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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他失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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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江雪袅还在门口。
我闭上眼睛,默念:莫生气莫生气,我气病他如意,对面魔君是傻逼,跟傻逼计较个屁。
我平心静气走过去:“魔君大人,我们谈谈?”
江雪袅瞧了我一眼,略显生疏地操作着轮椅停在小院旁侧石桌边,我自忖有求于人,闭口不提早先收拾好的议事厅,配合着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落座,等着他先开口提条件。
先前他坐着轮椅,我站着,鉴于这个显著的高度差,我压根没机会看到他正脸。现在可算高度统一了,他又不知有意无意半低着头,大半张脸都埋在领口雪白的绒毛里,只能看见他肤色一片病态的苍白,眼下一片睡眠极度不足的青灰,长睫在眼底投出晦暗的阴影。
毋庸置疑,江雪袅是个美人,但是他现在的状态概括起来也就两个字:憔悴。
我......我还偏偏就喜欢这个美人落难的调调。
我保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舌尖已经悄悄舔着犬牙的尖尖。我收回以前的抱怨,假如老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会上江雪袅,但是至少也得换个假身份去,免了眼下这一堆麻烦事。
待我越发肆无忌惮的目光已经快溜进包裹严实的衣衫时,他终于开口了,却不是我意料之中的条件,恰恰相反,他用和那两米八的气场大相径庭的低声下气问我:“你怎样才肯留下来?”
这副欲拒还迎的姿态,这个欲语还休的语气,配上这个欲含还露的内容,如果我的确没理解错的话......我吓得连我脑子里面那些旖旎遐思都飞了,只觉得青天白日一道惊雷炸响。
荒谬至极,荒谬万分。我忍不住出声确认:“......你喜欢我?”
他慢慢点头,本就淡色的嘴唇更是被抿成了苍白,长睫掩盖下的那双眼眸却含着一点期盼看我,见我只有十二分的惊,却无半分喜,那点光就渐渐暗淡了。
“你喜欢我?”我喃喃。
江雪袅张了张嘴,没有回答,我也不是要他回答,这是我说给自己听的。
多好笑啊。
喜欢我?咱俩统共就不咸不淡地相处了三个月,喜欢我什么?
要说我技术好,江雪袅头脑一热要和我做炮友,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甚至今晚就能搬到他床上,哪天玩腻了我也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端的是你情我愿。
要说他恨我,本人敢作敢当,我也认了。顶多在心里抱怨两句:魔君忒小肚量,救命之恩不该抵一抵么。
这几种猜测论据十分的充足,至少比他喜欢我有说服力得多。
谁是这么喜欢人的?牢笼囚之,千里缉之。追杀挖人祖坟级别的仇家也就这样了。
我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别管过程怎么样,一听说他喜欢我,我这是腰杆也直了,底气也足了,坐姿潇洒不羁了,提问也毫无顾忌了。
江雪袅半闭上眼睛,神色就像有谁给了他一刀,疼痛难忍。
“对不起。”他沙哑着说:“至于那些事,我也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他解释。
我自诩是一个不太计较前尘往事的人,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更看重当下的生活质量。虚无缥缈的前世也好,不知所云的“苍铎剑仙”也好,我从来懒得多加探寻。包括要求和江雪袅谈谈也是同理:既然我俩都奈何不了对方,那大不了我大度一点,割地赔款换我继续过我的安生日子。
我又问:“照你这么说的话,是不会放我走了?”
江雪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这所谓的喜欢,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实在是让人......
心烦不已。
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这世上奇花异草那么多,何必在我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掰着手指头跟他数:“据我所知,云暮仙子,梅妩仙子,水梦仙子都表露过钦慕您的心思,还有青嵐尊者、潮生尊者——如果您对这方面有兴趣的话。”
中途他一度试图辩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缓慢但是坚决地说:“我只要你。”
我不耐烦了,心直口快道:“魔君大人想要什么样的仙子找不到?我哪个地方也不特殊,哪里都能找到一大把和我差不多还比我更爱你的仙子!”
“可是那段时间只有你陪过我!”
我给气笑了:“敢情只要是个能陪您的东西就行呗?在下不才,也算略有姿容,多谢魔君大人抬爱?”
他被我挤兑得哑口无言,一双眸子里透着某种急切的哀求,只知道语无伦次地重复:“你想要什么?”
完全说不通。谈不拢。我也想开了,大不了他找到我一次我就换一次身体,看看到底是谁疲于奔命。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咱俩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熟悉的自爆套路。
江雪袅试图抓住我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那魔修战战兢兢地瞅着杀人如麻的魔君大人凝望着不可见的虚空,露出了某种几乎可以说是脆弱的神情,手臂蓦然垂下,然后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12
江雪袅失忆这回事我是过了几个月才知道的,还是被人通知的。
没错,还是那个怂逼魔修,奉命上天入地地觅我的踪迹。
他跟我声泪俱下地哭诉,自从上一回我再度跑路之后,魔君大人就失去了所有关于我的记忆,但是他这人非得跟自己较劲,非要找到我本人见一面不可。
彼时我瘫在青楼VVIP专座的小榻上,左边一个青柳娇笑着给我剥荔枝,右边一个碧桃温柔地给我捏肩,面前是花魁小姐姐抚琴吟唱,过神仙日子,享齐人之福。
我这一听,当场就来劲了。
福星高照双喜临门!
