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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3-5 短暂的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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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弗雷林常年驻外,兄弟俩难得见个面。
笑过一会儿,弗雷林望向一边,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外面那个和德瓦林玩摔跤的母老虎,她绝对算是过得好的一类人了。受人尊敬的工作,稳定收入,各种保障保险,基本在她的方方面面提供帮助。”弗雷林表情渐渐严肃下来,转过头看回索林,“包括小金也是,现在我才明白,他当时能帮我垫几顿饭钱,就已经不算困难的了,至少他靠着奖学金和贫困补助尚能自给自足。”
“在索尔的庄园之外,有太多太多你我无法想象的生存状态,三天一顿,三天一抢,三天一下葬……我早有听说,但现在才深有体会。”弗雷林停顿了一下,“我现在才和他们处在近处。”
“这……才是真正的中土,我真正生存的地方。这些人,在各种各样的斗争中的人,其中才有我一直寻求的知己和伙伴。以前是,你们都各司其职,各享其福,只有我难受,而且我不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难受。当我在他们之中,我们都在斗争,一起难受。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所以我不想放弃。”
我总得获取点儿什么,手上的,或者头脑中。
我总得舍弃点儿什么,我的生存方式,或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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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博终于在河谷镇找到背着包选购DIY材料的比弗。
“你说过魔法会进化的嘛,”比尔博,一路跟着他穿梭在临时货架间,避着路人,小声交谈,“你有没有遇到过……有没有可能……那什么……魔法退化呢?”在比弗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中,比尔博不自在地抓弄着衣服口袋。
两人走出精灵的帐篷,在更开阔的空间里移动密谋。比尔博告诉比弗,他本来只能听到亲近之人的心声,后来能听到的越来越多。直到比弗告诉他魔法能力是会成长的,比尔博才想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樵夫能听到自己这个陌生人的心声。
“但是,但是,”比尔博快步绕到比弗面前,伸手把人拦住,强调,“最近我有时候反而听不到索林的心声了。”比弗不以为意地挑眉:“你说过,他很安静。”
“是是是,不不不,”比尔博语无伦次,深呼吸捋顺了一下思路,“那不一样,你能理解吗。这回不是安静,这回是……是……”思路捋顺失败。
“是死寂。”比尔博干脆破罐子破摔,想到什么说什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懂我意思不?呵,我甚至觉得有时候他根本不在那里。”比尔博自己说着说着都感到难以置信地笑了。
比弗茫然地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追问:“他不在哪?”“那儿!”比尔博激动地比划,来回指着自己和比弗的眼睛,“他不在他的躯壳里。”比弗也被彻底逗笑了:“索林不在他的皮草里,还能去哪呢?”比尔博也觉得无解,耸着肩,焦躁地抓着头发。
“好吧好吧,”比弗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跟上思路,“所以你现在听不到索林的心声了。”比尔博连连摇头:“不是的,是时有时无。”比弗思索了一番,灵光乍现:“你的魔法变成交流电了!你看是吧?正一下,负一下的。”比尔博听得云里雾里,看着手舞足蹈的比弗,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比弗笑得十分坦然:“是的,我现在每天都喝。”他紧紧抓着比尔博的肩膀,热切摇晃:“也许索林的选择是对的,他追求的是伟大的胜利。活着,不就是胜利嘛!”比尔博叹气,不忍再纠缠难得放松神经的战士。
回到艾瑞博的时候,比尔博本来是去找巴林的,他听说老军师为索林坚决反对联合作战的指示而情绪不佳,想要多少安慰一下。但近日来避开众人、神出鬼没的索林突然现身叫住了比尔博。
两人在安静的办公室坐下后,索林交给他一个疏散名额。比尔博知道会有一架给从各地来长湖镇准备参会的重要议员们撤离的专机,座位十分有限。索林开门见山,他让比尔博跟着那些人尽快离开艾瑞博。而他也在联系远在蓝山的族人,不久也会带着小伙子们离开。
比尔博面对桌子上的宝贵机票,迟迟没有伸手去拿。而索林递出来后就没在意,交代完时间地点,就又开始埋头演算。比尔博张望了一圈这个最近因为索林的离群索居而变得非常神秘的房间,墙上铺满了地形图和各种报告、资料。索林对撤离艾瑞博的事宜非常上心。
当索林再次抬头,发现那张机票纹丝未动,而比尔博坐在桌子对面安静地望着他。索林明白过来,想让比尔博离开这件事开始变得复杂了。他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用很不赞成的语气向比尔博问道:“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我不是议员,索林。我离开并不能为艾瑞博将要遭遇的围困争取任何转机。”比尔博如实表达自己的态度,但索林对此答复早有心理准备:“你也不是这里的人,比尔博。你留下也并不能为艾瑞博的局面提供任何帮助……”“谁说不能?”比尔博微笑着打断索林,“有很多伙伴在准备尽自己的力量抗争,他们为此展开训练,不得不脱离岗位,而我可以分担这些被扔下的工作。”
索林抿着嘴,摇摇头:“继续这些工作有什么意义?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比尔博,这是几千对几万。如果有抗争,战局就会演变为屠杀。过了那时候,你所分担的工作究竟能给谁减负,他们还在不在?”比尔博微微探身,坚持自己的立场:“这就是外面人们正在着手的事情——研究作战策略,寻找尽可能减小损失的方案。我只是完全不懂这个,所以我去做一些我能做的。我们都是这样。”索林为对方此刻无比真挚、绝不变通的眼神感到莫名烦躁,偏开头抓了抓自己的缺乏打理的辫子,这才滤清思路,继续规劝:“比尔博,他们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你和他们不一样……”比尔博轻声质疑:“我和你们呢?队员们也有决定留下来战斗的。”索林语塞,但还是告诉比尔博:“你该遵照的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因为受我们或者其他任何人的影响就留下来和我们耗着。”比尔博微微一笑:“所以……我和你们?”
