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上柳条》睡蒸饼

77、娍卿安启

　　“姑祖母，这是杏茶，您尝尝……”从置礼府回来后，纪娍到茶楼忙了好几日才把新茶做了出来。

　　纪媤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品，“这茶准备什么时候上？杏子要什么时候去采购？”

　　听她这么说，纪娍就知道这茶是好喝的，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下个月就可以，不过杏子都是鲜果子，一点儿都放不得，买回来之后不好保存……”
　　“再加上熟透了的杏子实在是磕碰不得，运输上可能也有些困难……”

　　“这茶是怎么做的？”纪媤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茶楼的掌柜把算盘拿过来。

　　“将杏子去皮去核切半，文火慢煮，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过滤取出煮好的杏子水，再用这杏子水泡茶，放凉之后加些蜂蜜。”
　　“我问过岑大夫了，他说喝这杏茶，可润肺定喘，生津止渴。”

　　纪媤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然后拿过算盘劈里啪啦一顿打，“买，这杏子值得买，让应家去运就是了，他们家在运这鲜果上最有经验，四处都有分店，也有冰窖，虽说运输价格高了些，不过我方才算了算，这笔银子值得掏。”
　　“至于如何保存，更是不必担心，京中有好几家冰铺……”

　　“那明日？”

　　“好！我现在就到应家去一趟，顺便再把冰铺定下来。”纪媤立刻起身，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交代身边的女使赶快回府去给她收拾行李。

　　李至看着纪媤的背影看得目瞪口呆，“果然是一家人，做起事来都是这般雷厉风行。”

　　纪娍看着他手中的茶单和笔墨，笑道：“你也不差。”

　　“我是想着先把它写上去，还能提前做做宣传，你一向最爱搞什么宣传了，怎么今日连这些都没有想到……”

　　“确实是我少想了一步。”纪娍欣慰地看了李至一眼，“我觉得布花巷的那一间金花瓜子可以提上日程了。”

　　听见这句，李至忍不住抬起了头，“娍儿，我们今年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

　　“很快，今日已经是七月份的最后一天了，葵瓜子马上就要收了……”

　　“已经七月末了？”

　　“是啊，已经七月末了。”纪娍看着门外，默默地叹道：“岁去弦吐箭，这话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

　　不觉间，隋言意已经离开一个月了，盛京城也迎来了又一个秋季。

　　八月刚过去没几天，纪娍就去了东昌府，她收到兰儿姑娘的来信，信中说之前收到的那一批棉花已经用完了，如今还差两百条棉被的量。
　　虽说棉花要九月份才收，可她和李至九月份就要开始炒瓜子了，到时候怕是腾不出手来，琢磨了半个时辰，她就决定赶着还有空闲的时候再往东昌府一趟，见了当初吴姐姐给她介绍的棉商，争取到了最早收下来的棉花……

　　从东昌府回来就是八月底，庄子里的向日葵已经收了一大半了，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庄子，与里面的农户一起忙了十几日，把所有的向日葵都铺开晒干运到了京中。

　　李至已经提前把铺子收拾干净了，还根据纪娍列好的单子把所有的香料都称重分好。

　　晒干的葵瓜子一进到铺子里，后院灶台里的火就生了起来，两个人连着忙了大半个月，这金花瓜子终于是又能开门营业了。

　　准备开门的前一日下午，纪娍去找了郑襄漪，她一边给郑襄漪剥着石榴一边听郑襄漪给她讲着从昌国那边传来的消息……
　　听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纪娍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句，“临行前，我给了隋指挥使一个箱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箱子里的东西拿给三皇子看……”

　　“当然看了，” 郑襄漪的神情有些慌张，“当然看了……是些种子，对吧？”

　　纪娍见旁敲侧击问不出来什么，索性直接开了口，“隋言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郑襄漪犹豫了片刻，避着纪娍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路上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都是冲着容川去的……”
　　“身边的守卫死了一大半，隋指挥使为了保护容川，受了不小的伤。”

　　“那他现在？”纪娍闻言，心中猛地一滞，她惴惴然地站了起来。

　　“已无性命之忧，”郑襄漪急忙开口安慰，“娍儿，隋指挥使已经无性命之忧了。”

　　“他们遇袭时已经快要到昌国的地界了，正巧遇上了前来接见的昌国王子，这才绝境逢生。”
　　“昌国王子给隋言意安排了最好的医师……”
　　“容川给我写信时，隋指挥使已经脱离了危险，已无性命之忧了。”

　　纪娍将信将疑地问道：“是么？”
　　“若是已无性命之忧了，那他该写封信给我才是。”

　　“他……伤在了后背，现在还写不了字……”

