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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临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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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喜五年,新年之际,京城却宛如一滩死水,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生怕被外面巡逻的士兵抓去,全然不见往日热闹的景象。
公主府前倒是人不少,不过都是身披铠甲的禁卫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公主府出了事。
不过那日从宴席上回来的大臣被勒令禁止谈论此事,在家休沐几日,所以长公主谋害皇上的事还未传出。大臣们都在焦急地等待宫中传来新的消息。
与他们同样焦急的还有城外的思洛一行人。
思洛瞧着漆黑的夜色,语气担忧,“也不知道阳甲能不能成功将公主带出来。”
几日前,姜玥瑶被囚于宫中的消息传入府中后,趁着田常还未派人围住公主府,思洛按照姜玥瑶的吩咐立马带着大部分人撤出了公主府,分几波出城去。
若是姜玥瑶没有按约定的日期出宫,那么就由阳甲带人入宫救出姜玥瑶。
修启倒是心大,抱着酒壶道:“放心,混入宫中这事,阳甲他,门清。”
他顿了顿,看了眼远处点着些许灯笼的城墙,又道:“只不过经此一遭,这京城,我们恐怕也待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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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玥瑶数着日子,缓缓道:“宁柳,第三天了,对吗?”
宁柳道:“是。”
“三天了,皇兄还未醒过来。”姜玥瑶语气平淡,心却越来越凉。
她想等着姜未霆醒来再出宫去,可是如今她恐怕是等不到了。
恒王等人要把弑君的名头安在姜玥瑶身上,那么她在宫中待得越久,就越难出去。
烛火摇曳,窗外禁军的身影微动,让开了路。
殿门推开,一个提着灯笼的宫女欠身给姜玥瑶请安后,语气欣喜:“公主殿下,皇上醒了,请您过去。”
“皇兄醒了?”
姜玥瑶立即站起身来,见宫女点了头,一直沉的心终是松了一口气,正要跟上前去。
但当她瞥到门外还未离去的禁军,停住了脚步,又问:“太医可查出来是什么原因?”
宫女回:“太医还在查,但能确定同吃食无关。”
姜玥瑶瞧了她一眼,然后道:“那你先去外面候着,我同驸马说几句话就来。”
“是。”
门关上后,姜玥瑶脸色变得沉重,“本宫疑心其中有诈。”她说得小声。
宁柳问:“公主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要引公主前去?”
姜玥瑶“嗯”了声,道:“禁卫军还未撤走,况且若是本宫无罪,也不该只让一个宫女来。”
“那公主想让我做什么?”宁柳语气里带着担忧。
姜玥瑶沉思片刻后道:“按照约定,阳甲今日会入宫来,你想办法先去和他接应。”
宁柳应道。
姜玥瑶又嘱咐了几句,才复又打开殿门。
门外的宫女见姜玥瑶出来,便道:“公主,请。”
姜玥瑶未动,而是对着禁军道:“既然本宫无罪,那你们也不必守在此处了吧。”
他们相视一眼,而后道:“可是公主,田首领还未传信叫我等离开,我们也不好擅自做主,还请公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姜玥瑶毫不意外他们会这样说,但还是一脸不悦的样子,道:“那就等田卓成回来再说,不过,”她看了眼屋内,“驸马无罪,还望各位能对驸马客气点!”
这要求也不过分,门口的那两个禁军都同意了。
宫女把姜玥瑶带到皇帝的寝宫后,就去复命了。
“殿下,人已经带过去了。”她低着脑袋,不去看一旁被桎梏住的皇后。
姜忆阳语气里带着鼓励,“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宫女一脸开心得道了谢,却在转身踏出门外的一瞬间被抹了脖子。
姜忆阳看着擦着刀尖血走过来的荣之桃道:“你又动不动就杀人。”
荣之桃将刀收好,“这种背叛主子的人不杀?难道你还要留着用?”
说着,她的目光被一旁挣扎厉害的席兰吸引过去,似是顺手,将她嘴里的那团布扯了出来。
席兰喊道:“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关着姜玥瑶了,你们还要做什么?”
“可是,皇帝这不又醒了吗?”荣之桃笑得妩媚,“而且皇后娘娘的小心思也不少啊,还敢派人去请长公主过来。看来你的两个儿子也比不上你夫君的性命重要啊?”
那日翠玉无意间露出的玉佩就是太子姜长乐的,席兰担心太子出了什么事,便答应了同翠玉一起回去。
回宫后却是见到了荣之桃一行人。
席兰如今才彻底明白,夫君和孩子她只能选一样。恒王的背后不仅有田家,还有她父亲席家,她贵为皇后又如何,如今也不过是傀儡。
席兰眼里带着乞求,语气悲恸,“求求你们,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他们与此事无半分关系。”
荣之桃挑起席兰的下巴,笑道:“娘娘哭起来,可真谓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见席兰僵住一瞬,她又道:“娘娘放心,太子和二皇子现下好着呢。说起来,娘娘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皇上突然醒过来,这弑君的名头差点就加不到姜玥瑶的头上了,娘娘此举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席兰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里没有了光彩,只是不停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
姜未霆躺在病榻之上,看着姜玥瑶从门外进来,瞳孔放大,眼里神情复杂。
“阿瑶,你怎么来了?”姜未霆问道。
姜玥瑶见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但她到底也没说出实情,只是道:“我来看看皇兄。皇兄,你现在感觉如何?”