“……”索林又不自觉地叹气,“你在队伍中融入得蛮好,这看来并不是件好事。”“足够了,这在我看来是件好事。”比尔博心满意足地靠回椅背。他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直接把索林气笑了,那笑意随即因为索林内心的复盘而转变成阵阵心酸。他们本在谈一个亲近的话题,难得如此直白地得出一个如此明朗的答案,却是在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的场合。比尔博明明对此也心知肚明,但他只是微笑着,不反驳,不答话,固执地盯着索林。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下,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索林低头无措地握了握手中的笔,重新对上比尔博的视线,轻声说:“你不该为此受伤甚至……我不能让那些发生在你身上。”语气哀伤而无奈,弱势到近乎乞求。比尔博以同样的弱势提出反问:“你能控制这一切的走向吗?”索林懊恼地垂眼,摇了摇头。“那你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了。”比尔博安慰他,“你做出了你的选择,而我做出了我的。”
这句温柔的话语却意外地刺痛了索林,他皱眉换了个思路,问比尔博难道没想过远征之后的生活吗。比尔博理所当然地表示自己想了,而且相当详细:“……我甚至在黑熊庄园的时候捡了颗橡树种子,打算回到夏尔之后种在我家。”
索林永远为比尔博口中的宁静生活而心驰神往,他不禁暂时忘了自己的目的,认真地跟着畅想起来:“橡树对你的那个小窗台来说,是不是有点超载了?”比尔博发现索林再次挂上多日未见的微笑,这让他自己欣慰许多:“不是那个公寓。我是说,种在袋底洞的房子前。那里有一块小花园。”
索林愣住,随后惊喜道:“你下定决心回去了?”在得到比尔博不好意思但是足够坚定的点头肯定后,索林也欣慰地笑了,他还打趣到:“不怕你那个了不起的嫂子了?”比尔博尴尬地耸了耸肩,挑眉坏笑:“嗯……经过这么一趟,我想她就算再厉害,和史矛革比起来还是差点儿意思。”索林乐到出声,心想难道只是差“点儿”意思?“差很多意思。”比尔博从善如流地改正。
“你看,”在索林的喜悦中,比尔博亮着眼睛,意味深长道,“我这一趟收获颇丰。你教会了我面对大风大浪的勇气。”索林为得到比尔博如此直白的肯定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比尔博陶醉于索林此刻怡然平静的心声,但他最终提醒自己继续询问,“你从远征中又获得了什么呢,索林?”对面一向沉静的男人还带着前一刻的微笑陷入思考。
“史矛革案的……”
“除了史矛革案的真相。”比尔博及时预判。
“……”索林不得不又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然后他先想明白了比尔博的用意,干脆纵容又无奈地坦白了。索林摇了摇头:“比尔博,别说是远征了,就是我这一生,都只是在不停地失去。”索林放下所有戒备,撑着桌子,向比尔博倾诉:“在成为继承人的前后失去母亲,在奇迹降临不久就失去故乡,在重塑光辉的时候失去爷爷和兄弟,在找出真相的时候失去父亲,现在……你看,我这一路获得的,也许只有你的追随了。”索林越想越难受,“我都不知道回到蓝山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艾瑞博从我出发前的废墟,可能变成我更多族人的又一个埋骨之地。而我,只是和索尔、索恩一样,没能真正做成任何一件我们曾经许诺过的事。”
“至少我得把答应狄斯和我自己的事情做好,”索林最后说道,“把菲力、奇力安全送回家。确保你的安全。”
索林心力憔悴,不再劝比尔博,而是让他务必想好自己的决定。
出来后,比尔博心中五味杂陈,叹气地靠向一旁的矮墙。他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而索林最后的一番话更是令他方寸大乱。
最近不喝酒就失眠的比弗走来,坐在比尔博的旁边一边。他给自己缝了一个多古尔都的国旗。比弗的军装早在路上的奔波中丢失了,现在那块小小的硬质皮革,就是他重新做回多古尔都军人加入联合作战队伍的标志。
比尔博忍不住问他:“你在矮人公司干的好好的,弗雷林帮你找到了属于你的安宁。你既不是都林人,又不是北方国度的人,既然崇尚安宁,为何要加入远征队,为什么现在要留下来呢?”比弗笑而不语,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对面,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那里有他战友的亲人。
比尔博从他的心声中明白过来:“唉,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守护这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