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传》祁白夜

73、第七十三章

　　吃饱喝足，依然是恭叔他们洗碗。江时晏哄着殿下坐在藤椅上休息，随后收拾着餐桌上的残羹。
　　两人总会在不经意间眉眼交换，他也不敢弥留太久，最后还是匆匆离开了。

　　他还是拿来了之前没种完的土豆苗。手上还拿着柴刀，努力再分地小一点。
　　尽管他并未多言，但凌浅陌懂他，他想多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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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人一大早就聚在胡村长家门口。
　　江时晏在远处，听到的只是无休止的争吵声。

　　他懂，其实村里人也不是不愿意帮，只是……
　　帮了这么久，实在是自顾不暇了。

　　门外实在是太多人，他带着殿下驻足观望好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他看着凌浅陌依旧体恤村民，笑着，看着。
　　不知不觉间，被迷花了眼。

　　“晏老板，您……”
　　村民实在是好奇，他为何会和殿下走那么近。
　　他还没解释，就听殿下道：“两位村长，本宫倒是有一策，不妨听听看？”

　　青云村村长也没想到，殿下竟然在四个月内想到办法了！
　　果然殿下不会抛下他们的！

　　“殿下请讲。”青云村村长恨不得起身，将自己做的位置让给殿下，却被凌浅陌抬手拦下了。
　　她特意拿出阿晏特意留给她的那些土豆苗，只道：“若是家中土地实在是贫瘠，不如试试种下这土豆苗。这土豆苗看着虽小，若是到了收获时，肯定能让村民收上几个麻袋。”

　　啥？
　　土豆苗？
　　这，他们没听说过啊！
　　这一小小的苗，竟然能产出几个麻袋的粮食！？

　　“这……”胡村长实在是没听说过，只得谨慎问道，“殿下，恕草民多嘴，此物，可是晏老板提供的？”

　　所有人都在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眼前的东西的确唾手可得，但他们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要。万一……
　　万一，有人要趁他们落难时发一笔横财……也说不定。
　　谁都说不好。
　　他们不是信不过殿下，相反，他们一直念及殿下的恩。尤其是恭叔，当年若不是殿下心善，给他一居所，如今也不知道客死何方。
　　其他人更是，当年回平城一战，百姓流离失所，若非白云村村民收留，他们当中也有一部分人，也许会化为嶙嶙白骨吧。

　　“是。”凌浅陌道。
　　说着，她还下意识地牵起江时晏的手，十指相扣。

　　锦枝看着公子坦然地紧扣双手，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了，公子总算……
　　总算能，放下心墙了。
　　公子前半生，实在是太辛苦了。昔日她与公子间杳无音信，唯恐公子流落异乡。
　　如今见公子，宛若蒙尘明珠，往那清水之中走过一遭，敛去浮沉，绽尽光华，耀眼夺目。

　　燕子安静地靠在李婶身旁，心中酸楚无处说。
　　她曾见过晏老板一无所有，若非恭叔那儿的青砖大瓦房，她兴许不会多看他一眼。
　　即便他的容貌如此俊美。

　　她还听母亲说，母亲当年想和恭叔提亲，让她嫁入其中，却遭拒绝。

　　她没想到，晏老板依旧会当众指责那帮拨弄是非，颠倒黑白的人。
　　当时的晏老板，不过是一时兴盛的小老板。竟然会冒着得罪所有人的风险，依旧护着她。

　　从那一刻起，她动心了。

　　可失落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晏老板，已经有钟意的人了。
　　她还是晚了一步。
　　在她如花似玉的好年纪，见到了最好的人……
　　即便他心里无她。

　　她不知是喜，还是悲……

　　“晏老板……”胡村长老泪纵横，“真是个大好人啊……”
　　他曾对江时晏有所偏见，可人家晏老板不仅从未介怀，反而在村里有难时，伸手帮他们。

　　虽然，他们昔日从未相逢……

　　他看着恭叔和寒影，拿出家里一部分的土豆，给青云村的每户人家都分了点。
　　甚至，还为他们额外准备了几个土豆，留着发芽当种子用。

　　“不用不用。”
　　“叔您这，哎呀，您自己该吃啥子嘞？”
　　甚至还有人对寒影这个面冷的家伙道：“小伙子看着面冷，心可真善。不过你可得让你叔少分点啊，晏老板还是要吃饭的。”
　　“小伙你姓什么啊？可婚配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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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刹那，寒影就退出了人群，伫立在锦枝身旁。却依旧逃不了她的调笑：“寒公子，您可是有婚配了？”
　　却没料到，寒影竟会怔住片刻。
　　锦枝随即自语道：“哦，那就是没有婚配咯？”
　　“对。”寒影道。

