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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unbelievab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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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商队的名声,在外头传得是越来越邪乎。
一是令人胆寒的凶残。那些不长眼敢劫她们货的山贼土匪,最后十有八九被挂在路边枯树上风干。另一方面,也流传着她们会“多管闲事”的名声。尤其对那些被遗弃、被贩卖的女婴女童,她们会停下脚步,施以援手。
荒村边上。
地是薄地,风是硬风,卷着沙砾黄土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赤脚女孩杵在光秃秃的田埂上。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发木的男孩,像几根被风吹得直哆嗦的干草。
土堆上,蹲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时不时扫过这几个孩子,跟估量牲口似的。远处,几个村民缩在墙角,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尘土飞扬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那支队伍的轮廓。十几辆装载着沉重货物的马车,缓缓行来。
马蹄声闷,车轴声吱呀作响。
护卫们并未放松警惕,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边。一个村子里的中年女人上前,拦下商队低声交谈起来,眼睛时不时瞟向田埂上那几个孩子,像是在掂量斤两。
就在这时,商队里另一个马车旁,一个身影蹲下身来。那是个年轻人,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风霜。
她踉跄着冲到离孩子们不远的地方,死死盯着村民,又看向那几个眼神空洞的孩子,特别是那个赤脚的女孩。女孩冻得发紫的小脚丫,瘦得根根肋骨都凸出来
“为什么!”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为什么总是这样,每一次,每一次看到……”
她说不下去了,猛地捂住脸蹲下去她捂着脸,压抑不住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这崩溃来得如此突然,但队友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她太聪明了,这女子。
能在商队里,必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伶牙俐齿能周旋于各方势力,机敏过人能洞察交易中的陷阱,甚至身手也足够自保。
偏生,她有颗太软的心。那共情心强得近乎诅咒,看不得半点苦。
队长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那只长满老茧的手按在她剧烈颤抖的肩膀上,声音平静:“用琼,把头抬起来。”
用琼强忍着哭泣,使得此刻脸上表情不伦不类的,“我好痛苦……”
“这不是你的错。”队长说,“我们走过的路,你看到的还少吗?这世道,有人拼了命想向上爬,也有人像滚石一样,只会滑向更深的泥潭,甚至把身边人也拖下去。大多数人,只是后者。你每一次伸出手,往往都是沉沦的石头。希望落空千百次,心自然就碎了。”
队长蹲下身,平视着:“这样不成。你的心太软,受不住这世道的恶。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把它当作我的任务。我来下令,你来执行。只当是清点货物、押运银钱那样,必须完成的任务。明白吗?”
用琼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使劲吸了吸鼻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队长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虽然我们须行事小心,不得已不可闹大。可这村子地处边缘,人迹罕至,剿灭几个匪徒,也挺常见的。”
用琼的眼睛渐渐睁大。
队长目光再次投向管事和那个中年女人。显然已谈妥,示意对方可以领钱走人了。那人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搓着手准备拿钱。
那几个拿到钱的村民并未立刻散去。他们聚在老汉身边,数着手里那几个铜板,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焦虑。
“就卖出去一个?”一个干瘦的男人声音发紧,眼睛死死盯着商队管事离去的背影,“还是个丫头片子?那几个男娃,她们一个也不要?”
收钱的人扫过田埂上剩下的几个呆立男孩,缓缓摇了摇头。
“啧!”旁边一个汉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这算怎么回事!往年、往年男娃总能换几个钱……”
有人叹道:“男儿是好,顶门立户。可架不住家家都生,生得太多,连口吃的都抢破头,哪里还值什么钱?”
这话瞬间戳破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难堪。
队长没再那边看一眼,她看向田埂上那小女孩身上。那孩子看起来格外瘦小,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队长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寒风。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茫然地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一个几乎被风吹散的名字,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小、小荷。”
“晓鹤,你休假又有事情要出去?”
晓鹤:“我得回去帮忙。”
“帮忙?”陈芸好奇地凑过来,“帮什么忙?”
晓鹤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家里事多,回去搭把手。”
李素放下书:“既然你需要帮忙,我们也无事,不如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
张礼也一拍大腿:“对!反正我也没啥事干,去你家瞅瞅。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陈芸自然不甘落后:“就是就是我也去。”
晓鹤看着三位热情的姐妹,最终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于是,休沐日的清晨,四人结伴。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便看到一片由几排整齐砖瓦房围成的院落。
院子里很热闹,远远就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晾晒在竹竿上的,明显是旧衣改小的衣裳在风中飘荡。
“就是这儿了。”
院子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忙碌。大些的在挑水,有的在洗衣物,有的在缝补,有的在照看蹒跚学步的幼儿。
几个大人穿梭其间,帮忙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这是一座育婴堂。
“晓鹤姐姐回来啦!”一个眼尖的七八岁孩子首先看到晓鹤,兴奋地大喊起来。
“晓鹤姐姐!”
