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跟这小孩对视太久。林枝扶总感觉这半大小孩儿的眼神很……满含笑意的同时也很热、很黏、很浓稠，有什么东西胶着着化不开。

　　就很荒谬。

　　没有亲嘴，没有拥抱，甚至没有触碰，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小姑娘看得脸热。林枝扶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没有罕见病，考虑等有钱了找个郎中瞧瞧。

　　林枝扶的动作太大了，玥儿想不注意到都难，困惑地喊了一声：“姐姐？”

　　林枝扶摸着滚烫的脸颊：“没、没什么。”

　　“这是姐姐本来的样貌吗？”

　　“……”

　　“姐姐长得很好看呀，很美，头发也很浓密。”

　　“……”

　　对面的人语调笑嘻嘻的：“好喜欢姐姐呀。”

　　林枝扶感觉脸烫得要烧起来。她觉得准是这张脸藏了太久没见过人，一下露出来了，又被阳光这么照着，不习惯，因此有些发烫。

　　她没应玥儿的话，迈开步子很快地走了。

　　玥儿跟在后头笑，看到前面的人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青葱麦穗田埂上走，风吹过的时候，林枝扶白色的衣摆拂在玥儿脸上，她清脆地笑，去抓那衣摆，又放开，又抓一下，又放。

　　林枝扶其实没地儿去，她不知道去哪儿，她现下是一个遍地仇家的人，更何况如今身处老苍山脚下。说实话，要不是为了帮悦儿看看父母，她绝对不会回来，巴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事情已了，她就更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了，怕给人家添麻烦。

　　林枝扶道：“我要离开这里了。”

　　玥儿昂着头问她：“姐姐要去哪儿？”

　　她郑重其事：“我要去找个去处。”

　　“姐姐想找个什么样的去处？”

　　林枝扶未答话，小姑娘又说：“姐姐带我走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很乖的。”

　　阳光耀眼刺目，风吹得头脑有些发昏。林枝扶看着小姑娘的脸，脑海里闪过好多张脸，有的扬着笑，有的沾着血，那些脸无一不是漂亮的，只是最后都与一张她认为最漂亮的重合起来。

　　那只花妖。

　　那只花妖漂亮，是林枝扶见过最漂亮的一张皮囊。

　　林枝扶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她怕是真的疯魔了，眼前的人竟然一闪一闪的，在阳光底下实体、透明、实体、更透明，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透明，直至能看到她身后的树木和麦田，林枝扶呼吸越来越急促，慌乱不已，问：“你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情况？修炼走火入魔了吗？”

　　玥儿笑了笑，“姐姐，我要先离开一会儿。”

　　如此往复几次，她的身躯就彻底消失了，化成一朵花瓣飘在风中，话语也融在风里：“姐姐，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不管你要到什么去处，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侧，你要等我。”

　　“姐姐，保护好自己。”

　　林枝扶心脏狂跳，像毫无章法的鼓点，她往前跑了两步去抓那已然消失的身影，什么都没抓住，连那片花瓣也抓不住，而是直接透过她的手背飘到地上。她站在原地四面八方地环绕着看，企图找到那人的身影，然而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江折月！！”她竭力喊道。

　　“你是江折月吗？你是江折月的话，为何不以真身来见我？为何一直不愿意承认你的真实身份？你不是江折月的话，为何又要一直缠着我，黏着我抱我，又跟我说那些话，说什么想亲我，又说喜欢我，爱我？！你这是骚扰我知不知道！你在耍流氓！江折月！！”

　　声音撞在山石上发出一声声回响，林枝扶失力坐倒在地上，头很低地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