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273、软硬兼施计成行

　　吴涯风领队到了塔拉城外城入口，燕无垠居然派长子燕承闻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这倒令人出乎意料。
　　燕承闻十八岁上下，模样周正，十分白净，自有一种读书人的安静气质，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到有礼。
　　燕承闻一看队伍，就认出前面正中间的是渝皇吴涯风，他走到跟前鞠躬行礼，又对其余人等抱拳致意，随即又邀请大家入城休息。
　　吴涯风霎时对此人充满了好感。
　　一行人进入城门，穿过内城，到了城主府，燕无垠在府门口迎接。他虽然一身牧民装扮，不甚华丽，却难掩骨子里的清高贵气。
　　府中已经安排好了宴席，还有歌舞助兴。虽然鼓乐昂扬，众人却心不在此，各怀心思。
　　吴涯风不愿多耽误时间，示意陆英琪说话，陆英琪按照预定好的话，说：“燕城主，我等将赴角城伐忠王、报血仇，想借道燕王属地，还请通融。”
　　燕无垠说：“攻伐忠王与我无关，我无心纷争，不愿卷入其中，若我允许借道前去，不是间接与忠王为敌吗？”
　　陆英琪说：“忠王无德无义，兵出角城，一路杀到盟城外的迷罗泊草原，大有灭燕之势，燕城主怎能坐视不理呢？”
　　“此事燕王已然解决了，不必再说。”
　　这话在预料之中，陆英琪接着说：“如此大仇，即便忠王赔与燕王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无济于事，如今我等讨伐忠王，也算是与燕王出一口恶气，燕城主怎替燕王做主拒绝？或者燕城主与忠王私下有合约？”
　　“什么合约盟约，我不管这些，全靠燕王做主。”燕无垠极力把一切推到燕王那里，假作自己不关心、不知道。
　　不过对面的渝楚将领早把这些想到了，他们哪这么容易放过燕无垠？陆英琪的软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该柯以玫上场了。
　　柯以玫本就长的粗犷，如今故意十天半月不刮胡子，更显得凶悍严苛了。他提高声音，说：“若燕城主和忠王那无德小人有盟约，我等为讨伐忠王而来，必先攻下这塔拉城；若无盟约，我等讨伐忠王，也是为城主、为燕王出气，燕城主怎能拒绝区区借道小事？”
　　燕无垠沉吟一下，说：“借道也不是不行，不过草原上的牛马羊即将到繁殖季节，众位切不可纵容部下抢掠牲畜，伤害人口。”
　　“那是自然，我等做不出那事！”
　　其实燕无垠和燕王商量好的就是放渝楚联军过去，不然后面的计划无法开展。之所以这样争辩为难之下才答应，也不过是诱使渝楚放下戒备罢了。
　　但是吴涯风久经沙场，哪会这般轻易上当？况且他来之前已有定计，既然借道已达到，接下来就要借塔拉城的粮草了！
　　“如此，塔拉草原，任君驰骋！”燕无垠举起酒杯，对面人也都举杯致意，饮完杯中酒。
　　燕无垠其实最关心的还是改牧为耕一事，心中已经迫不及待了，正待开口问，不想吴涯风主动提出了，他指着身边的一个农人说：“这位是周成桑，是我塬城最擅长耕种的人，能看土木识节气，可看禾苗知收成。听闻燕城主在耕种方面颇有心得，特意前来讨教。”
　　周成桑离座起身向燕王行礼，说道：“惊蛰种麦堆满仓，清明种麦一把糠。久闻燕城主农事美名，不才成桑拜见燕城主，请燕城主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我当向周先生请教才是。”燕无垠起身回礼。
　　周成桑再次回礼，说：“成桑不才，不敢卖弄，今后当与城主齐心研究，共同商讨。”
　　“好！”陆英琪说，“农事是国之根本，燕城主与周先生热心农事，必能将塔拉草原变成塔拉粮仓！”
　　陆英琪这话说的燕无垠十分高兴，他也十分自得。看来吴涯风这次让陆英琪跟来，是赌对了。
　　陆刃琪看了堂弟一眼，接着说：“我等远道而来，粮草不及，角城又路途遥远，难有供给，请燕城主慷慨到底，借我粮草。待归来之时，我渝国必以今年新粮偿还。”
　　这可有点得寸进尺了，燕无垠刚刚的好心情一下没有了，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燕承闻也觉得渝人过分了，他见父亲脸色铁青，于是起身说：“今日父亲乏了，众位远道而来也累了，住宿已经安排好，请众位随我去歇息。”
　　话说到这里是该结束了，总要给人留些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吴涯风起身，其余人也跟着起身，跟随燕承闻去住处休息了。

