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武侦榆即将被告家长的夜晚。 ...
-
我注意到这位沈庭榆在她的世界里，和我并不熟悉。
推论而言，不熟悉到了大致只见过几面，交流仅有寥寥数语的地步。
沈庭榆对于城市里的暗道太过熟悉，我跟着她七拐八拐，躲避着不知道什么要躲避的事物，走向不知道终点在何方的地处。
我看着她翻身跃过小巷，沈庭榆似乎想和我进行一场速度比拼。步伐越来越快，轻得像是阴雨天在半空中低低掠飞的燕。
我亦步跟上，在久违感到吃力的同时，也起了些许「不输给这个人」的心思。
无论是体力、技术，还是力气。
她都比我熟知的那个人、不，甚至要比我过往见到过的任何一位都要强悍。
夜晚的横滨属于喧嚣，我们翻越过钢铁丛林，这里明明是居民区，但并不妨碍人们因利益而产生纠葛。
行走在架于楼宇间的金属高架，脚下正在火拼的黑手党们停下手中动作，瞪大眼望着我们这两位胆大包天的闯入者。
随后对这种“挑衅”加以警示。
子弹避开要害呼啸而过，枪鸣声中，我听见沈庭榆笑着喊：
「Bonsoir tout le monde !」
（法语：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
倏地，什么事物坠落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像是丧钟敲响，紧接着刺目白光爆发冲破弹壳，高分贝的噪音吵碎凌晨。
在一众茫然的面孔中，闪光弹爆发了。
随后我们开始逃亡。
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钟，还有几个小时，太阳将升起，万物伊始，生活复苏。
白色的身影在我身前跃动舞蹈，她拉着小提琴，臂弯挎着行李箱，提琴曲随着奔跑踏出的节拍跃动，沈庭榆披着月光，在朗声大笑。
我追逐着沈庭榆，开始思考她目的，随后恍然：这个人大概是把自己当做信号弹，然后于今夜引燃，好叫横滨的暗处烧亮半边天。
这个行径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关我们世界的沈庭榆的，很多事。
那个人不会大笑，不会像她这样做出难以琢磨无比疯狂的行径，即使是任务，也只是缄默平和地着做好自己的事情，随后仰望天空。
她很稳定，稳定到不能动荡，只能断裂。
我想起来，最后一次任务，自己和她去找坂口安吾时，她说自己不喜欢杀人，想起来她甩碎面具时感到解脱，于是露出的笑颜。
想起来重逢的夜晚，她那愉快而扭曲的神态。
友人她很强，强到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棘手的难题，在她手里都会变得和在咖啡里加块糖一样简单。
她和太宰有何安排？我不得而知。
坂口安吾和她见面后交流了些什么，自那以后，安吾就变得异常忙碌，于此同时政府高层开始动荡预备换牌。
而暗处势力也开始露出獠牙。
横滨在筹谋一场浩大的动荡，迎来的是毁灭还是新生？
我想一定是“新生”。
因为所有人都不会让毁灭到来。
可，获胜的代价要由谁承担？
体力飞速消逝，肺叶合张，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些事情，面前人轻快的身影与记忆中步伐沉重的人逐渐重合。
黑白二色，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可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如此相像。
眼前这位沈庭榆，像是在心脏里安了蒸汽火车的动力源，生命力炽烈得惊人。
将每一天都淬炼成燃烧的烈焰，把每个当下都烧成永不褪色的终章——沈庭榆的灿烂近乎执拗，像是觉得属于自己的黎明永不到来，便将整个夜晚紧紧拥入怀中，任灵魂在烈焰中肆意绽放的人。
「Watch me take my steps！」
（目光追随我的脚步。）
笑意自沈庭榆唇畔漾开，那抹弧度仿佛要冲破天际，染得眉梢眼角皆浸着，连暗色都跟着泛起涟漪。
莫名成为了敌人的人们被我们绕聚在一个远离闹市的荒郊。
她停下步伐，于是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那把质感古朴的小提琴被沈庭榆毫不留情丢在地上，与碎石亲吻。
这个行径让我感到沉默。
