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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虹光薄荷与“看见”颜色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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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薇星第六天,粉色三秒过后,天空像被谁顺手调高了亮度。
林予把“赤焰椒”的第三片成熟叶子摘下来,摊在滤网上晾干——叶脉里凝固的岩浆已褪成暗红,像一块被时间磨钝的烙铁。
山雀扑棱着翅膀,从风铃架上叼回一张指甲大的便签:【今晚 19:30,北环路 17 号,医疗艇基地,沈砚——签收愤怒。附:代转交“虹光薄荷”预约单,客人 003。】
字迹锋利,像用旧式军用终端的激光笔刻出来的。
林予把便签翻过去,背面果然印着一枚小小的治安官徽,旁边手写一行更潦草的补充:“抱歉,顺路。”
他盯着“顺路”看了两秒,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转身去开 5 号培养皿。
5 号皿用的是露薇星北岸的月光沙,颗粒表面有天然棱镜层,能把任何透射光拆成七色。
林予把一枚半透明的薄荷色种子埋进去——那是三天前,山雀从星港医疗舱带回的“请求”:一个因视神经退化而失明的女孩,想“看”一次颜色,哪怕只有一秒。
种子入沙的瞬间,沙粒自动排列成六边形,像给未来铺好的彩虹底座。
林予覆上一层薄雾——这次不是露水,是赤焰椒晾干时蒸腾出的“愤怒余温”。
虹光薄荷需要极端情绪做催化剂,愤怒太烈,悲伤太冷,刚好拿“平静后的回弹”当中和。
做完,他在盆壁贴标签:【客人 003:渴望·虹光薄荷·七色一秒】
——晚 19:22,北环路医疗艇基地。
沈砚把巡逻艇停在机库外,黑足猫蹲在仪表台上,尾巴缠住备用镇静针管——那是林予给的“愤怒返还”提示器:针管里装着赤焰椒粉末 0.1g,颜色由暗红转为鲜红时,代表 60 分钟缓冲结束。
此刻,粉末正一寸寸变亮,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盏小灯。
沈砚闭眼,深呼吸。
三天前那场 B 级暴动的余烬,果然顺着血管爬回来了——先是耳膜发紧,接着是嗅觉过载,他闻见机库油漆里 0.5% 的甲醛,也闻见自己制服袖口残留的硝烟。
黑足猫竖起瞳仁,发出低低“咯咯”声,像提前拧开的警报。
沈砚把腕带终端调到“私密频段”,给林予发去一条极简讯息:【到货。】
回复在 3 秒后抵达,只有一个符号:“?”
接着,第二讯息跳出:【转身,闭眼,数十秒。】
沈砚照做。
十秒倒数最后一秒,他闻到一股清凉到近乎辛辣的味道——像雪原上被踩碎的薄荷,又像极光被揉进冰水。
愤怒“咔”地一声,熄火了。
沈砚睁眼,看见林予站在机库阴影里,左手托一盆尚未完全舒展的薄荷幼苗,叶片半透明,叶脉里浮着七色微光,正在缓缓流动。
“虹光薄荷,提前半熟。”林予声音轻,却足够盖住机库另一端的引擎噪音,“借你五感共享,让颜色更亮。”
沈砚没问“为什么是我”,只伸手,把五指贴在盆壁。
指尖触到月光沙的瞬间,七色光顺着叶脉爬上他手背,像一条细小的虹。
林予抬眼,示意他开始。
沈砚把五感共享调到“单向输出”,闭上眼——下一秒,虹光薄荷“啪”地绽放,七色光炸成无数细屑,沿着共享通道,涌向医疗艇内的黑暗。
——医疗艇观察舱,女孩 17 岁,名字在病历上写着“季澄”,先天视神经萎缩。
她坐在病床上,双手攥紧被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忽然,她“看见”了颜色。
不是通过眼睛,而是直接落在脑海——赤像滚热的糖,橙像午后暴雨前的猫,黄像旧钢琴键被阳光晒出的尘埃,绿像外婆临终前给她剥的最后一颗青葡萄,青像极地破冰船划开的裂缝,蓝像凌晨两点零七分被删掉的“晚安”,紫像从未被命名的未来。
颜色没有形状,却带着温度,一寸寸铺满她黑暗的世界。
一秒。
两秒。
三秒。
光熄灭。
黑暗重新合拢,却比先前温柔,像被熨平的绸缎。
季澄张嘴,发不出声音,眼泪先滚下来。她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把,只抓住一把冰凉的空气。
可她知道,自己刚刚握住了整个宇宙
——机库外。
虹光薄荷完成使命,叶片迅速卷曲,七色光褪成灰白,像被抽走灵魂的胶片。
林予把盆收回,指尖在叶尖轻轻一点,叶片碎成细屑,随风散进机库灯光里。
沈砚睁眼,眼底有尚未褪尽的彩虹倒影。
他低头,看见腕带里的赤焰椒粉末已彻底转为鲜红——60 分钟缓冲,刚好用完。
愤怒没有回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淡的薄荷冷香,像给神经做了一次冷敷。
黑足猫松开尾巴,第一次主动蹭了蹭林予的脚踝。
山雀落在猫头顶,尾羽扫过猫耳,两只精神体同时眯眼,像刚一起看完一场极光。
沈砚开口,声音低却稳:“颜色……会持续多久?”
“一秒是生理极限,再长会灼伤视皮层。”林予答得简洁,却补了一句,“但记忆是永久。”
沈砚点头,把腕带终端调回公共频段,给医疗舱发去确认:【客人 003,签收完成。】
回复很快跳出:【季澄:谢谢。我把颜色记在日记里了,以后每摸到一个温度,就对应一种颜色。】
林予看完,把终端黑屏,转身往机库外走。沈砚跟上,两人并肩,影子被机库灯光拉得很长,像两条尚未交汇的轨道。
走到巡逻艇旁,林予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沈砚。
纸包里是虹光薄荷的残根,灰白,却带着极淡的七色光晕。
“留作纪念。”林予说,“下次愤怒回来,捏碎它,能再冷静三秒。”
沈砚接过,纸包贴上掌心,像一片不会融化的雪。他低头,把纸包放进胸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黑足猫跳上艇舱,山雀落在尾翼,两只精神体隔着一米空气,同时打了个哈欠。
沈砚启动引擎,侧头问:“回温室?顺路。”
林予“嗯”了一声,拉开副驾门,坐进去。
巡逻艇离地,机库灯光被舷窗切成一格一格,掠过林予的睫毛,像给彩虹做最后的切片。
——第四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