　　“真是个没意思的木头。”
　　寒影总是这样，无趣的很，锦枝撇了撇嘴，试图离开，却被人拉住衣袖。
　　“别走。”寒影道。
　　“干嘛？”锦枝佯装大怒，道，“双腿长在我身上，你难不成能困住我？”
　　说着，她便更想离开，却听他道：“你慢一点，我和你一起。”

　　锦枝难得听到寒影说那么多字，不知道是不是和公子学的。
　　她也想再逗弄啊，可这说不定是寒影的极限了吧？
　　想不到寒影竟然还道：“你腿扭伤过，要慢一点。”

　　真是让人又气又难过！
　　明明前几句话真是应景，偏偏就是最后这句……！
　　真是煞风景。

　　她很想把他拽开，却没想到寒影的手宛若巨大的钳子般，硬生生钳住衣袖不放。
　　幸好拽着的不是她的手指，要不然可真疼。
　　寒影仿佛懂读心术一般，一言道破她所想：“不会用这么大的力，来拽住你的手。”

　　这还差不多。

　　江时晏看着村民满心欢喜的模样，仿佛想起当年在寒山时，大获全胜的场面。
　　那时，军中军鼓声声，大口吃肉，欢笑间尽是能回家的喜悦。
　　众人皆喜，而他那时，唯有牵挂璃氏。
　　如今依旧是喜悦，璃氏却不依旧在；而他，已有意中人。

　　“殿下。”他看着殿下满目愁云如今散去，留下的唯有笑容明媚，下意识地扣紧了手。
　　凌浅陌难得见到他这般占有欲，“阿晏。我不会走。”
　　却没想到，他的右掌中出现了一个土豆，道：“殿下，这是阿晏为你留的。”

　　他连她需要复命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给她一封信笺，其中道尽土豆如何种植，如何收获，如何储存。
　　“村民们……”凌浅陌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村民，却被江时晏打断：“恭叔已经告诉他们了，再过三个月，应该能种出来土豆的……”

　　到那时，青云村就能彻底摆脱饥荒了。
　　不过啊，这应该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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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浅陌还是和江时晏告别了。

　　这是江时晏第一次目送一个人，即便那个人会再次回归，他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殿下不是温室内的娇花，而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殿下还是，令万民臣服，受八方拜服的清平长公主殿下。

　　她刚到长公主府，府门外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便匆匆上步撵，命人快些到皇宫。

　　沿途葱葱绿茵，宫墙依旧朱红，夏荷正于水中漾，池中鱼儿欢快游淌。
　　总会有活泼的嫔妃在御花园中闲逛，时而喂鱼，时而赏莲。偶尔还会去讨要些鱼食喂鱼。

　　“殿下，到了。”
　　宫人将凌浅陌送到御花园，便离开了。
　　凌浅陌匆匆踱步，不顾往来人行礼，径自来到文渊阁。
　　她心里只牵挂两个人，一个是弟弟，另一个，是承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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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依旧心系国事。
　　从他知道姚怀箴次次帮着废太子拨乱超纲，谋划策反的那一刻起，频频让暗卫盯着姚府一举一动。
　　当所谓策反的财物，书信，甚至是玉牌，摆在明面上时，一切更是变得触目惊心。
　　再加上后位空缺，杨夫人沦为弃妃。
　　如今的后宫，更是暗潮汹涌。
　　众人视凤印，如饿狼扑食。

　　“咳咳，咳咳。”
　　还是让人熟悉的咳嗽声。
　　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来没有过。

　　瞧着坐在正位上的帝王，瘦削的面容上渐渐流露着疲惫。
　　这是她的亲弟弟啊！
　　他消瘦了很多。

　　“阿姐。”
　　帝王不再年轻，声音也变得嘶哑了。

　　而她看着这一遭，只觉得心涩。
　　“弟弟。”

　　他真的太累了。
　　他应该要好好休息的。

　　“青云村，怎么样了？”
　　凌浅陌听着弟弟用喑哑的声音，无力地询问着，实在是忍不住冲上前，抱住他。
　　她只想让她的弟弟，不要再说话了。

　　而凌翊乾也没想过，自己还会被阿姐抱。
　　就和小时候一样。

　　人在高处身不由己，帝王亦是。
　　不仅要治国理政，更要爱民如子，制衡朝纲。
　　他自知自己是历代最幸运的帝王，阿姐替他守关，他只要护国都就好。
　　可他实在是看不了太多的奏折，几乎所有的重担都压在阿姐身上。

　　凌浅陌道：“青云村，很好，真的。”
　　却见弟弟强撑起精神，道：“阿姐，是他做的吗？”

　　这是凌浅陌内心深处的秘密。
　　她想护着那个人。愿那人后半生万事顺遂，诸事皆宜。

　　凌翊乾还是道：“阿姐，朕知道。”
　　他知道阿姐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阿姐此生唯一的对手。
　　也是，阿姐一直在找的人。

　　他只想问一问，阿姐，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