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传》祁白夜

72、第七十二章

　　凌浅陌也没想到，她听到阿晏同她讲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抱歉。
　　明明阿晏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恭叔倒是察觉到殿下神色不太自然，拉着殿下来到餐桌前。可殿下的双腿宛若粘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动半步。
　　就连眼神，也舍不得离开阿晏。

　　“哎呀，我的殿下哟！”恭叔好说歹说，“您就别想那么多了，阿晏没在这里受苦。还有啊，老头我啊在这儿也因为他在，生活过得还更好了嘞！”
　　凌浅陌看着周遭，想起恭叔之前给她寄出的信件，总算能安心坐下了。

　　她的眼神凝视着阿晏，恭叔随即道：“殿下您可就放一万个心吧，阿晏做饭可比我好吃。您可真是给老头我啊，带来了个厨子。”

　　她并不觉得阿晏会喜欢做饭。
　　她只觉得阿晏一定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学会做饭。

　　她望着前方的背影，良久。
　　“殿下。”冬雪在一旁低声唤着她，她才回过神来。却发现恭叔早已走远。

　　……
　　“阿晏。”
　　恭叔来给江时晏帮忙了，瞧见江时晏小心地拿着小刀，不太熟练地刮着土豆皮。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可不兴给殿下瞧见啊。

　　要是被殿下发现阿晏受伤，那他也得麻烦咯。

　　他连忙让江时晏把刀给他，却见江时晏眉目一挑，用不太认真的话语道：“恭叔，阿晏不会刮到自己的手的。”
　　得到的却是他满脸不信的眼神。

　　他知道阿晏这人，看着如同君子，实际上做事简直胡来！
　　也不是胡来吧。就是……
　　毫不心疼自己。

　　他并未和江时晏多话，一把夺过江时晏手中的刀。江时晏也不恼，自己带着食材来到餐桌前了。
　　锦枝一看见摆在餐桌前的食材，有的她见过，有的她也不认识。

　　“公子。这是？”
　　“这是用来做槐花蜜糕的。”
　　“那锦枝能做吗？”

　　江时晏实在是奈何不了锦枝期待的眼神，恨不得拉住他的衣袖，求着他同意。
　　就连冬雪也这样。

　　“可以，我教你。”江时晏平淡地道。
　　锦枝听着，暗自惊讶，问道：“公子，您说的可是当年……？”

　　江时晏当然懂锦枝在说什么，依旧含笑点头。这让锦枝恨不得让他快些开始。
　　他便告知冬雪和锦枝挑稀糊的方法，又顺手拿过放在院落晾晒的模具，还有放在厨房里的椴树蜜。

　　待他回来，便道：“今日要做的糕点会多些，镇上的生意实在是太好。哦对，恭叔应该会用上推车，可以把这槐花蜜糕当点心吃。”
　　所有人听后，都很满意。

　　凌浅陌看着阿晏熟练地做着各种东西，总是为他黯然神伤。
　　明明他也能和自己一样，享世家大族之荣华富贵。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世早就被凌浅陌调查个明明白白。
　　她一想到阿晏是那江夫人的亲生儿子，只觉得窒息……

　　她想帮忙，他也只是笑着劝殿下再等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更让她无奈的是，他总是把她当小孩哄。

　　“小心点倒啊，没关系，慢慢来。”
　　江时晏看着两人握着勺子的手，隐隐发抖。又看着她们脸上挫败的神情，只好遣散她们去玩吧。
　　却被锦枝误会了：“公子，您是嫌奴婢没用吗？奴婢……奴婢能做好的……”
　　江时晏才没这意思，只是觉得锦枝实在是做不来这个，让她留着给自己做。
　　谁知道锦枝更不乐意了，偏要尝试，甚至还会拉着寒影。

　　他看着寒影满脸不情愿却又没办法，干脆就把两人都赶远了：“照你们这样做，等恭叔把土豆处理好都做不出几个糕点。”

　　冬雪看着江公子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下人赶走，只觉得他和别的主子不一样。
　　又察觉到他的眼神，只能小心道：“江公子，奴婢冬雪……”
　　“没事。”
　　江时晏把锦枝调好的稀糊用勺子缓缓倒入模具中，正好能做二十四个。再算上冬雪做的，一共也能做三十六个了。

　　“你那个模具弄完就好了。剩下的就留着，明早弄。”
　　江时晏说着，却被凌浅陌拉着手中的勺子，摇头反对。
　　他顺势放下勺子，宽慰她：“殿下，没事的。”

　　“阿晏。”

　　他总是会因为这两个字而妥协。
　　“殿下，阿晏答应你。以后少卖一点，多休息。”
　　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了。
　　说着，他和冬雪一起，将这模具放在蒸笼内。

　　凌浅陌注意到，阿晏用的那个推车，特别有意思。
　　可以随意移动不说，还能放上蒸笼蒸东西，连柴火都看不见。
　　她看着阿晏和恭叔一起，将土豆切成小块，还说着一些细碎的事儿。