一来我和他走到死胡同的关系没准能把墙敲碎,握手言和,以后就不用提心吊胆了。二来请我动身的费用光定金就给了两百万灵石。
横竖我不怕明枪暗箭刀山火海,高高兴兴跟着那魔修就走了。
13
本人自问平生无所愧悔,但是有两个遗憾。好巧不巧,都和江雪袅有关。
一是当年没多睡他几次,二是上次跑路太冲动了,没和他再睡一次。
我路上闲得长草,在脑子里回忆当年和他酣畅淋漓的几次,越想越是扼腕,极端一点,我就不应该救那么彻底,把他道基给废了,只留一条命在,囚在屋里做禁脔不是挺好吗?
那扬起的脖颈,裸露的喉结,痛苦与快乐交织的呜咽,扣住我肩膀的手指,无力颤动的脚踝,散落的雪色长发,从睫羽垂下的弧度到呻吟的转音,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声切合我所有的审美。仔细想想,我后来偏爱的所有小哥哥小姐姐,身上都能见到江雪袅的影子。
呸!
我把替身文学按下去,又浮出来了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我不禁有些出神。
以身相报那当然好啊,但是让我留下来肯定不行。
在我的人生信条里,首行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自由。我有为一个人停驻的自由,当然也应该有随时抽身而去的自由。江雪袅想让我选前者,却刻意遮蔽了后者。我在各类法术上也算有些见地,看得出他试图在话语间设下埋伏逼我签订誓约。
这不是霸王条款吗?!只给义务不给权利是吧?
或许比喻有失偏颇,但是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
或许魔君大人自小见惯了弱肉强食,视坑蒙拐骗为寻常,也善于用自己的容貌和示弱的姿态达成目的。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吃他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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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食言,我忏悔,我吃这一套。
事情还要从我见到失忆版的江雪袅说起。
我分辨出这种状态一半来自某种誓约的反噬,另一半来自心神震荡下的自我封闭。
有一说一,失忆的江雪袅是真欠揍啊。
“你就是我以前眼瞎喜欢的女人?”听得我拳头梆硬。
“女人,给你一个机会。”
“女人,不要害羞。”
......
我也不傻,听了一会气也散了,只觉得有点耳熟。这个台词怎么听怎么像狗血程度和替身文学并驾齐驱的霸总文学。
我不确定地想,如果我穿书的隐约记忆不是虚假的话,虽说同属老套情节,废柴逆袭流和霸道总裁流不能共存吧?
对原著我是没什么记忆了,幸运的是,系统保存了TXT文件,更幸运的是,现在整个系统都是我的了。
我查到了原著江雪袅的人物设定。
大纲第三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反派幕后boss江雪袅,霸道冷傲邪魅狂狷。
我:?
我不信邪,赶紧打开原著TXT,无数的文字流从我的视网膜上滑落。
锟斤拷锟斤拷锟斤拷……
我刚松开的拳头再度攥紧了。系统他妈的不应该是高维产物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低级的字符集转换问题?!而且我翻遍了整个界面也没找到一个转换回去的地方,我就算能生吃系统也不可能生造计算机啊——
这是最糟糕的结果,我很难弄清楚他是不是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对面的江雪袅歪了歪头看着我,脸上那副集轻蔑狂傲霸道于一体的神情让我几欲作呕,只靠那张脸撑着我才没当场告辞。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我转着杯口思索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让他同意和我化干戈为玉帛,最终还是耐不过这离奇而诡异的气氛,说了这次会面的第一句话。
我问:“您还要留我吗?”
他大手一挥:“女人,给你一个机会。”
我又问:“什么机会?”
他说:“女人,不要害羞。”
我没有问第三个问题,因为不需要。我离座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仰躺着按在了他坐的长榻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是可以反抗的。不可否认的是,我就算在开溜上天赋异禀,真的面对面战斗,我打不过他,更别提脖子本来就是要害部位,条件反射也应该给我来一刀。
无论江雪袅应该反击的理由多么充分,他的确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我的手越收越紧,他眼尾憋得晕红,双唇微分难受地喘息,我掐得太紧,他说不出一个字,更难控制自己的表情。于是只有一双通透的眸子一如往昔地凝视着我,像他第一次在我家醒过来的时候,像离别前夕问询姓名的时候,像一夜之间寻至人间界找我的时候。如冰如焰,如雪如烟,如三月雨,也如三更月,瑰丽璀璨,却又有一种缥缈的脆弱。
我分出一只手抚摸他的左眼:“我记得你这只眼睛应该是看不见的,”
他没有回应我。
我想了想,在句尾补了一个疑问的语气词:“嗯?”
他艰难地回答:“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我的手难以控制地猛然收紧。
我觉得问他就是一个错误。
但是有问必答的失忆版江雪袅真的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