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寺木月

11、嘴巴这么毒，心里苦吧？

　　“突然问这个……”陈炬说，“怎么了？”
　　“啊……”宋奥明白了，但是没组织好措辞，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就是确认一下。”
　　陈炬点了点头，“好吧。”
　　宋奥把已经没币的空篮子放在机器的凹槽里，“我夹完了。”
　　“等我一下。”陈炬去前台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指了指地下放着的几个篮子，转身朝她走过来，“走吧。”
　　从超市出来之后，外面的冷空气和里面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都被吹得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
　　“降温了。”陈炬把手插进兜里，试图留住手心那点儿温热。
　　“说降就降，也不给点儿过程。”宋奥说。
　　想过会降温，但是没想到降得这么离谱。
　　前几天还穿短袖呢，这一下子又是风又是阴，家里沙发上的凉席都还没撤。
　　陈炬没说话，但微微点点头表示认同。
　　两人又靠在墙上看过往匆忙的行人。
　　“冷吗？”陈炬看着她问。
　　“还行。”宋奥其实想说，要不我们各回各家穿完秋裤再说吧。
　　但没好意思说，年轻人好像都不怎么流行穿秋裤。
　　除了她。
　　“你会打麻将么？”陈炬又问。
　　宋奥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重复：”麻将？”
　　“嗯。”陈炬从鼻腔里挤出一句。
　　“不会。”宋奥说，“牌我也不会。”
　　“一样。”陈炬说。
　　给宋奥整乐了，“那你还问？”
　　“问问，不犯法吧。”陈炬用手蹭了蹭鼻尖，掩饰些微的尴尬。
　　“那你会骑马吗？”宋奥问。
　　陈炬摇头，“不会。”
　　“一样。”宋奥说。
　　陈炬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在学他之后笑了笑。
　　“会打台球吗？”他问。
　　宋奥踢了踢行人走过带过来的小石头，“嗯，这个我会。”
　　陈炬闻言，转过头看她，“打会儿？”
　　扎进人堆后，体温又回升了起来，甚至挤得有点热。
　　这条街前边就有一家24小时自助的台球馆，跟着大部队，再挤出人群。
　　得救了。
　　“过节再也不出门了。”宋奥说。
　　陈炬理了理被压得歪七扭八的帽子，“我也是。”
　　找了个偏僻的桌，尽量离其他几桌抽烟人士远一点。
　　陈炬低头摆球，非常的专业和自觉。
　　宋奥拿着杆，擦着巧克粉。
　　“八球？”陈炬问。
　　“你要表演个花式也行。”宋奥说。
　　陈炬摆完球，抬头看了宋奥一眼，走到另一头弯下腰开球。
　　？看她搞毛线。
　　看了就能开得漂亮了？
　　开完球，陈炬专注地盯着白球和目标球，身体略微前倾，手中的球杆稳稳地瞄准，一杆进洞。
　　他身材比例好，腿长手长，动作也标准，看着都赏心悦目。
　　宋奥欣赏了一会儿，站到桌前拿起球杆，架好杆找准进球点，击打，哐当进球的声音。
　　一杆接一杆，两人没交流，只顾打自己的球。
　　最后宋奥一杆黑8完美结束。
　　打得有些口干舌燥，宋奥提议：“喝口水吧。”
　　台球室里空调开太高了，这也还没入冬，这么怕冷么。
　　宋奥去贩卖机扫码买了两瓶苏打水。
　　“给。”宋奥把水给他。
　　“谢了。”陈炬也觉得空调温度太高了，脱了外套放在椅子上。
　　两人接着打。
　　“挺不错。”陈炬单手撑在桌子边说，“打得。”
　　宋奥极其不喜欢听别人点评式的话，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用你说？”
　　陈炬动作表情顿了顿，又不在意地笑了笑。
　　抽烟的那几桌陆陆续续走了一半，宋奥才觉着身边的空气畅通了起来。
　　离得这么远都能熏着，真不知道他们自己怎么受得了。
　　她透过厚重的玻璃窗看向外面，天色隐隐有要下雨的迹象。
　　难怪都走了。
　　“走吧，看起来要下雨了。”宋奥喝完最后一口水，把塑料瓶扔进垃圾桶里。
　　“嗯。”陈炬应了一声，拿起一旁椅子上的衣服套上。
　　推开门，一圈儿冷风直接往身上贴，露出来的脸耳朵脖子给吹得发麻。
　　宋奥裹紧衣服，齿缝里挤出一句：“草。”

