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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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万米高空的夜色中平稳穿行，舷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偶尔闪烁的远星。
黎雯睡得很沉。
从丽贝岛出发时，万禹宁用羊毛毯将她裹起，横抱着登上舷梯。极致的愉悦和放松抽走了她全部力气，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身体像被温暖的海水浸透、软化。
这样安宁的时刻如此珍贵，足以让她暂时摆脱那两个如影随形的暴君：焦虑与抑郁。
它们总驱使她在工作之余，去寻求那种近乎暴烈的快感。但她这具亚健康的身体，却承受不住太过强烈的消耗。
与乔治在一起时，年轻男孩的躯体里，奔涌着未经驯化的欲。
那样直接、热烈、饱满。
却也常常没有分寸。
黎雯既贪恋那蓬勃的生命力，又畏惧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汹涌。
后来工作繁忙，她习惯用玩具解决。
安全的体外欢愉，可控的自我慰藉。
只是，那机械的震颤，终究显得空洞。
而昨晚，她觉得很快乐。
她记得他的唇很热，呼吸如沸水，而贴着她肌肤的脸颊又很柔软。
仿佛在她身体里，要孕育出一个太阳。
或许是发生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回程的路上，他们没有分开睡。
万禹宁自然躺在她身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黎雯贴着他的胸膛，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男性特有的热息。
他的心跳很慢。一声，一声，像寺庙里古老的钟。
她被这节奏包裹着，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睡眠，没有梦境，没有焦虑，只有一片安宁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耳边是万禹宁压低后愈发醇厚的嗓音。
「雯雯，醒醒。」
黎雯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钻去。
她仍被万禹宁圈在臂膀间，只是姿势从横躺变成了并肩依靠在宽大的航空躺椅上。
机舱内的灯光调得很暗，几乎是完全熄灭了。
「乖，先别睡，」万禹宁拉开舷窗的帘子，耐心地哄着，「你看看外面，错过就太可惜了。」
他伸手，将她揽近，让她的视线能毫无阻碍地投向舷窗。
黎雯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顺着他的指引望去。
刹那间，睡意全无，呼吸为之屏住。
下方的云海之上，并非预想中的漆黑一片，而是矗立着无数道巨大的银色光柱。
这些光柱并非实物，却轮廓分明，仿佛传说中连接天地的桥梁，又像是神明投下的标枪，静静地悬浮在沉睡的大地之上。
「这是……梦吗？」
黎雯眸中未散的朦胧，在触及窗外景象时，那层薄雾瞬间便被点亮了。
万禹宁从身后拥紧她，低声解释，「是‘暖夜灯柱’，一种很罕见的大气现象。需要高空有大量水平排列的冰晶，像一面面镜子，把地面零星的灯光反射上来……」
「地面的灯光反射上来？」黎雯感到不可思议，嗓音几乎含着水汽。
「嗯，」万禹宁贴着她的耳廓低语，带着一丝歉意，却掩不住想要与她共享美好的急切：
「本想让你好好睡的，但机长说，这是近十年来气象记录里最完美的一次暖夜灯柱。没想到今夜在这里，在这个高度，恰好被我们遇上了。我舍不得让你错过。」
黎雯着迷地望着这片奇迹。
那些遥远、微弱，本该被夜色吞没的零星灯火，此刻却被万米高空的冰晶放大、提纯。
最终铸成了这片横亘在夜空与云海之间的、寂静而辉煌的殿堂。
这殿堂没有穹顶，它的立柱是光，它的地基是夜，浩瀚、澄澈，只为此刻看见它们的人类而存在。
黎雯望着窗外那幅不断变幻、震撼人心的神迹，喃喃道，「我感受到了……」
「嗯？」万禹宁将头埋在她发间，没听清她说什么。
「我感受到财富的快乐了。」
黎雯转过脸来，鼻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唇。眼底倒映着流转的光柱，明亮又惊心。
「真的好讽刺啊！我过去一直相信，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标价的，比如阳光，比如空气，比如每个人头顶的那片星空。它们对所有人都一样。可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原来从看到的世界是怎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分出了高低。富人看到的星空，是被金钱擦洗过的，那么干净、透亮。而我们大多数人，甚至从未见过它真正的样子。」
在丽贝岛的时候，她其实就意识到了：地球虽然对所有人开放，但富人占据了地球上最美的风景，最私密的空间，最完美的视角，最舒适的体验。而将穷人丢在拥挤、嘈杂、混乱、喧嚣中那所剩无几的风景里，共享那点被反复践踏的一隅。
此刻在万米高空，这种真相变得更加赤裸。
虽然财富所能买到的，只是时间长河里几个闪光的切片。可绝大多数人……他们的人生剧本，从翻开第一页起，就注定是灰白而平凡的。
她终于理解了勒克司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当一个人每天都活在这样的视角里，居高临下就成了他的日常，俯视一切成了他的逻辑，用鼻孔看人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真性情。
万禹宁凝视着她被光柱柔化的侧脸，「如果你喜欢，以后每周我都可以抽时间带你出去。我们可以去北欧看极光，去东非看动物大迁徙，去南极……」
他以为终于找到了取悦她的方式，黎雯却摇了摇头。
「恐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我要趁着还年轻，还有机会的时候，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工作。我想尽快能靠自己的能力，赚到很多、很多、很多钱。」
过去，她努力工作的理由很简单：生存和安全感。
一份稳定的收入用来还房贷，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安放疲惫，银行卡上不断增长的数字则用来抵御风险。