“姐姐!”
好几个孩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欢叫着围拢过来,拉着晓鹤的衣角。晓鹤蹲下身,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熟稔地叫着她们的名字。
晓鹤安抚好围过来的孩子们,站起身。
她领着三人往里走,一边简单解释:“这里原本是县里为本县孤幼建的慈幼局。后来,咱们平原的玻璃、布匹、还有其它好东西,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商队在路上,有时会遇到被遗弃的孩子,或者家里养不起的。看见了,总不能不管。慢慢地,带回来的孩子就多了。”
她指了指院子里忙碌的景象:“以前人手够用,现在孩子多了好几倍,光靠原来的几位嬷嬷,根本忙不过来。县衙会拨些钱粮,也请了些短工帮忙浆洗、做饭、修缮。像我们这样年纪大些、已经出去做事或者像我这样还在读书的,有空的时候,都会回来搭把手。劈柴、挑水、照看小的、教她们认认字。能帮一点是一点。”
李素的目光扫过墙角堆放整齐的柴火,晾晒场上分类清晰的衣物,以及孩子们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的样子,心中了然。
这里面显然是周国一直推行的管理方法,分工、协作、物尽其用。
——
平原县议事厅。
圆形的厚重木桌旁,坐满了平原县如今的领导者。教育,军事,财政,行政,以及几位分管工坊、农事、商贸的关键负责人。
有部分熟悉的人没来,她们被调岗在由礼县。
王御熙今日穿着荧光橙的外套,十分耀眼。她背后挂着一张详尽得惊人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线标注着山川、河流、道路、村镇,以及一个被圈出格外醒目的名字,黄龙县。
“各位,”王御熙讲身后的板子推前一点,“这次的会议就是商讨攻打黄龙县的事宜。”
她指着地图:“黄龙县的矿产丰富,所在位置也是诸多商队的必经之地。拿下黄龙,可为向北扩张,建立一个稳固的前进支点。”
……
迟昭平接上:“我部军队已扩编完成,新式装备也已配发到位。若以雷霆之势,奇袭其薄弱处,配合各种奇异手段,十日之内,必可破城。”
许英眉头紧锁:“粮草、军械、抚恤、战后重建……所需费用甚巨。”她报出一个精确到个位数的庞大预算,“但是,财政尚可支撑。战后对黄龙县的治理投入,也必须纳入预算考量。”
她看向王御熙:仗能打,但必须快、准、狠,而且要算好战后账。
天乔道:“工坊全力保障军械供应。同时,战后接管,需从学堂及工坊中遴选出可随军接管吏治、工坊、学堂、医馆等干部。”
工坊、农事、商贸负责人也纷纷发言,汇报各自领域能为战争提供的支撑以及战后快速恢复生产的预案。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每一个环节都被反复推敲、质疑、完善。
将一场战争,拆解成一个个可以执行、可以计算的具体步骤。
终于,所有意见趋于统一,方案细节敲定。
王御熙:“以上,各部门按照方案,即可准备。昭平,军队要时刻整装待发。许英,钱粮物资,务必调拨到位。天乔,接管人员名单最终确认。其余人等,各司其职,确保后方稳固!”
“是!”众人齐声应诺。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王御熙留在议事厅内看赵成玉做的会议记录。
【宿主,计划缜密,胜算很高。】
‘自然。黄龙不过是一块磨刀石。’
【……不过,】系统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在上一次检测时空坐标锚点,发现了一个微小的异常数据。】
“异常?关于黄龙?”
【不,】系统的声音带着一近乎困惑的意味,【是关于传送本身。系统自检发现,十年前启动宿主传送程序时,似乎并非绝对精确的单一坐标投射。】
王御熙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升起:“什么意思?说清楚。”
【意思就是,在将宿主成功投送至当前时空坐标的同时,由于某种未知的、极小概率的时空湍流干扰。可能有极微量的能量逸散,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次级传送波动。】
‘so?’
【理论上存在将其他位于原始传送波及范围内的存在,也一同拖拽到这个时代的可能性。】
“什么时候?”王御熙平静得可怕。
【与宿主抵达时间点高度重合。十一年前。】系统回答。
她难以置信:“你要搞一个穿越大军?”
系统沉默了一瞬。
【无法确定。次级波动极其微弱且不稳定,可能只是扰动,并未真正传送任何存在。也可能传送了,但数量、形态、落点皆不可知。系统正在回溯数据,进行深度检测,但这需要时间,并无法保证结果完全准确。】
王御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十一年前,除了她自己,难道还有别的“存在”,也被卷入了这个时代?
那人……除非是气运逆天,直接投身于王侯贵胄之家,否则在这乱世洪流之中,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