瓜乃利小提琴。杀手时期，我的某位乐于吹捧自己的雇主，以极其旺盛的表达欲向我介绍这个品牌的琴有多么昂贵。
百万美元磕在地上，发出叫人牙酸的响声。
但我并非因此而感到心情沉重。
于多数演奏者而言，乐器拥有独特的灵魂，是承载心血与情感的挚友，值得悉心照料——尤其历史悠久的古琴。
可她却对待自己的乐器却如此漫不经心。
［不，应该说，她对于一切都是这样满不在乎。］
莫名地，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突然想起。那颗宝石在我们离开酒吧前，被她珍重放入带口袋的里衣内别着。
电弧与红光闪过，行李箱宛若恶魔张开漆黑膜翼般重组，形成重机枪，随后枪口对准聚集的人群。
熙熙攘攘的人群意识到自己落入圈套，开始挣扎哀嚎，他们恍然惊觉：明明刚刚还在火拼，怎么突然就追着两个陌生人来到这里了？
幽微的蓝光在枪口汇聚，擦亮沈庭榆的面颊，她的瞳孔很暗，带着似乎永远也无法化开的晦涩。死神的气息在荒郊蔓延，于是莫名被沈庭榆选中成为敌人的人们开始战栗逃亡。
粒子在黑暗中游弋，我站在沈庭榆身边，突然开口叫住她：“沈庭榆。”
仅此而已，再什么都没说。
然而沈庭榆恍然未闻，微笑着扣下了扳机。
光芒万丈，巨大的能量喷涌而出，随后笼罩人群，我没有看着他们，只是盯着沈庭榆，她的视线没有被我的注视吸引，那双不反射光线的眼眸如同凌驾于时间之上，活了千年历经沧海桑田的人。
这是和我熟知的友人在四年重逢后，别无二致的、因我无法获悉的缘由而拥有的眼神。
漠然、冰冷，俯视一切。
那是超越人类极限触及到的阅历所带来的吗？
我不清楚，直觉告诉我不仅仅如此。
有那么些瞬间，我会觉得她们脑海中储存着远超其年龄的记忆。
光芒消散，人群横七竖八倒在地面上。我走上前，发现他们胸膛还在缓慢起伏——只是晕倒了。
于是郁气在胸腔积聚。
“呀，织田作，你觉得这个室内设计展怎么样？”
我把躺在泥土与卵石之中的提琴抱起，身后传来沈庭榆嬉笑着的声音，于是转头。
她握着手机，站在浓稠黑色之中，把屏幕展示给我看。
长方块散发着幽稀的光，那之上显示的页面，标题含着几个大字：
“日本东京室内生活方式展览会。”
位于东京有明国际会展中心。
记下地址，我单手抱着小提琴盯着她，一动不动。
夜风呼啸而过这片荒野，沈庭榆微笑着望着我，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骤然间，我做出了连自己都吃了一惊的举措。
用上了杀手技巧，我一拳打向她的肩膀，没有任何收力。
面对攻击，身体条件反射进行防御，拳头被瞬间防住，沈庭榆惊骇地瞪大眼睛，完美假面般的微笑因这举措被垂碎在地。
收回来胳膊，五指拂去提琴上的灰。
沈庭榆完全怔住了，依然维持着刚刚防守的姿态，呆呆盯着我看，半晌很缓慢僵硬道：“……你生气了？”
无论是哪个沈庭榆，她们的对敌计谋从未有失败过，从未有过无法达成的目的。
也因此很难有人拉住她们，今晚她的动作，给我一种极其强烈的糟糕预感，那是某种格局将被一意孤行地打破，谁即将再次走入良夜的预感。
我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和你们世界的太宰治，现在是什么关系。”
闻言，沈庭榆放下罕见被震到有些发麻的手掌，竭力抹去那抹震惊，转而用一种快乐的语气道：“嗯……我不好说……总之我在想办法告白？”
她露出不太好意思般的笑，随后又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堆小零食来抱在怀里，讨好般递给我一包类似于调味面筋的东西。
做这个动作时我注意到沈庭榆没和我对视，视线乱走，有些慌慌，小心把零食擎着，期待我拿走。
我没接。
＊
高楼之上。
风偏每秒2.3米，修正1.2密位。
右眼失明，确实不便射击，但已经习惯了。
贴着狙击枪架侧身扣动扳机，那位意图逃跑的酒吧店长胸前炸开血花。
沈庭榆收起枪，小心看了眼不远处靠在天台阁楼房墙壁上的男人，他正在低头编辑通讯，不知道要发给谁。
为了方便，她和太宰治的通讯里的人是和主线二人是融合互通的。
与剧本和局势情报有关的会传到他们这里进行共享，涉及个人隐私的则只会被传到主线他们那。
织田要发给谁？
主线榆？她现在可管不了我！
主线宰……？告诉他，他也不会对我说什么啊，再说他现在也分身乏术吧。
不能是宝贝吧……？
但是即使是太宰也没关系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她都报备了。