　　“阿晏啊，你还真别说，这东西一个人应该不用吃上太多就饱了。你那槐花蜜糕……”
　　“没事，蒸的也不多，放凉了当点心也好吃的。”
　　“我是怕冬雪那丫头，直接把点心吃了，晚饭就不吃咯。”
　　“那也可以。少放一点就好了。”
　　……
　　“不过你这手艺还真是好，殿下在宫内应该是没见过这样的。”
　　“哦……”江时晏淡淡地应和着。
　　他知道自己之前在质子府里吃的，只能说中规中矩。实在是没法想皇宫内的饮食会是什么样的。

　　应该……
　　应该会比江夫人吃的还要好一点吧。

　　“阿晏，你……？”恭叔见江时晏并未多言，“你也别想多了，毕竟以你的手艺，连镇上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愿意来买。这宫内的，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江时晏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手中切好的土豆块放在蒸笼的盘中。小心引好柴火，盖上盖子。

　　这样，就开始蒸了。

　　江时晏也没有闲着，趁蒸煮的间隙。抄起放在院落的扫帚，将尘土好好清扫，又帮着恭叔将青菜放在水中清洗泥土。
　　这回恭叔直接不让他碰刀了，甚至将他推出厨房，还说五花肉他能自己切。

　　江时晏：我也没办法。

　　他还是来到了院落，看着柴火。偶尔还得添点柴。
　　添柴总会被沾上一脸灰，甚至还会被呛到。
　　他试图用袖子擦汗，却感觉到有双手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毛巾。
　　有人在帮他。
　　待那人的手撤去，他才发现殿下来了。

　　“阿晏。”凌浅陌拿着毛巾，温声道，“我帮你。”

　　他只觉得茫然无措。
　　而这一切，被恭叔看在眼里。

　　他该说什么呢？
　　说多谢吗？不对。
　　可如果说别的，好像，也不对。

　　他下意识地掩盖自己不自然的笑容，下意识地打开锅盖，发现盘中的土豆渐渐变软。
　　这是凌阡陌第一次见土豆蒸熟的模样，虽然阿晏并没有放调料，但飘散的香味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试探这个东西的味道。

　　他发现殿下一直往锅内看，随即为她匀出小半碗，还特意帮她把土豆压平。
　　“这是……？”凌浅陌因为没见过，心里不由自主地担心。
　　他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又往土豆泥上倒小碗料汁。

　　这料汁可是他按照系统的提示做的，虽然有些调料对他来说其实可放可不放，但他为了不出错，还是放了。

　　“好了，”他温和地解释，“之前和恭叔一起种的土豆，殿下还记得吗？蒸软了很好吃的。”

　　他知道殿下习惯了山珍海味，也许不太习惯这样的味道。
　　可如果是闹饥荒的人呢？

　　凌浅陌明白阿晏这是在帮她。
　　她还看见了等着脱模的槐花蜜糕，这个恭叔经常做，可会了，而且还能摆出很好看的造型。

　　这一看就是跟阿晏学的！

　　她还看见糕点上淋着少许椴树蜜，就连撒槐花碎都很小心。
　　这任谁都舍不得吃吧？

　　她好像对一切都很好奇，总想试试。
　　阿晏也很耐心，总会在她犯难的时候接过她的东西，将残局收拾地很好。
　　幸好，糕点没有一个落地，每一个都很好看！

　　“公子，恭叔留在厨房的青菜炒肉做好了！”
　　江时晏看见锦枝端着菜出来，赶忙伸手接过，将其稳当地放在餐桌上。
　　“公子，您的手……？”锦枝关切问道。

　　却听他道：“已经没事了。”
　　“真的。”
　　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锦枝安心。

　　等冬雪他们来，恭叔就道：“来来来，吃饭了啊。这可是阿晏做的，味道应该不差。”
　　“殿下……”冬雪看着殿下在品尝，小心地问道。

　　“好吃的。”凌浅陌赞叹道，“阿晏做的，都很好吃。”
　　“坐。”江时晏很明锐地发现，他们其实是不敢和殿下同坐。

　　众人这才安心坐下，学着他的法子，将土豆泥匀入自己的碗中，又往其中倒料汁，将其拌匀。
　　若是觉得咸了，还能用槐花蜜糕中和一下甜味。

　　此间乐，何乐而不为？

　　“恭叔，您这吃得也太好了吧。”冬雪渐渐大胆了，看着恭叔越吃越香，就知道他没少吃。
　　恭叔才不管呢，一个劲地吃着，生怕有人跟他抢。
　　直到碗中空无一物，他才道：“嘿嘿，得亏阿晏做得好吃。自从阿晏来，老头我都很少做饭。省事儿了不少。”

　　恭叔特意不提阿晏当初洗碗，把碗摔碎了的故事。

　　“叔，”冬雪道，“您也知道，殿下身边没人，我又走不开。”
　　她就觉得恭叔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在安心享受着晚饭的好味道，可凌浅陌看着碗中渐渐没了的土豆泥，又看着院落内的几个麻袋……
　　也许，这样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