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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缪斯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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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Lawrence一起进来的,还有他周身裹挟的风。
雍嘉岁打了个冷颤,催促他开始。
镜子里,他埋着头,神情专注。
雍嘉岁看不清他手上动作,裙子自上而下松解,隔着布料偶尔能感知到他指尖并不明晰的触碰。
她手臂向后,按住被解开的扣子,偏头告诉他:“这一段我自己可以。”
“可以?”他微微偏头看她。嗓音和力道一样柔和,动作却不容拒绝。
他捏住她手腕,轻轻移开:“是指可以再扣错一遍么?我们已经迟到了,嘉岁……”
他的手比她灵巧,三两句话的时间里,已经快速地将丝绒扣穿过扣缝。裙身再次合拢,腰间恰到好处的束缚感令她不得不直起身躯向上,提着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
雍嘉岁往镜子里照了一眼。
那一眼太过不经意,镜中画面给大脑传达恍然而来的错觉——仿佛身后的男人正伏在颈侧,亲吻她肩头。
后背皮肤残留着冷风过境后的颤栗,她掩饰般伸手,抱住双臂。
Lawrence没有刻意避开视线,只是往旁边一捞。
下一秒,视线被遮住,再次看清镜子时,肩上已经多了条披肩。
也许是职业习惯,他就连给披肩打结,都像在为她戴项链。
视线从镜子里移开,落在打开的蓝丝绒盒子里。
“别动。”他头也不抬,忙着和最后一颗扣子作斗争,“顶上的扣子和扣缝都不一样,你再等等。”
雍嘉岁沉吟几秒,又问:“能不能再帮个忙?”
Lawrence停下动作,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雍嘉岁笑着,拿了条项链在胸口比划,看他一脸不耐,又将项链放回盒中。
“挺好看的,我感觉项链不戴也行。”
他挑眉,表示赞同:“是挺好看。”
随即伸手,越过她肩膀,捞起项链放到她脸下。
“但是不戴不行。”
他取下披肩,替她戴好项链,又对着镜子调整好位置,力求完美。
一切准备妥当,雍嘉岁打算拉开门时,突然被他叫住。
Lawrence正拿着最小的盒子打开。
“这个也戴上。”
一定是深入骨髓的职业习惯,才会在打开盒子的时候,开口朝向是她这边。
开戒指盒的动作过于特殊,惊得她向后退了小半步。
看清那颗黄色郁金香戒指,雍嘉岁松了口气,但仍然有点抗拒,生硬地拒绝:“这个我不戴。”
“不行。”他不由分说拉过她手腕,随意挑出一根手指往里套,“你们老师没教过吗?店里的高珠成套出售,不单卖。”
雍嘉岁哭笑不得:“拿我当人台呢?”
“不止。”他垂眸一瞥,挺满意,而后轻轻转动一下。戒指有点松动,Lawrence将它取下,又捏起她的无名指,套了上去。
他笑笑,替他将披肩裹紧一些。他一手推门,一手揽着雍嘉岁出去:“要是能售出,提成算你的。”
她其实想说不要。
但他每次提钱,雍嘉岁都很难再开口。
她收手,捏了下拳头。冷硬的束缚像某种身份证明,她换上笑脸,对他说:“走吧。”
聚会比想象中的规模要大得多。
如果说小酒馆是三两好友小酌怡情,宴会厅里就是一群人买醉狂欢。
他们到得晚,推门时难免吸引一小片目光。
乔政南笑着来迎,顺手给她递来一杯香槟。
“今天这么漂亮?”他调侃道,“嘉岁还挺给我面子。”
Lawrence:“你哪来的面子,你那是脸皮。”
乔政南也不生气,招呼之后有人叫他,又走了。
社交才刚刚开始。
雍嘉岁看了一圈,都是些年轻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举着酒杯谈笑。
不时有人过来和Lawrence打招呼,被问及的“女友”便与他们碰杯,微笑着听他们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乔政南又来过,红着脸问Lawrence在奥康拍到的冠打算怎么运回去。
回去?
这件事她或多或少参与过,雍嘉岁不自觉问出心中所想。
“回哪儿去?”
Lawrence答得简短:“回国。”
喧嚷的宴会厅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那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她脑海里升腾起一个念头:这算不算文物回流?
雍嘉岁是扬州人,养在外婆身边,到入学的年龄才随方幸去了苏州。
从小学到高中,没有哪个阶段的春游能避开苏州博物馆。后来去的地方多了,对馆藏和捐赠人都有不一样的理解,尤其是在去过大英博物馆之后。
她当时愤恨地想,她绝对不是唯一一个会对藏品生出盗窃之心的人,甚至认定没有一个中国人能笑着从那里离开。
雍嘉岁看向Lawrence的眼神变得复杂,问他:“运回去收藏还是?”
“私人收藏何必千辛万苦带回去,放家里不就行了。”乔政南把空杯放进托盘,向不远处招手,“Sweety!这边!”