虽然趁着人休息做事有点先斩后奏意味，但剧本里也有这环。只是她实在难以入眠，于是提前做了而已。
沈庭榆其实没太明白织田作之助刚刚为什么生气，不，或者说是她知道对方生气的点，但不理解……或者很意外。
不不，首先“织田作之助生气了”，这件事就很让人惊悚震惊好吗？
和主线织推测的相同，沈庭榆和她世界的织田作之助确实不熟悉。
虽说追求太宰治肯定会和他的朋友有牵扯吧，但对于太宰某次隐晦的饮酒邀请……
她装傻拒绝了。
彼时“书”还没找到，沈庭榆觉得自己可以和与谢野晶子喝酒，可以邀请中原中也和旗会他们一起喝酒，可以当着假笑的森鸥外面抓着尾崎红叶和卡莲与她对象（魏尔伦时期救到的朋友）去喝酒。
但不能在太宰治的邀请下和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一起喝。
被大少爷介绍给朋友这件事有着别样的意味，这会让她觉得恐惧，感觉在有些微妙的……跨越了不能随意跨越的界限。
要接触也是她自己来吧，总之不能是被太宰治介绍。
沈庭榆还需要“书”，不让感情过分动摇计划。
这让那时候的她感觉很安全。
因为狗屎霓虹政府，她可以和坂口安吾有往来，会暗戳戳帮他干掉几个她也看不顺眼的政敌，可以恣意和他要钱。
他们不算朋友，但关系不会很差。
可织田作之助不太一样。
过往在武装侦探社，听见乱步和社长他们提到这个人并曾邀请过对方加入武侦时，沈庭榆对于这位被监护人BOSS直聘过、原著太宰治的挚友之一是很好奇的。
可能性世界并不能完全按照原著来推测谁的性格，她有想去找这个人玩，而且——谁不喜欢情绪稳定的水豚呢！
然而在得知这个人身处港口Mafia且职位不低时，沈庭榆开始动摇想法。
如果他的阵营依然属于港口黑手党。
那么沈庭榆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和他过多接触，免得让他暴露在敌人视野之中。
毕竟这人身上有太多be flag，万一……
而在清楚他依然遵循着「不杀人」原则，且收养了很多龙头战争后的孤儿后。
她直接歇了加深接触的心思。
在沈庭榆眼里，织田作之助开始变得有些特殊。
不是因为他是「原著太宰治已经失去的友人。」
而是这个人本身的存在，那些人性的光辉让她感到有些微妙的恐惧和……向往。
龙头战争，她在杀人，她在掠夺别人双亲的性命，湮灭孩子们获得幸福人生的那个可能性。
而他在救人。
还记得装傻婉拒那天，太宰治罕见变得有些复杂的眼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望着自己。
那个瞬间沈庭榆以为他会叹息。
沈庭榆其实想和他说：太宰，其实我是有些羡慕这个世界的你的。
搭档中原中也是幼驯柒，那么好的挚友们，即使会有利益纠葛也都站在你身边。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想法了。
彼时她未和武装侦探社交心，加上被各大势力和费奥多尔烦的，人有点矫情。
后来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心态成长稳定不少。
那些飘渺思绪早就散在历史的长河里。
总之，以仅有的几次见面来看，织田作之助是很有分寸有距离感的人。
但面前这个人显然不太一样。
沈庭榆有些苦恼。
主线榆是个很神奇的人，明明无论是Mafia还是武装侦探社，试图和她交谊的人都很多，但最终她也只在很少几个人心中留下浓厚的一笔。
其中就包括了织田作之助。
在酒吧遇见他确实是个意外，沈庭榆原本的打算是以自己为诱饵，装作被店长的酒毒晕，然后顺其自然被带走到据点。
让顺藤而来的其他势力和那个店长幕后的势力互相牵制撕咬，然后她从中挑火。
当然也没那么简单就是了。
唐人街，她给了费奥多尔一枪。
那么费奥多尔理所应当要开始回礼。
计划在心中盘算，敌人已经上钩。
结果开门，织田作之助坐在那里。
沈庭榆：……（哇啊）。
而那位店长非常废物的把心思表露了出来，引起了织田作之助的警惕。
沈庭榆：……哇啊。
要不，把他支走吧？
又莫名想聊聊。
结果交流之中，对方那种微妙的照顾心态让沈庭榆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开摊在阳光下暴晒，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跑！！