　　陈炬赶在雨落下之前回了家。
　　雨就跟在他屁股后边儿落下，他前脚进楼道，后脚大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电梯还在十一楼，他等了等，好半天屏幕上的楼层都没动一下，他扭头走进了旁边的楼梯间，四楼而已，爬楼也能到。
　　有等电梯的功夫，走楼梯早就到了。
　　到屋换好鞋，他拿起茶几上的苹果进了卧室。
　　啃了口苹果，从抽屉里翻出mp4，插上耳机，切歌切到自己想听的那首。
　　这mp4是他十岁那年买的，不值几个钱，一用就用了这么些年。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爸妈回来了。
　　“陈炬，你怎么又把门关了。”冯倩芳拧开门把手走了进来。
　　陈炬看了她一眼，摘下耳机。
　　“我就说他那锁不该修，坏了就坏了，你看，修好了一回来就关在屋里不出声。”陈天斌说。
　　冯倩芳把削好的放在书桌上，瞄了眼mp4，“整天就抱着耳机听，哪天我真得给你扔了。”
　　陈炬没法克制地叹了口气。
　　“你才几岁啊，叹气叹气，我听着都老了。”冯倩芳没好气地说，“跟别人家孩子一样阳光点儿多好。”
　　陈炬没再叹气了，也没讲话。
　　“多看会儿书不比看那玩意强，假期是用来进步的，人家在玩的时候你多学会儿，不就超越了好多人。”冯倩芳说。
　　她瞟了眼陈炬的衣服，又走到衣柜面前，“这都买的什么衣服，年轻人穿得死气沉沉的。”
　　“你穿校服都比你这些灰不拉机的衣服好看，以后买衣服多买点儿亮色，看着也开心嘛。”她关上衣柜门，顺手理了理本就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
　　陈天斌也走进房间，看了一眼陈炬，“你那个小提琴课我暂时跟老师说了寒假再去上，声乐和书法老师说一个月去两次就行了，你还有什么想改的，知道你学习压力大，所以有话都要及时说，我跟你妈也不会强迫你。”
　　“围棋呢？”陈炬抬起眼看他。
　　陈天斌皱紧了眉头，像是不理解，“围棋又不耽误你事儿，你每周随便抽个时间学几个小时，既陶冶情操又当休息了。”
　　“我就周末两天。”陈炬说。
　　“两天，够了。”陈天斌摆了摆手。
　　“你知道你爷爷那会儿让我学什么吗？散打，声乐，纂刻，油画。”他掰着指头数，“我们虽然高中晚自习就一小时，七点就下课，但就下课了我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可见你爷爷把我的行程排得有多满。”陈天感慨道，“你们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一点儿苦不能吃，打不得骂不得，学点儿东西怨声载道的。”
　　通常这个时候，陈炬都会闭口不言，等他说完，因为你但凡回一句话，就是翅膀硬了敢顶嘴了。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你现在学个东西，对你以后出社会找工作也有帮助。”陈天斌说。
　　围棋有什么帮助，方便跟社区老头老太打成一片么。陈炬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拿着保温杯，手背在身后，和一群老头老太其乐融融的画面。
　　好温馨，好祥和，好不适合他。
　　“是啊，你阿婆也是努力供我去学跳舞，就是怕我出了社会被人笑话，大家都念过书都学过东西，就我没有，多丢人啊。”冯倩芳说。
　　两口子一唱一和，念叨了半天，说够了才从陈炬的房间退出去。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响。
　　他的手机里没有游戏也没有社交软件，只有学习软件和微信。
　　一般他看手机也是为了查资料和回消息。
　　高一十班群里有一条艾特的消息：@所有人，最新通知：国庆放假时间为10月1日至10月7日，月考由月底提前至10月8日与10月9日，请大家合理规划时间，最后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陈炬在群里接龙回了个1。
　　返回主页，方一凯又发来消息。
　　方一凯：死翘翘咯
　　ˇ什么死翘翘了
　　ˇ你没看群里消息？
　　ˇ看了
　　ˇ结合上下文理解意思
　　ˇ你死翘翘
　　ˇ对咯
　　ˇ你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ˇ嘴巴这么毒，心里苦吧？
　　ˇ还行
　　ˇ到底谁把月考提前的，我真想问候他
　　ˇ帮我问候一下
　　陈炬放下手机，从书架找出英语词典看。

　　大概半小时左右，冯倩芳在外头喊了声，“吃饭了！”
　　陈炬起身走进厨房，冯倩芳拿着锅铲在锅里翻搅，“你爸呢？没听到啊？”
　　陈炬捞起袖子端菜，“不知道。”
　　冯倩芳探出半个身子，“陈天斌！吃饭！耳朵聋了？！”
　　“来了来了，我不是都答应了一声了。”陈天斌连忙迈着小碎步从书房里出来。
　　冯倩芳橫他一眼，“我反正是没听着。”
　　“改天带你去耳鼻喉科看看。”陈天斌十分雄厚地笑了一声。
　　冯倩芳踩他一脚，“狗嘴里就没句好听的话。”
　　吃完饭，陈炬埋头进厨房洗碗，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晚间黄金档的电视剧。
　　“可怜的猫咪，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找不到方向。”
　　猫叫声从电视屏幕里传来。
　　“你干嘛！”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姑娘，你不能轻生啊。”
　　冯倩芳皱着眉，叹了口气，“你说现在小孩，吃得好穿得好，父母一心培养上好学校找好工作，动不动一丁点儿压力就想不开。”
　　陈天斌也摇了摇头，“都是父母惯的，抓回家打一顿结实的，看看还成天要死要活不。”
　　陈炬打整完厨房，走了出来，瞄了眼电视，在原地站了会儿，才侧身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