在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和偶尔补偿童年遗憾的购物后，她对物质并没有太多奢求。
可这次短暂的、极致奢华的旅行，像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她看到了财富的另一重意义——绝对的自由。
财富是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通行证，是体验生命多样性的钥匙。
她不再只满足于挣到「足够活下去」的钱，哪怕这个「足够」已经能让她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体面生活。
她第一次对金钱，对财富，产生清晰、坚定而强烈的渴望。
像她十七岁渴望「爱」，二十七岁时渴望「性」那样，强烈而迫切。
「你知道吗？」她微微侧头，眼神有些悠远，「昨天我从海面浮出来，呼吸到第一口空气的时候，我感觉……有一部分的我，好像也跟着从很深、很暗的水底，一起浮出来了。」
黎雯望着远处的云海，眼眶渐渐湿润。
「我看见童年的自己，探出脑袋问我：黎雯，人生，是不是还挺好玩的？」
她声音微微发着颤。
「在经历了那么多不被爱和糟糕的事情后，她眼睛里还是亮晶晶的。她说人生多广阔啊，多可爱啊，多值得奋不顾身地去体验啊。最后她笑着对我说：黎雯，祝你玩得开心。」
万禹宁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试图将所有的理解与心疼，都揉进这个温柔的触碰里。
而黎雯不是个会沉溺在自怜中的人。她是那种一旦确定方向，就会毫不犹豫前行的性格。
就像曾经奋不顾身地追求爱情，义无反顾地探索欲望，如今，她也要以同样的决心去追求财富。
「现在的我，确实还做不到随时开启这样的旅程。」她有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但我知道，我的能力远不止于此。我要更努力，千倍万倍地努力。」
黎雯望向窗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直到有一天，当我想要看极光时，不必等待谁的安排；当我想要去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时，不必关注机票和酒店的价格。我不再受制于金钱，反而让它服务于我。那样的自由，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她甚至忽然觉得，周六在婚礼走廊上对勒克司说的那些「实话」，有点太傻了，太冲动了。她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情绪，就轻易将自己置于可能失去这份高薪工作的风险之中？她现在前所未有地贪恋这份工作，能带给她的薪水和平台。
万禹宁看着她眼中燃起的、近乎野心的火焰，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挫败感。
他的金钱体验，似乎并没有让她沉溺，反而像一剂催化剂，激发了她内心更强大的、想要自我掌控的力量。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那份微妙的失落压下，「那就去做。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发财。」
「不过，」万禹宁适时将话题引向现实，「你打算怎么实现呢？据我所知，单靠辛苦工作很难实现真正的财富自由。」
「可我看勒克司就非常富有啊，」黎雯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等我坐到他的位置，应该也能拥有那样的财富吧。」
万禹宁苦笑了声，心口发涩，「勒克司的身份并不简单。可以说，他远不止是GM中国区总裁。」
尽管不愿在黎雯面前过多渲染勒克司的实力，他还是选择了坦诚：「他出身投资世家，家族根基在海外，掌握着庞大的资产。我猜他回GM中国区，主要是为了挽救这里连年下滑的业绩。据我所知，他持有GM的大额股份。而且，我最初选择与GM合作，也不单单是为了广告业务，更是为了结识勒克司。他在纽约投资界颇有名气。」
黎雯依稀记得伊森曾提过勒克司持有股份，但这是她第一次对那份财富的重量有了具体的感知。怪不得他能那样倨傲地说出「她眼光差」的话。
「你很需要他的投资吗？」她轻声问，带着一丝迟疑，「那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会影响你......？」
「不要有这种想法，」万禹宁平静地打断她，「天底下投资人多得是，没有勒克司，还有其他人。我只是想打造一个真正属于中国人的品牌，所以希望借助他的资源和眼光，推动品牌走得更远。但如果他没有兴趣，我还可以去找其他投资人。」
万禹宁本来以为，勒克司既为商人，总该有商人的自觉，在商言商，该合作时仍会合作。
可勒克司信奉的，似乎并非中国人那套圆融周旋的处世哲学，他的行事更近乎一种原始的本能。比起利益，他更在乎输赢。
而万禹宁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他自然选择了袖手旁观。但不会把这些告诉黎雯，徒增她的心理压力。
黎雯听完万禹宁的安抚，心下稍安，随之涌上的却是一阵难以忽视的沮丧。
「也就是说，」她艰难总结，「我想完全靠努力工作实现财富自由，目前来看......希望渺茫。」
万禹宁注视着她低垂的眼睫，斟酌着词句，尽量不显得说教：
「工作本质上，要么是为了生存，要么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如果单纯为了赚钱而从事非常辛苦的工作，人在享受时很容易产生负罪感，反而难以真正松弛下来。」他举了个例子，「我认识不少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他们大多成了守财奴，财富对他们来说只是数字，却从未真正享受过它带来的快乐。」
黎雯揉了揉额前的碎发，有些苦恼，「可除了努力工作，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和信息渠道。」万禹宁耐心解释，「财富的第三个价值，在于通过它获取优质信息，利用认知差和资本本身来实现『钱生钱』。简单来说，就是投资。」
见她仍显困惑，他继续娓娓道来：「比如我的一位朋友，早年就专注于人工智能和智能机器人领域，他的公司前不久刚刚上市，发展前景相当可观。如果你愿意信任我，可以考虑拿出一部分闲置资金，购买他公司的股票或相关基金。这样即便你在休息、在工作，你的资产也在持续增值。这也是为什么富人往往越来越富的原因。」