同时又有点暗戳戳的期待与激动。
「哇，这可是是织田作之助欸。」
友人收集册中的天然系，SSR大稀有。
他是剧本外的人，主线榆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羁绊，于是虽然激动，但沈庭榆没打算伪装成主线。
再说了，演技这东西她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她做自己做惯了。
直接借着那本游记暴露自己，意外的是，织田作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这让沈庭榆感到有趣。
于是稍微，改了一下原本的计划。
叫店长接收到酒吧即将被围剿的讯息，然后顺利离开跑走。
清理垃圾。随后带走些动乱的组织，叫横滨居民今晚得以安眠。
只不过那些组织的人，并不是必要去死的，虽在居民区开了战，但他们并不对普通人出手——属于虽然扰民，却有道义的那茬。
留着反而对现在的横滨有利。
当然，死了也没差啦。
只不过在今晚添了些无意义的杀戮。
织田认出他们了，也是，毕竟他和武装侦探社颇有渊源，也算得上编外人员，加上作家的敏锐，对于很多势力是有一定了解的。
沈庭榆没想杀他们，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没告诉织田作之助自己不会下杀手。
结果他生气了，却不是因为自己展现出恶劣的一面。
那拳直接把沈庭榆打懵了，什么黑泥通通消失。
莫名地，她觉得织田作之助生起气来非常可怕，甚至比太宰还要可怕。
怂了。
酒吧店长的据点，明面上是海外驻扎横滨的一家风评颇好的制药公司，实则私底下什么腌臜勾当都做。
「组合」明明被瓦解了不少，欧洲势力却多了起来，开始显山漏水。
哎呀……
据点被爆破清剿，行李箱过热，陷入疲劳期。
当然，这是她故意的就是了。
收起狙击枪，沈庭榆小心瞥了眼还在编辑消息的织田作之助，自己的小提琴还在他手里。
莫名惶恐不安，她开始像被辅导员宣告要约谈的大学生一样开始咽口水：
“你在……给谁发消息啊？”
织田作之助头也没抬：
“太宰。”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沈庭榆嘿嘿直乐，反正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还有你的社长，虽然这不是我说的。”
「砰咚」
悬着的心突然死了。
没有预料到这层，沈庭榆面上的笑容直接裂开了，她抖抖抖，用着虚幻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的社长？”
“什么叫我的社长……？”
与冰蓝瞳孔对视，意识到什么，沈庭榆瞳孔骤然收缩，她开始疯狂用系统敲太宰治。
〖啊啊啊啊啊：大少爷？？你醒了？？〗
〖不愿睁开眼：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织田作了？？〗
〖救我啊啊啊：你把织田作之助告诉你的事情都转告社长了？咱们那个世界的社长？？？〗
〖我被背叛了？：宝贝？？〗
〖我被背叛了！：老公！？〗
〖529号：:-)〗
〖529号：小榆今晚玩的开心吗？〗
〖529号：看来你睡不着啊（笑），那这样好了，按照世界流速差来算，你社长那边正是上午喔？〗
〖529号：现在他要找你视频通话。〗
等等……等等等一下，这个瞬间，沈庭榆的大脑飞速运转。
首先，虽然有报备自己离开横滨。但沈庭榆没和社长他们具体说自己去做什么了，虽然乱步似乎察觉出什么，但她跑得太快没给深扒机会。
已知，织田作之助找太宰治告状，而拥有跨世界通讯权的太宰治转头就告诉了福泽谕吉。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两年没有明面上互相接触过的太宰治会知道沈庭榆的事情。
这个瞬间，沈庭榆感到了窒息。
〖529号：建议你早点回家。〗
〖529号：你也不希望是我，把我们同居的消息告诉他，对吗？（笑）〗
让太宰治用那张简直可以把死人气活过来的嘴，和社长解释？
沈庭榆猛吸冷气。
〖529号：毕竟说不准，他会误解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武侦榆即将被告家长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