　　“写不了字的后背伤？那得有多重？”纪娍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了脚。

　　郑襄漪招呼身边的女使扶着纪娍坐了下来，“他怕你担心，还特意交代容川不要把他受伤的消息传进京中……”
　　“可我知道这事情本就不该瞒，他到了哪儿都要给你写信的，这次这么久都没收到信，你肯定会有所怀疑，与其让你成日挂心整夜乱想，还不如告诉你实情。”
　　“眼下，他已无了性命之忧……你知道了这个，一颗心也好能往下放一放了……”

　　纪娍搓着自己的指尖稳了稳神儿，接着给郑襄漪剥起了石榴，“他想瞒，我就装作不知道就是了，既然无了性命之忧，那就等回来再与他计较。”

　　“对！”郑襄漪赶忙附和道；“等他回来再与他好好计较……”

　　纪娍笑了笑，把剥好的石榴推到了郑襄漪面前，又坐着与郑襄漪说了些别的，直到暮色四合才起了身。
　　临走前，纪娍指着面前那四个食盒儿对郑襄漪道，“昨日才做出来的新口味，陈皮和五香的，一份你自己留着吃，两位祖母一人一份儿，剩下那份是给秦嬷嬷的，上次多亏她出面……”
　　“这东西不宜多吃，偶尔吃上一把解解闷就行了，吃的时候记得多喝些热茶……”

　　“正好，过两日我要进宫，太后和秦嬷嬷的我到时候一起给带过去。”

　　九月的月亮已经圆过了，隋言意的消息也已经听到了。
　　不知是因为月亮缺了一角，还是这个消息太过心惊，纪娍走在路上，总觉得神不守舍心不在焉。

　　李至接到她的时候，她正神情恍惚眉头紧锁，连着唤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纪娍！”李至无奈，只能跟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句，这一声虽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但也成功地让纪娍停下了脚步。

　　“李至？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天色已经晚了，又想着你今日一个人去了三皇子的府中，就来接你回去。”他三两步走上前，“省得回太康府后，我娘又骂我不知道多照顾照顾你……”

　　“哪儿有？”纪娍疲惫地笑了笑，“我每次可都是只挑些你的好话同赵婶子说的……”

　　“你怎么了？”
　　“我方才喊了你好几遍，你都没听到。”

　　“是么？”她揉了揉额角，“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
　　“走吧，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得忙呢……”

　　“要不你明日休息，我看你都有些站不住脚了。”

　　“那不成，我还等着去数银子呢，铜板碎银哗啦啦地往箱子里装，那场面多喜人啊。”

　　“行，那你以后只守着钱箱子就过好了……”

　　“不用你说，我正打算这么做……”

　　两个人就这么拌着嘴一路走回了家。

　　店铺重新开张之后，纪娍就一直在在铺子里忙着，招待客人、算账、搬货、称重和分装。
　　李至也偶尔到前面来帮着她一起招待客人，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后院里面翻煮瓜子，庄子里种的那些还没煮完，太康府种的就送了过来。

　　实在是忙不过来了，纪娍就招了四个伙计，两个跟着自己待在前面，帮着招待客人，两个跟着李至守在后院，帮着沥水铺晒……

　　纪娍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身心都是。
　　只要一睁开眼想的就是铺子里的事，一合上眼念的就是隋言意的伤势。
　　偶尔还要操心兰儿姑娘收到有没有收到东昌府的棉花，东客先生的囤下来的粮食最近是否安然无恙，祖父和李山叔有没有帮着他翻晒药材，李至和小婵收了多少柴火……

　　都忙成这样了，还要挂心这么多事，纪娍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她那位姑祖母心疼她，一日三餐必须要亲眼看着她吃完才算。

　　连着好些日子，都只能在家和铺子之间来回穿梭，纪娍能看见的也只有这两处的景色，她看着洒金街上的桂花开，又瞧着家里面的叶子落。

　　在十月刚刚过半的时候，纪娍终于收到了隋言意的来信，信中只写了十二个字，“娍卿安启：行将旋返，念而殊深。”

　　字写得不如之前飘逸不比以往有力，但纪娍看得出这些字是隋言意自己写的，她也因而得知隋言意背后的伤应是已经好了许多。
　　纪娍把信收了起来，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郑襄漪有些不解，“你不给他回信么？”

　　“不回，”纪娍轻轻地摇摇头，“眼下他还是养伤要紧，我给他回了信，他定是要再给我写一封的，我瞧着他伤势还没好透，不如让他省些力气。”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我给容川写信时帮你写进去……”

　　“就写万事小心，我等他回来……”纪娍想了想，似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开口，“不行，还是改成万事小心吧，再加上一句……他的家人都很想他……”

　　郑襄漪沈思片刻，提起笔就写，告隋言意曰：“凡事慎之，慈帷令妹，咸深念汝，纪娍亦然。”

　　这日，纪娍虽说又是忙到了夜幕低垂，可她握着那封信难得地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