姜未霆从嘴角挤出一抹笑:“还不错。”缓了缓又道,“阿瑶,你扶我起来。”
姜玥瑶给他垫好枕头。
姜未霆道:“自从你出嫁后,我们兄妹俩似乎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有单独聊天的机会了。”
姜玥瑶眉眼弯弯,撒娇道:“那等皇兄病好后,皇妹就经常入宫来看皇兄。”
姜未霆微怔,心中苦涩:恐怕是不能了。
但他嘴上还是道:“好啊。”顿了顿,又道:“昏迷的时候,小时候的那些日子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我面前划过。”
“呸呸呸,什么走马灯,皇兄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姜玥瑶蹙眉。
姜未霆笑着:“好好,皇兄不说这个。只是想到儿时的一些事。母后会带着我们放风筝,教我们读书习字……”
姜未霆说着说着,眼神涣散,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年幼的姜未霆躲在草丛里,问一旁的姜玥瑶:“阿瑶,我们躲在这儿,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姜玥瑶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姚太傅保证找不到我们。”
“谢谢你阿瑶,你的课业都是满分,还来陪我躲着。”姜未霆似有些不好意思。
姜玥瑶笑道:“那有什么,你可是我亲哥。”
姜未霆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继续道:“阿瑶,姚太傅当年可是经常夸你聪慧。”
姜玥瑶心一颤:皇兄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未霆却还是在自顾自地说着:“可是自从我被立为太子后,你的才能天赋似是一夜间被吞噬干净。”
“小时候的事我不都太记得了。”姜玥瑶嘴角依然挂着笑,“原来在皇兄的记忆里,我这么厉害呀。”
姜未霆语气微顿,直视着姜玥瑶的眼睛:“阿瑶,他们说你要害我。”他的眼眶泛着红。
指尖的凉瞬间漫过全身,直达心里深处,姜玥瑶问:“你信吗?皇兄?”
姜未霆瞧着他真心疼爱了多年的妹妹,最终摇了摇头,道:“我不信,阿瑶。”他顿了顿又道:“但有一事,他们或许没说错。”
姜玥瑶不解,“什么?”
“阿瑶,其实你一直很聪明,过去是,现在也依然是。毕竟父皇临终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最后一句话硬生生地撕开了两人一直在刻意隐瞒的一段往事,如今摊到明面上来说,只能瞧见血淋淋的皮肉。
那日景昭帝病重,临终前安排好辅政大臣后,病榻前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的既不是皇后妃子,更不是即将登基的太子,而是太子的胞妹——姜玥瑶。
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姜未霆能被立为太子,是因为他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不然七皇子非嫡非长,人又懒散,太子之位怎能轮得到他。
可当时的姜玥瑶却颇具才女神童之名,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却越来越泯然众人,众人都要忘了这事。
景昭帝临终前的这一举动,又唤回了众人的记忆,甚至有人疑心先帝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姜玥瑶。
不过这场风波最后以姜玥瑶患了疯症,外出散心告一段落。
待她回来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姜未霆也依然宠着她。
姜玥瑶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姜未霆的视线,良久,她才道:“那都过去了。”
她忍着心里的恨,手不自觉地攒紧:“皇兄,父皇属意的继承人从来都是你。”
姜未霆察觉到她的动作,缓缓道:“可我倒是真的希望那些传言是真的。”
“皇兄。”姜玥瑶猛地抬起头,喊了声,似是要止住姜未霆的话头。
她正欲要说些什么,门被“哐”地一声撞开了。
是个禁军模样打扮的人。
他举着剑直冲姜玥瑶而来。
姜玥瑶下意识侧身避开,抬脚,挑落他手里的剑后,却在下一瞬瞥见那人袖中的反光。
“皇兄!快躲开!”
但来不及了,那把匕首插入了姜未霆的下腹。
鲜血模糊了姜玥瑶眼前的世界。
她将那人推开,捡起地上的剑,刺破了那人的喉咙,然后瞥了眼在不停淌血的姜未霆,竭力冷静下来。
“皇兄,你撑住,我去叫太医过来。”说着就要向外跑去。
“别去。”姜未霆抓住了她的手,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别去。”
“为什么?”姜玥瑶猛然拔高了音量。
姜未霆缓缓道:“因为我早就该死在几日前的除夕宫宴上。”
姜玥瑶不可置信地怔在了原地,她的思绪一片混乱,耳中还断断续续传来姜未霆的声音。
“阿瑶,这次皇兄真的要撑不住了......你别怪你皇嫂,她也是迫不得已......”
皇兄他什么都知道了,恒王、田常亦或是皇嫂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把一切告诉了皇兄。
污蔑毒是她下的,她这些年都是装得糊涂,最后又说此毒无药可解。
姜玥瑶问道:“他们说用你的命来换皇嫂和两个侄子的安全,对吗?”
姜未霆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瞧见从未在姜玥瑶脸上见到的讥讽神情。
“恐怕不止吧,皇兄。”姜玥瑶道:“还有我的命。”
姜未霆微愣,又瞧了眼地上已经没有气息的侍卫,突然轻笑道:“阿瑶,你看,我说了,你一直很聪明。”
从前无话不说的兄妹,却在此刻无话可说。
“踏,踏,踏......”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穿着铠甲的禁军踩在地上,发出独特的声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是要将这一处寝宫密不通风地包裹起来。
姜玥瑶正盘算着宁柳和阳甲是否已经会面赶来了,却听到姜未霆的方向传来“咔哒”一声。
姜未霆捂着伤口,艰难起身,走到软塌前,想要移开上面的案几,却因为腹部的伤口动弹不得。
姜玥瑶见状,便上前帮了他一把。
案几移开,姜未霆轻轻往榻上一按,可供一人过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他指了指道:“阿瑶,走吧。沿着条密道,可以通到御花园。”
可能是一番折腾,姜未霆的脸色更加惨白,咬着牙忍着痛,给不太相信的姜玥瑶解释道:“这是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事,你放心,皇兄绝不骗你。”
耳边的声音渐近,姜玥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进了密道,但她还是问了句。
“为什么?”
既然做局要杀她,为什么又要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