　　晚上的风有些大，夜更黑更冷了，除了士兵巡逻把手，城中几乎没有人。吴涯风和楚随云换上夜行衣，悄悄离开了住处，两人根据日前接到的消息，去往塔拉城北的粮仓草场。
　　城北的地方跟城南差不多，住户却很少，大部分都用来修建粮仓了，粮仓有专门的官员管理，还有大量的士兵守卫。吴涯风使出轻功，在房顶上飞跃，很容易就进到了最大的祈天仓，楚随云身法也极其灵活，躲过了地面的层层守卫，在很多粮仓外面涂了松油。
　　风更大了，天上的星星仿佛也被吹的忽明忽暗，吴涯风在这忽明忽暗中突然闪现在祈天仓仓顶。
　　祈天仓高四五丈，占地两亩，里面盛了几十万斤的粮食，是塔拉城几年以来所有的存粮。
　　当士兵看到仓顶的吴涯风时，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天神降临。
　　吴涯风点燃手中的火把，说：“请燕城主过来一叙！否则我烧尽祈天仓的粮食！”
　　燕城主最重粮食，况且这是塔拉城军队和牧民的主要食粮，决不能有失。
　　燕无垠正在房中和周成桑探讨节气与耕种的关系，突然听得护卫来报，赶紧骑马到了祈天仓。
　　他见到吴涯风举着火把站在仓顶，忽而有些想笑，这哪里是一国之君的样子？不过他此时来不及笑，因为火把的下方就是他多年呕心沥血征集的粮食，不容被烧。
　　他抬头看着吴涯风，问：“渝皇这般行事，难道是为借粮一事？”
　　吴涯风笑了，说：“燕城主是聪明人，猜对了！”
　　燕无垠说：“我要是不借呢？”
　　吴涯风说：“请燕城主摸一下身边的仓门。”
　　燕无垠摸了一下，油乎乎的，他知道这是松油，心中惧怕，脸色也变了。
　　吴涯风接着说：“燕城主多年费心所得，都在此处，若借给我，秋末尚有新米可用，若不借给我，那只好白白烧掉了！”
　　燕无垠无奈极了，他不是惧怕威胁，而是害怕粮食被烧毁，被浪费，他实在是太珍惜粮食了！不是日日与土地打交道的人，决不会理解燕无垠对粮食的珍视！
　　吴涯风玩一样摇着手中的火把，说：“今夜风大，一旦着火，怕是上千人也不能立即扑灭吧！”
　　燕无垠见摇动的火把从仓顶上扫过，一阵揪心，但他仍然强装镇定的说：“这几十万石粮食，即便我现在答应借，你又如何运得走？”
　　“那就不劳燕城主费心了，燕城主只管送我等出城即可。”
　　吴涯风一边说一边继续晃动着火把，火苗几次差点挨到粮仓，看的燕城主心惊肉跳，他赶紧说：“借粮！借！”
　　“那便请城主命人装车吧！”
　　燕无垠命令官员去准备，他不忍看到粮食被拉走的场景，正转身要走，楚随云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以武力挟制住他，说：“此处风大，请燕城主随我在旁歇息。”
　　燕无垠走到一旁，他随手摸了几个小粮仓和草仓，发现上面都有松油，不禁更加懊恼了！
　　这道也借了，粮也被劫了，燕无垠再无退路，更得听燕王一切安排了！

　　粮食装了一夜，到天亮还有许多，不过除去城中官员百姓所需，剩余也不足一个月的军粮。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吴涯风领队驾车出城，燕无垠在楚随云的挟制下将他们送到城外。
　　燕无垠的手下呼延决心中气愤，面色铁青，一路带兵器随行，到了城外三里外，见燕无垠被放开，正待动手，却听到远处的号角声，原来是南宫牧和杨遇祥带人来接应了。
　　吴涯风笑道：“城主不必远送，我的将军来接了。”
　　燕无垠摆摆手，命燕承闻和呼延决退下了。其实燕无垠不愿、也不能此时开战，因为燕王来信命他借道给渝楚联军，等渝楚军队深入塔拉草原后，与他联合前后夹击。
　　为了达成这一计划，借道是必须的，借粮是被逼的。
　　其实从燕无垠答应借道之时，吴涯风就猜到他的谋划了，若不是为了前后夹击，燕王在前面迎战，燕无垠能轻易放他通过？
　　所以只要燕无垠答应借道，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借粮，断了他的粮草，多几分胜算。
　　燕无垠领手下离开后不久，南宫牧和杨遇祥带人赶到了，其实他们只带了一千人，因为昨夜城门关闭前，吴涯风已派人出城送信去了，他料定燕王不会强追。
　　一行人相见之后，看到上百车的粮食和无数粮草，极其兴奋，南宫牧和杨遇祥的人赶紧上前接管，随即打发押车的塔拉士兵回去了，吴涯风命陆刃琪给了他们每人一些碎银，权当是脚程费用。
　　塔拉城距离塬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就算押车载粮，半天多的时间也就到了。吴涯风归心急切，猜到胡清落会在城外迎接，于是离了队伍骑马走在最前面。
　　走到塬城城外军营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胡清落果然站在外面的山坡上眺望迎接，她一眼就看到了打马归来的吴涯风。
　　吴涯风也看到了山坡上的胡清落，于是猛甩几下马鞭，很快就到了胡清落跟前。
　　两人相视一笑，见四下无人，不禁抱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