很快,她身边多出一个人。
“聊什么呢?嘉岁也来啦!”张世稀乐呵呵的揽上她的腰,“要不要跟我去那边玩一下?都是朋友,聊聊就认识了。”
雍嘉岁顺着她扬手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个熟悉的面孔也在向这边张望。
她笑笑,摇头:“我就不去了,闷太久,想出去透透气。”
从侧门穿出去,有一片窄窄的露台。
雍嘉岁走得很快,如果被张世稀的朋友看到,大概会觉得她在逃。
其实那个朋友也是她的朋友,叫许天意。以前她们还能约着一起逛一起玩,自从雍嘉岁开始给方幸补窟窿,两人之间的消费拉开差距,也渐渐断了联系。
巴黎的华人圈子就那么大点,他们年龄相仿,会有共同好友很正常。
夜风吹过高高的屋顶,把她耐心卷好的头发都吹扬在脑后。
她没动,酒劲上来了,吹一吹能清醒点。
Lawrence推开门,就见她抱着双臂,失神地望向这座城。
露台设壁灯,映着她光洁的面庞,城市在这一刻沦为背景,眼神因垂眸而显得悲悯,平添一丝神圣。
他脚步一顿,在考虑要不要改掉之前的手稿。
月桂叶很合适,但也仅仅是合适。
大门缓缓闭合,隔绝身后喧嚣。
雍嘉岁只知道有人出来,没心情探究到底是谁。
直到Lawrence站到她身后问:“在看什么?”
她仰头,迎着风,半眯着眼睛看他。
随风而来的,还有他俯视的目光。
“冷吗?”他问。
说着又向前半步,弯下腰,用胸膛将她包裹。
“这里风很大,要不要先进去?要是不想呆在里面,我也可以把外套留给你。”
他双手环在她身侧,撑着栏杆,没有半分越界的动作,又刚好够把体温渡给她。
够细致了。
竟然还能察觉她不想在里面久留。
雍嘉岁心念一动,说了声抱歉。
“怎么?”他笑起来,眼尾被酒精侵染,有些微发红。
“你只是陪我出席,又不是我的所有物。所以不必为离开道歉。”
“不是的,我是在为以前认为你是伪绅士道歉。”雍嘉岁看着他因笑容露出的浅浅梨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喝了酒,不自觉多话,比平日里的冷淡模样可爱得多。
“我以为你对我印象挺好的。”他解开西装扣子,用衣襟为她挡风,“不然,也不会主动找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夸赞,他一直注视着她。雍嘉岁招架不住,后退两步,想要与他划清界限。
“小心。”
后腰靠上栏杆,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觉,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暖有力的手。
她分心看了一眼,果然,他只是撑住尖锐的雕花,垫在她腰后的,是他的手背。
“帮帮忙啊。”他手背触及后腰,提醒她回头,“张世稀的朋友刚刚跟着我过来,又不上阳台,不知道她俩打的什么算盘,你得帮我掩饰过去。”
他笑起来总有股稚气。
他今天特意将头发都抓到脑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可额前掉落的一缕发丝落在眉间,风吹时灵动至极,衬得他的笑容极具少年感。
雍嘉岁盯了半天,醉意上头,突然想尝尝那梨涡里到底有没有酒。
她猛地踮脚,即将触碰他唇瓣的时候偏了头,转而在他唇畔印下一吻。
其实她靠近的时候,Lawrence已经察觉。
他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她。
那一双眼睛映着夜色,比塞纳河温柔。
她看见自己的倒影,越来越近。酒气交缠之前,雍嘉岁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他们吻得热烈,两人都很投入。手掌下的皮肤是凉的,但手指抚过他耳垂的时候,她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
那里竟然热得发烫。
灯光映照他耳廓的红晕,雍嘉岁呼吸乱了,脑子也乱,到头来只剩下一句:爱就爱了。
一吻之后,号称不沾杯的唇釉在他唇角脸颊留下一片印记。
她没带卸妆膏,只能一点一点替他拭去。
但没什么用,张世稀一眼就看出来,拽着他问:“你过敏了啊?”
乔政南喝得比谁都多,却无比清醒。
“他喝多了。”他拦住张世稀,下巴朝门外扬了下,示意雍嘉岁带他出去,
“楼上留了房间,跟前台说一声就行。”
刚刚还走得挺稳的人,这会儿装起来了,嚷嚷着头晕,要让她扶。出了宴会厅,才恢复正常。
“走吧,送你回家。”
雍嘉岁问前台拿了房卡,递给他:“你上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Lawrence又拿那套“群嘲”理论反驳,她懒得与他废话,转头问前台小姐电梯怎么走。
前台很热情,起身给她指明方向,还说如果需要,可以找人带雍嘉岁过去,只是她必须守在这里,无法离开。
雍嘉岁点点头,表示理解,向她道谢时,突然听见身边人问了一句:“你那天弹的曲子挺好听的,叫什么?”
那是一部老电影的配乐,他没听过也很正常。
雍嘉岁正埋头签名,想也没想,脱口而出:“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
他眯起眼,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
雍嘉岁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钢琴前,撩起衣摆往后一扬,坐下的同时,琴声已经响起。
清脆的、如雪降落一般的空灵曲调在大厅盘旋。
她怔愣片刻,看向他因投入而弓起的背影。
他是故意的。
故意问她要一句“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雍嘉岁在他旁边坐下,在琴声渐强时加入,与他合奏。
他好像知道她会来,偏头看她一眼,又继续。
直至最后一个音节。
大厅空旷而安静,她听见他温柔的嗓音:“Merry Christmas eve,my Muse.”
话音未落,零点的钟声敲响。
她猛然想起在更衣室里,他为她戴上戒指时自己玩笑似的问题,和他点到为止的回答。
-你拿我当人台?
-不止。
我把你当缪斯。