「真的？」黎雯将信将疑，「你能保证一定赚钱？你的投资眼光……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相告，「说实话，我觉得你投资家居品牌的眼光就不怎么样。现在房地产不景气，家居市场自然萎靡，你还投入大量资源做自主品牌，我觉得有点……不明智。」
万禹宁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我早就感觉到，你对那个家居方案的策划，根本就没走心，完全是在敷衍我。」
黎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却没有否认。
笑过之后，万禹宁正色道：「好吧，看来我必须为自己正名一下。我投资家居品牌，并非只看重传统的家具制造和销售。我的目标，是未来的智能家居生态。新中式只是我们切入市场、建立品牌调性和线□□验的一个载体。」
他进一步解释：「在我看来，未来的家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应该是一个充满感知力、能够与人互动、提供情绪价值的智能生命体。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为这个智能体打造『骨架』与『皮肤』，夯实设计与工艺的基础。待人工智能和物联网技术发展成熟，我们就能顺势将‘智能’注入其中，实现从传统家居到智能家居的转型升级。」
万禹宁想了想，顺势提起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我当年选择出国，除了无法面对家庭内部的混乱，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脱离万盛的光环，靠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在国内，这一点很难做到。但在国外，借助『万盛之子』这个身份作为敲门砖，我更容易接触到顶尖的技术团队和科技相关的创业者，专注于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和创业。」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这次能够回来接手万盛，并非因为父亲的偏爱，而是万盛正面临转型危机。我在海外积累的技术视野、人脉资源和成功的投资履历，证明了我有能力为集团找到新的增长点。」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愈发冷静，甚至透出几分疏离：
「我很了解父亲，他是个极其现实的人。之前他偏爱的那个私生子，这些年的确一直围着他打转，极尽讨好之能事。但这种长期压抑本性的曲意逢迎，让那个人每次出国都会背着父亲肆意放纵，最终……沾染了不该碰的东西，彻底成了弃子。」
他不想让黎雯知道，那天他偷听了她和勒克司的对话。但也不想让黎雯因为那些话，而对他产生误解。
黎雯只是静静听着，并未置评。她感念于他的信任，但也深知人际的边界，从不过多探听别人的私事，尤其是这种隐秘的家族纷争。
「所以，」万禹宁看出她的顾虑，微笑着将话题拉回，「我在国外的创业项目，就是和人工智能有关。刚才提到的那位朋友的公司，我自己也投资了，对其市场前景和收益潜力都很有把握。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妨考虑把闲钱，都拿来投资该公司的股票和基金。」
「闲钱？」黎雯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我的钱可都‘忙’得很。从工资到账那一刻起，就开始四处奔波。一部分偿还房贷，一部分填补信用卡……公司不养闲人，我名下也没有闲钱。」
万禹宁抬手轻按额角，无奈中透着纵容。
「那工作这么多年，你总有些积蓄吧？」
「是有一些，」黎雯老实说，「但大部分都做了定期存款，有些存了五年，有些十年，甚至还有二十年的。现在想取也取不出来。」
万禹宁闻言，简直哭笑不得。
「定期存款的利息那么低，几乎跑不赢通货膨胀，为什么要存那么久？」
黎雯垂下眼帘，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怕……怕家里突然需要钱。爸妈或是弟弟开口的时候，我总会心软。就算硬着心肠不给，事后也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存了定期，就当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不是不想给，是实在取不出来。」
「那你呢？」万禹宁心口泛起一阵酸软的疼，「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留点退路？万一生病了，或者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再或者……像现在这样的机会？」
「退路？」黎雯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打工人才懂的「豁达」，「我倒是留了大概两个月的生活费作为失业备用金。但说实话，我基本用不到。因为如果我一个星期找不到新工作，可能就会焦虑到抓狂了。至于生病，你看我像敢生大病的人吗？要是真的生了大病，我可能就顺其自然了，而且按照我原来的想法，我会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万禹宁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也不戳破。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那我们就从最简单开始。」他下巴轻蹭着她的发丝，「从这个月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哪怕只有一千块，开始定投那只基金。养成习惯，积少成多，让时间和复利为你工作。」
黎雯点了点头，顺嘴问了句，「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尽管信任万禹宁，但投资终究是件需要慎重的事，她打算回去做些功课。
「他啊，」万禹宁语气平淡，「叫黄仁勋。」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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